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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平凡中的创造:王肇民海量水彩作品欣赏



在中国水彩画界,王肇民代表着一个高度。他凭借坚实的素描基础,深厚的中国画修养和丰富的油画经验,将水彩艺术推向新境。美术史论家迟轲曾评价:“读王肇民教授的作品,也如见狮虎之行于大漠,鹰隼之立于高岩,可以消除猥琐鄙吝之心,而向往于宽阔的胸襟高尚的人格。故其艺术风格为一种伟大的风格。”



王肇民(1908年—2003年),安徽萧县人,生前为广州美术学院教授,曾获教育部“德艺双馨”荣誉称号。在长达70多年的艺术创作生涯和近一个世纪的生命历程中,他以艺术的纯粹和庄正大度,成就了厚重朴实的艺术风格,并直面创作与理论中的问题。从他对这些问题的辩证关系的把握中,可以窥见他主要的艺术贡献。




广度与深度


王肇民主张:“在广度上无须苛求,在深度上,要不遗余力。”王肇民所处的时代是现当代艺术迅猛发展的时代,是观念、形态、风格、流派林立的时代,是空前大张旗鼓地标新立异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有些艺术与精神表达的深度无关,如纯观念艺术;有些艺术则标榜表层化、扁平化、流行化,如波普艺术、艳俗艺术、涂鸦艺术等;但还有一大批艺术没有放弃思想、文化、人格、意境的深度追求。



我不反对评价系统多元化,但我十分认同王肇民的选择。曾经惊人,或因不知何为绝伦,或因功利所障,或因机缘难遇,或因贪奇求广,而业终不能竟者,多矣!




写生与创造


王肇民靠他矢志不渝的深度追求,成就了极平凡的大创造。他的画给人的最直观的印象是写生,而且是学生课堂作业式的写生,何其平凡!他固执地坚持“非写生画不画”,他说:“有人以理想画为创作,以写生画为习作,以制作方法决定作品的性质,我也不同意这个意见。”在这种青年入门式的习作中,王肇民却发现了其中的无穷奥秘,一画便是数十年。



他没有按照通常的做法—学好习作后另搞创作,而是直接把习作转化为高层次的创造。塞尚将对象抽象化,以在写生中加入非写生因素的方式使对象转化为艺术中的“第二自然”,王肇民选择的难点却是不改变写生的基本性质,在鲜明的写生特色中完成自己的创造,并倾毕生之力实践之。




写生状态与现代结构


石鲁把山当作人来画,当作大人来画;王肇民把苹果当作人来画,当作大人来画。王肇民说:“人当物画,物当人画!”他依此处理写生状态与现代结构的关系,作品扑面而来的浩然之气和崇高精神,与大气的布局结构、形体结构和色彩结构直接相关。



王肇民笔下的苹果、石榴之属,大而有力。非尺幅巨大,精神大也。此大乃胸襟气量之大,此力乃是形体结构之力。他十分准确地创造出了圆中带方、方中带圆,具有雕塑般的厚重感、体量感的形体结构。



协调固有色与条件色,是王肇民的又一大贡献。中国绘画的色彩观以固有色为本,西方绘画自印象派建立色彩体系后以条件色为本。王肇民画西画,却不死守条件色,他在固有色和条件色之间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色彩系统。利用固有色使色彩单纯、响亮、痛快,利用条件色使色彩丰富、圆通、耐看。有时,他甚至既不拘泥固有色又不拘泥条件色,索性用纯墨色画暗部,以纯留白为高光。墨与白,带来了“墨”“色”冲突,这种冲突在条件色环境中显得更为尖锐。



王肇民将黑、紫两色称为“危险”色,他成功处理“危险色”的方式,一是以固有色缓冲,二是“要么大块的用,要么不用或少用;而在用时必须掺有其它颜色,不单独的用”。



高光,也是王肇民有意识探索的组成部分。高光的妙用不仅使形体更具有立体的力度和雕塑般的坚实感,而且成为特殊的审美元素。为此王肇民提出了“光”与“芒”的对称概念:“画光,须知光有芒。所谓芒,就是光线照射在物体上,又从物体上反射出来的东西,即物体本身的光彩。只有物体本身的光彩,才是物体本质的反映。”“画光不画芒,只画明暗,只画黑白,便是死光。”王肇民将此称为“内光派”,以与印象派之“外光派”呼应。



王肇民的作品色彩浓重犹如油画,这又构成了油画感与水彩性的矛盾。事实上,只要近而察之,那貌似油画的作品依然是地道的水彩,透明的水彩,运笔酣畅的水彩。如果为油画感而失去水彩性,那将是失败的水彩画;如果为水彩性而不敢涉足油画感,则将失去王肇民特有的色彩浓度和造型力度。



他的人格气象,发之于摆布对象之时,行之于画面结构之中,成之于落笔成形之际,化之于色彩空间之外。因此,他的作品色彩单纯却不失丰富,结构平面化却不失纵深,形体抽象为块面却不失生动。




写生与写意


王肇民的写生有浓重的写意味道,由于对写生状态的坚守,他采用了小写意。



引苍笔入水彩是王肇民的又一大贡献,这显然得益于他的中国画素养。水墨与水彩均为水性绘画,两者的品性都是润、湿、畅、流,但中国水墨画在千百年的锤炼中却发现了水墨、毛笔和宣纸发生关系时的深层品性——苍润兼济。于是有了如“锥画沙”“屋漏痕”“骨法用笔”等,清人甚至用“毛”来概括用笔之妙。苍润兼济使中国画的笔墨产生了无穷魅力,也发展出言必称笔墨的独特传统。



王肇民将这一传统引人水彩,使水彩画进入了写意的层面,他说:“一般人以英国人的水彩画为根据,认为要全用湿笔,甚至水用得越多越好,这种洋教条是错误的。”“干湿并用是中国画的优良传统,所谓‘干裂秋风,润含春雨’。”



写意的核心是写其意气——不是制造大风格,而是抒发大胸襟。不能进入直抒胸臆层面的写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写意。王肇民画小写意,却有形、笔、色及整体布局一挥而就的大写意的状态。对此,他有许多精彩画语,闻其言,观其画,完全相合。



对于创作中的矛盾,王肇民是这样说的:“矛盾愈大,画面则愈有力;矛盾愈复杂,画面则愈深刻。当然,做到和谐也就愈困难。”他为自己设了许多大难题,而且成功地解决了这些难题。前述四个基本问题,每一项又由不同层次的内部矛盾构成,另外还有一些矛盾,例如,通俗性与高品位能否兼顾?难矣!王肇民却很好地解决了雅俗两难。他的画,百姓会感到赏心悦目,而眼光挑剔的专家又能从中看到一般百姓看不到的深层奥秘。


他实现了法与道、平凡与奇迹、诗境与画意、致广大与尽精微的矛盾统一,其中特别值得关注的是极平凡中创奇迹,正如他自己所说:“能够在人人都认为不成问题的问题当中发现问题,就是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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