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接触这一题材,是上世纪30年代就参加左翼文化运动的长影老导演王逸。他于1959年受派参与东北三省联手拍摄的纪录片《祖国的东北》,结识了黑龙江电影厂从哈尔滨话剧院借调的导演、赫哲族戏剧作家乌·白辛,听其讲起写有一个话剧剧本《冰山上的来客》,表现新疆解放初期边防军民歼灭叛匪进攻的英雄事迹。王逸表示很感兴趣要看剧本,白辛说剧本已寄至新疆军区听取意见。待剧本辗转到达王逸手中,已是1961年春天,他所在的长影第六创作组传阅后一致肯定,上报厂里审查获原则通过,王逸遂约请编剧一起前往新疆体验生活,随后摄制组投入拍摄。因季节关系先拍内景,演员中有维吾尔族人,经过翻译才能交流,加之没有表演经验,拍摄进度较慢。就在此时,长影厂贯彻文艺政策调整精神,重组自由结合的创作组。王逸从第六组调至第四组,原在的六组不再管这个戏,四组则认为其成本大,少数民族演员不好管理,不愿背包袱。而王逸在新疆深入生活期间产生了严重高原反应,剧本风格也与其创作特点不大对路,思量再三决定放手,要求厂里另换导演。厂领导作了认真研究,鉴于这部戏已耗资20多万元,如中途下马将造成浪费,决定另换导演进行“抢救”。让谁来接手呢?考虑再三之下,想到了尚属初出茅庐的年轻副导演赵心水。他1950年在中南军区部队艺术学院专修导演,毕业后来到长影,先后师从著名导演王滨、沙蒙、吕班、郭维、苏里、武兆堤等,已联合和单独执导故事片《鸿雁》、戏曲片《潘杨讼》,获得独立拍片资格。一周后,赵心水带着原来的摄影师张翚、美术师史维钧,一同远赴新疆收集素材。在春寒料峭里,他们登上帕米尔高原走访边防部队,倾听边防总哨司令员讲述亲身经历战士宁死坚守哨位的感人事迹,令赵心水等震撼不已。他们还来到塔吉克族腹地塔什库尔干,参加热闹异常的婚礼、观看惊险无比的叼羊比赛、欣赏美妙至极的鹰笛和热瓦普乐声,感受体验了浓郁的兄弟民族风土人情,这些素材后来都融入到影片的创作拍摄之中。返回长影后,赵心水立即投入剧本改写。征得作者乌·白辛同意,赵心水在保留原有剧本框架的基础上,对具体构成作了大幅调整和重新加工,就连人物命名亦加以改动。看看《电影文学》1961年刊登的原剧本的开头,我们就能充分体会原剧本跟成片的巨大区别。也就是说,原剧本跟那个时期很多其他少数民族题材影片的质感很相似。而修改后的《冰山上的来客》,悬念迭起,个性鲜明,与众不同。原剧本开头
在帕米尔高原,公格尔山南麓的冰山雪海之间,有片一马平川叫做“苏巴什”的戈壁。 不管是骆驼队、毛驴队,还是结伙同行的旅伴,穿过漫长深邃的石峡,面对着这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瀚海,谁能不亮开嗓门、胸怀爽朗地唱一唱歌? 远远有一簇骑马娶亲的塔吉克人,在云朵里时隐时现,一边赶路一边唱着歌子:为首的是弹着野羊琴的老牧人尼牙孜和一个全副武装的青年战士司马宜·阿不都力密提。阿不都力密提是个精悍活泼的小伙子,虽然在长途旅行中,他依然系着武装带、挂枪、佩刀,在马上腰板挺得笔直。 老牧人的儿子阿不力孜和新娘阿依仙木共乘一匹马走在最后,新娘脸上蒙着一块大红绸巾,两手环抱住新郎的腰。新娘子阿依仙木悄悄地掀开面巾,露出美丽的面孔,她乖巧地眨眨眼睛,偷偷地笑了。新娘子把红面巾掀在花帽子顶上,脸贴着新郎的肩头,满怀兴趣地望着远处透明的群峰、晶亮的峭壁和高高的悬崖上垂着冰凌的巨齿。新娘子伸手在新郎的腰上掐了一把,新郎“啊”地一惊,险些闪下马去。一个送亲的妇女忍不住“哧”地笑了,羞得新娘慌忙拉下面巾。青年战士的枣红马乍到高原,走路很吃力,浑身水淋淋的,喘着粗气,战士伏身搂住马脖子听了听,然后一勒嚼口,刚要脱镫下来,老牧人随手在后边兜了一鞭子,那战马一惊,又快步向前走去……尼牙孜:“骑着吧,出岔算我的,就是宝马龙驹,乍到这儿头三天,也不顶这儿土生土长的一匹毛驴呀!”战士挂在后鞍桥上的罐头盒子有一头偏坠,前后悠荡着,磕打着马腿,尼牙孜过去用鞭杆敲了敲,问道:“什么玩意儿?啰里啰嗦的,磨腿了!”司马宜扭身看了看,把两个铁盒摘下来,把绳子挽个扣系短了,然后挂在脖子上。他掀开盖看了看,又焦虑地手打凉棚向远处望着。战士顺手摸到了军用水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半壶水,哗啦哗啦直响。战士冲老人一乐,轻快地吹起口哨,拔开水壶的塞儿,从容地把水倒进罐头盒子。尼牙孜:“小伙子,你搞什么鬼,在戈壁上宁丢一锭金子,不洒一滴水!”经过赵心水富于创造性的改编,剧本面貌焕然一新,既注重惊险样式,悬念迭出,又兼及民族题材所具有的浓郁地域风情和抒情意味。
