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皆随意，何须太依依

作者：梅苔儿编辑：喜好喜好

傍晚下起了小雨，秋雨凉凉，天色阴霾霾的，像断了线的风筝，凡美好皆失落了，心有些潮湿，难以舒展。

我又来到了听风居，那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屋子，远离尘嚣和繁杂屋里住着我的忘年之交欧阳先生。六十多岁的欧阳先生原为长沙一报社主编，博学多才，文采甚佳，退休后就住在乡间老屋，儿女和老伴都在城里，任亲人百般劝说，他也不去城里居住。我年纪很轻时就认识先生，那时年少轻狂，傲气的不得了，被他狠狠批评过一次，还说：你这样的性情，不知长袖善舞，不善逢迎变通，一味我行我素，日后行走人生江湖，终要吃些亏的。尽管那时被他说得眼泪汪汪，可依然未改，直到今日还是如此。三十岁那年收到先生礼物，是一幅字画：一株淡黄色菊花俏俏绽放，临风独立。题字曰：人淡如菊，傲霜若洁。知我今生难改性情，竟还赞了起来。

撑着伞，沿着两旁长满野草的小径，我孑然行走。“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苍茫暮色里，人生中种种失落，种种缺憾甚至种种美丽，皆一涌而至，神思飘忽，一时难理。想想自己走过的路、爱过的人、跨过的桥、数过的星星、乘过的车、饮过的泉……传说中女人的忧伤和感触总是穿着蒹葭的衣裳，沾满经年的沧桑，不管多痛，都化为岁月不凋的花环，挂在柔柔的心上。

念初中时要经过一条小巷，小巷里有一处深深宅院，宅院门常年留着一丝缝的虚掩着，门上有着兽头的标志，门牙衔着门环，很气派的摸样。我总猜想里面有什么惊人美丽的东西，或许狐仙蛇妖之类，每次经过，我就偷偷的透过门缝往里瞧，期待发现奇迹，我做梦都想知道宅院里有些什么？有一天我真的发现了一个女人，穿着素色的长裙，一头青丝及腰，背对着我站在一棵开满槐花的大树下，身影芊芊如三月杨柳，引人遐思无限。我不由自主的走进宅院，想看看女人到底美得如何出尘脱俗，还没走近，女人一转身抬头，啊！我吓了一跳，一张白净的脸庞上竟然布满了一道道大大小小的伤疤，像一条条恶心的蜈蚣趴在脸上，又难看又恐怖。那时心里很难过也很后悔，假若不走进宅院，就不会发现难以接受的真相，怀着美好的想象该有多好。有时想想，人生中很多经历在门帘外站着观看，比进屋参与要精彩得多。可惜往往要进门去再出门来，才会领悟啊！

清风徐徐飘过，听风居的风铃叮叮微吟，似在迎客。听我呼唤，欧阳先生快步走出来，朗声笑道：我家小丫头又有烦心事啦！不禁赫颜，每次皆视听风居为避难所，清心港，失意时来此，得意时忘却。每日里不由自主在滚滚红尘里奔波，在繁华俗世中翻滚浮沉，心的纯净和从容被平淡忙碌的日子隔得山长水远。还好先生一如既往的待我，不弃我这俗人俗心。

喝着先生泡的竹叶茶，竹叶茶清心火滋阴润燥，每次来先生都要亲自泡竹叶茶招待我。暮色中，小院里，清风越过花丛，有暗香宜人，徐徐袭来；此时万籁俱寂，连虫鸣也未曾听闻；室内一灯荧荧，淡晕柔和的光芒均匀的铺在身上，也洒进了心田，让寂寥凄惶的心开始感受到一丝暖意。

静下心来细细品读先生写的文章，一幅一幅欣赏先生作的山水画，偶尔还会说说无关紧要的话题，纯粹拉家常，无意识间，笑意浮上唇角，浮上双眼。他没问我为什么情绪低落，我也没说原因，仿似彼此不想揭开伤感的那个角落。有时一想，友谊真的没有年龄界限，也不受时间的影响。真正知心的好友不必日日厮磨一处，也不管分别多久，只消一个眼神，一丝表情，就可以知其意，也可以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

夜深沉时先生开始吹笛子，是名曲“喜相逢”一首轻快愉悦的音乐，我闭着眼睛听着，人生有多少喜相逢啊！可相逢后又添离别的忧。

直到爱人开车来接，时间已是午夜，我和欧阳先生作别欲归家。走时先生说：小丫头，每个人皆是万里碧空一朵浮云，谁也不是谁的天空，千万别让雨落到你的心灵里去。一语惊醒梦中痴人，是啊！“丑云恧缩妍云笑，痴云疑立灵云诡”那云界众生，一如芸芸众生，原来也有美丑分列，灵顽杂陈。云态千奇百怪，“人心不同如面”也是各各难测，朝夕瞬改。

和爱人牵手在小径上走出很远，还隐约听到先生的笛音，换了一首曲子：伤感凄婉的“别亦难”其实别时也很容易，千里搭豪棚，极尽奢华，极尽喧闹，可最终也逃不过曲终人散那一刻。聚散亦有一定之规，聚时笑脸相迎，既入门，必尽全力真诚待之；散时笑颜相对，互道珍重，挥手作别，绝不恶语相向。唯记取妙处和美好，把不快和忧伤置于脑后。这样也许才是聚散之最高境界与最美结局。

聚散皆随意，何须太依依。今晚听雨入梦，可枕上不会有点点泪痕，因为我的心清明如镜，朗然似月，不染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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