顾圣婴弹奏舒曼歌曲《奉献》
白雪·奉献·顾圣婴
大寒，大雪，上海此刻依然飘舞着鹅毛般的大雪。
我在感冒流行的季节里，很应景地感冒着，然后，在音乐之中寻找适合我的音乐。
《珍藏顾圣婴》在某个暖阳秋日被我带它回家之后，就一直没离开我的手边，自从某位乐友大力推荐之后，我一直在寻找这个女子的作品，这位玉碎于文革黑幕下的女子，在有着浓厚家庭文化背景的介绍之后，在拥有傅雷这样的名师之下，让他人产生神往的同时，让我素性保持的理性里绷紧了一根永远怀疑的弦，所以，等到我拥有了这张囊括顾圣婴在中唱录制的所有作品以及从未出版的冼星海《哈萨克舞曲三首》的专辑后，我便并不急于享受，而是用漫长的时间来一支支曲子品味。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静听的心情起伏，随着我自己意绪和心境的变化，顾圣婴的细腻和纯净越来越清晰，水晶一样清澈的琴音里，勾画了她领悟“钢琴诗人”肖邦的思想，同时也展露了她晶莹的人品，最终，我不得不承认，她指尖里的肖邦别有更为灵动的意味深长，那很像羸弱的李帕蒂很善于表达肖邦一样，清傲的顾圣婴自然也能表达那个孤傲自赏的肖邦，因而，顾圣婴选择的人生道路最终也该那样结束，更何况她出生于知书达礼的知识分子家庭，父母的艺术修养造就她高雅品味的同时，也注定给予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作为中国第一位在国际钢琴比赛中得奖的钢琴家，作为与波利尼同时成名于日内瓦国际音乐比赛的她，最终因为政治原因，二十九岁开煤气自杀。
长久以来，我很少从肖邦的音乐之中感觉到那种可以称作“幸福”的简单意义，这种没有“简单”的音乐，总让很多作曲家被定位成了有思想，或者有深度，其实，我内心里的肖邦有着颇为“矫情”的孤傲，他追求唯美，思想里充满幻想和浪漫激情，颇为“少年不识愁滋味”，因而，演奏肖邦，我希望听到的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味道，故而，我曾经说鲁宾斯坦的肖邦是我听过的最为技巧化和嘲弄化的，而顾圣婴的肖邦就成了我听过的更为飞跃起高度的肖邦了，这种与旁人不同的理解，恐怕算是我在经历了岁月磨砺之后的领悟，那种“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般更为深邃的“简单”，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仿佛一种错失的机缘，再也不能回头寻找了。
在这样的白雪飞舞的日子里，在顾圣婴清澈的琴音里的肖邦音乐，甚至有了比我了解的肖邦所拥有的更为浓厚的文化氛围，这些远远超过了肖邦本人的意绪，应该是属于顾圣婴的，它不是李帕蒂给我的那种柔中藏刚的高雅，也不是阿格里希的那种飘逸清越，更不是某小友推荐的科尔比那种近乎梦幻的超演绎，借用中央音乐学院老院长赵风的那句话：“中国音乐家、钢琴家里能像顾圣婴那样评价八大山人画作的可谓凤毛麟角”。顾圣婴给了肖邦另外更深远的她的意绪，或者说，这种个性宣明的文化厚重，放在今天，她一定是波兰比赛得主，但，当日，恐怕就因此而失落了大奖。
我一遍又一遍地聆听顾圣婴演奏的舒曼的《奉献》，只怕这是她留下来的舒曼的唯一录音了，在这个让人费解的作曲家献给他爱侣克拉拉的作品里，顾圣婴的一些存储在肖邦作品里不小心成为“复杂化”的情绪得到了释放，那让女钢琴家克拉拉·舒曼一展风华的琴键，同样也给了顾圣婴施展天地，舒曼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美丽的心绪，《奉献》原歌词里的“你是安宁，你是和平”，被顾圣婴那层次丰富的一片冰心还原成盘心凝露，宛然出水芙蓉；同时又温润丰泽，恰是白璧无瑕，怪不得她演奏的肖邦没有那种“表皮”里的深邃，反而越过了肖邦那种意绪，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说，顾圣婴当年若比赛时用更为简单的内心情绪，恐怕早已经金奖在握了。
光阴荏苒，弄琴谈意，尘缘寥落，顾圣婴，一个让人痛惜的出色女子，在她还没有盛放的时候就凋零了，以她对肖邦的理解和超越肖邦的演绎，倘若给予时日，只怕她的成就不可限量。
然而，一切都有些错层，她仿佛生在了一个错误的时空，参加了错误的比赛，然后，在他人的错误里失手惩罚了无措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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