两个古兰丹姆真假面目的区分、老奴阿曼巴依真实身份的识别,阿米尔的不明真相、假古兰丹姆的诱惑纠缠、新郎纳乌茹孜的妒忌误会、身陷匪巢的古兰丹姆的年轻天真、侦察员卡拉的舍身相救等,使剧情发展波谲云诡、起伏跌宕。将惊险悬念置于前景,按序从头至尾完整描述;爱情部分则运用闪回、叠印、平行蒙太奇等电影手段,打乱时序分成若干片断渐次展示。在交叉推进、互为映衬中,穿插西北边疆的绮丽风光和塔吉克族人民的风情习俗,如紧张追逐的叼羊比赛、轻歌曼舞的结婚场面等,激发观众对边防指战员保卫祖国边疆的敬仰和对阿米尔与古兰丹姆这对恋人命运的关切。人物塑造方面,赵心水力求突破国产惊险片当时习见的脸谱化,无论正反面人物形象,都尽可能使之个性突出、鲜明丰满。赵心水在剧本再造就绪后,着手重选演员。他慧眼独具选择了有梁音扮演杨排长,他身披军衣、手持竹笛面带微笑,外表沉稳冷静又不乏幽默轻松,将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基层军人干部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三位个性鲜明的边防军班长,同样由长影演员剧团的演员张冲霄、张辉和白德彰分饰。
尤为费心的是片中少数民族角色演员的遴选,除了阿曼巴依和卡拉两个角色,由形象酷似少数民族的长影演员马陋夫、王春英扮演,其余都选用真正少数民族的演员。
王春英扮演的卡拉是这部电影里森森最喜欢的一个角色,他幽默,善良,勇敢,像冰山一样坚毅。
阿米尔扮演者阿不都力米提,古兰丹姆扮演者阿依夏木,分别来自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排球队和新疆财贸学校。假古兰丹姆的扮演者,则是科班出身的乌鲁木齐市话剧团演员谷毓英,她是中俄混血儿,有“新疆塔城第一美人”之称。剧本确定下来,赵心水三赴新疆,率摄制组拍摄外景。就在机器设备装车行将出发时,一位厂领导关心地提醒:“你能不能不把一班长写死?能不能不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不然会犯错误的。”赵心水恳切地表示:“现在要改已经来不及了,你就给我一次犯错误的机会吧!”在他坚持之下,厂领导予以尊重,最终没有改动。赵心水认为该片跨越惊险反特样式与少数民族题材,这两者在银幕上涉及颇多,有概念与趋同之势,决心突破窠臼别开生面,本着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精神,大胆融惊险、言情、风光、歌舞等于一体,既有紧张激烈的直面搏杀,又有神秘复杂的心理较量,既有浓郁绮丽的边疆风采,又有深沉委婉的抒情意味。一班长牺牲的壮烈场景、歌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就是其匠心独运之处,后来印证不仅没有酿成“错误”,反而成了影片大放异彩的“亮点”。因为有人情味。作为主题歌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在影片中先后三次出现,将尖锐复杂的反特斗争与曲折感人的爱情遭遇,有机地串连起来,产生动人心弦的艺术魅力。作曲家雷振邦辗转天山南北,从新疆民间曲调中汲取丰富营养,精心谱写了民族特色鲜明和地域风情浓郁的优美音乐,使整部影片光彩倍增。影片于1963年国庆节上映,令电影界和广大观众为之耳目一新,片中插曲不胫而走广为传唱,“阿米尔,冲!”成为青年男女恋爱的经典流行词汇。赵心水一举成名,荣获长影1964年“小百花奖”最佳导演奖,在因故停办的第三届《大众电影》“百花奖”评选中,该片亦名列前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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