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也有虞美人
文/赵炎
载《北京晨报》10月9日C06版，责编：蔡辉
遥想当年的垓下，霸王末路，四面楚歌，虞美人剑舞缠绵，喋血帷幄，何其悲壮也！后人大肆煽乎这种悲剧美，其实是一种病，得治。勾践卧薪尝胆，韩信忍辱胯下，悲剧并非历史的主流；生当作人杰，潇洒活一回，或许才是读史的意义所在。譬如东汉的那位虞美人，就挺看得开。
由于史料记载过于简略，对其生平只能大致上做个还原。
据《后汉书》载曰：“虞美人者，以良家子年十三选入掖庭，又生女舞阳长公主。……建康元年，美人虞氏子炳立，是为冲帝。”一般而言，皇帝选秀，大婚前比较规模化。汉顺帝的皇后梁妠，比丈夫大九岁，公元119年进宫，其时顺帝才四岁，还没有即皇帝位，因此，梁妠进宫恐怕属于暗箱操作，靠的是关系。阳嘉元年（132年）顺帝大婚，梁妠以贵人身份册立为皇后。以此推算，虞美人的入宫时间，应在永建六年（131年）前后比较合理，其他的就是糊涂账了，籍贯、家庭背景、社会关系等，一概不知，典型的“三无人士”，也是醉了。
由于舞阳长公主的出生时间无从查考，我们也就无法得知虞美人是何年何月何日受到宠幸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汉顺帝对虞美人不赖，起码是没有冷落她。国史三千年，衡量一个女人是否受宠，当仁不让的指标便是生育。夫妻之间相敬如宾而罔顾延嗣者也不是没有，但敬重与宠爱毕竟不是一回事儿。比对汉顺帝后宫，能在六七年间重复生育的，虞美人是唯一的一个，其他的几位贵人，包括皇后在内，连产婆长啥样她们都不清楚，何谈受宠？
至此，问题也出现了。东汉后宫的美人，不是后妃封号，地位近似于“采女”，专职陪睡而已，可能拥有一到两个公使差役，不用自己干粗活。既然汉顺帝对虞美人还可以，朝廷也有制度（自汉兴，母氏莫不尊宠），那么为何永和三年（138年）册封舞阳公主时，虞美人没有晋封贵人？为何建康元年（144年）册立刘炳为太子时，虞美人的地位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又为何历经冲帝、质帝、桓帝三朝二十余年，虞美人始终是个美人？赞襄礼乐的大鸿胪以及朝臣礼官们难道集体失忆了？诸多问题，答案其实只有一个，——梁氏外戚在使坏。
《后汉书》曰：“顺帝既未加美人爵号，而冲帝早夭，大将军梁冀秉政，忌恶佗（他）族，故虞氏抑而不登，但称‘大家’而已。”
那些年里，梁皇后控制六宫，梁冀勾结宦官把持内朝，权力的不恰当，必然导致小人的狂欢、奸臣的猖獗。虽然外朝三公参录尚书事，政亦自尚书出，可是他们充当的也不过是梁氏的应声虫、传声筒及具体执行罢了。汉顺帝无能为力，而其他臣子不得梁氏许可，谁也不敢为虞美人出头。到了汉桓帝独揽皇权时期，梁氏外戚被诛灭，可是第一次“党锢之祸”随即发生，士大夫们又跟宦官死磕，哪里还顾得上为前朝的一位失势皇妃正名？
先做帝王妾，再作帝王母，遭际如此不公，虞美人又是怎样的表现？有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当然没有，她若稍稍喜怒形于色，立马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这就是此虞美人与彼虞美人所不同的地方，——随遇而安，活着才是硬道理。丈夫儿子先后去世，后宫三千佳丽，数她最伤心，但她挺过来了；身边的姐妹，有爵号的，待遇水涨船高，没有爵号且无后的，大多解放出宫，独她四十年如一日，没有任何改变，没有心理包袱，真是一个洒脱的姐们儿。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老刘家的对不起虞美人，朝野上下、宫廷内外对虞美人却能以大家（gu）相称，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有趣的是，当时皇帝的亲信随从称呼皇帝也叫大家，如蔡邕《独断》载：“天子自谓曰行在所……亲近侍从官称曰‘大家’。”区别仅在于发音有所不同。
公元175年，虞美人的历史遗留问题终于得到解决，小黄门赵祐、议郎卑整联合上书汉灵帝，要求崇显虞美人，“以述尊先世，垂示后世也”。汉灵帝“乃拜虞大家为宪陵（顺帝）贵人”。这一年还有两位牛人需要交代，刘备行学九江，拜卢植为师，曹操亦已在洛阳北部尉任上干得风生水起了。
笑到最后才算赢！虞美人尊号来得有点晚，她也无所谓，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着头过日子，光和二年（179年）才去世，大约活了整整一甲子。所以说，人，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看开些，天地宽！就在她去世的同一年，司马懿小朋友呱呱坠地了，以后的历史将更为精彩。（赵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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