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上的时光

◎流年碎影

□张淑清

现在的乡村，房顶的高度和蓝天白云接轨，村庄里的人们喜欢将谷物在房顶上翻晒。对于每一个生活在乡野的灵魂而言，房顶的世界，承载着几代人的梦想与远方。

儿时，父亲习惯把大豆、花生摊放在房顶。日头晒几下，待枝蔓干燥，一碰就落的状态再小心翼翼地收拾。父亲通常不允许我们上房顶，那几年家里住的是三间草苫房，地面与房顶有七八米的高度，上房顶借助一个木梯子。父亲每次攀缘木梯，梯子都会发出嘎吱的叫声，枣木制作的梯子，年岁已高，摇摇晃晃的，像极了邻家患脑血栓的二爷。父亲坚决反对儿女爬上爬下，可小孩子有好奇心，越是不让做的事儿，就越要铤而走险。

父母下田劳作，几个伙伴从偏厦搬来木梯，攀上房顶。感觉房顶颤巍巍的，我们都不敢朝前望，好在靠近烟囱那块儿，有一处缓坡，可以坐下来。烟囱是红砖砌筑的，经久的烟熏火燎，变得黑黢黢的。不过，烟囱不孤独，它的旁边齐刷刷活着一簇狗尾草，炎炎夏日，狗尾草也是绿韵泼墨，十几枝拥挤在一起，与烟囱进行着交流与对视。

久而久之，我便熟稔了攀登木梯，坐在房顶，晾晒一些谷物。那年月，粮食十分金贵，房顶晾晒的作物常常招来鸟儿的贪嘴。过日子一向吝啬的父亲，却对鸟儿们的造访熟视无睹。画眉鸟、喜鹊、燕子、麻雀还有谁家养的鸽子，频频光顾房顶，我举着竹竿驱赶它们，父亲制止了。在父亲的意识中，鸟儿和人类是一样的，也需要喂饱肚腹。大自然的循环往复，生态平衡，都是上苍的安排。父亲，一个只读过四年书的农民，他总在我们生长的过程中，很哲学地站成一棵大树。

流年岁月，父亲在打扫完房顶晾晒好的谷物后，沉默不语地盘腿坐在上面，一双眸子凝视着山那边，脸上漾着甜甜的微笑。后来，我和弟弟相继离开村庄，去城市求学。每次的辞别，母亲送我们到村口，回眸处，父亲竟然攀上房顶，蹲在那里，朝我们远去的方向挥手。

后来，我们家翻新了房子，盖了五间瓦房，黑瓦白墙，庭院深深，地上铺了粉色的花砖，又设置了打谷场。打谷场用水泥抹的，光滑细腻，收获的庄稼，不必登高晾晒。我回家探望双亲，听母亲说，已是古稀之年的父亲依旧秉承原先的脾性，动不动就搬来梯子在房顶上望着村庄和大地。或许房顶上的高度，才是父辈最想要的。父亲在房顶的时光，就如一株达子香，精神与思想在那一时刻昂扬怒放。

房顶上屹立的，不仅仅是一个村庄的荣辱兴衰，更是远行游子心灵的牵念。房顶上的一绺炊烟，是浓浓的乡愁，归去来兮，远远地就能够在房顶的炊烟中，辨认出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