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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东迁不是一次完成的,而是分为三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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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09 布基纳法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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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西周灭亡和平王东迁乃一大变局,或因王子朝之乱,导致史料缺乏。以至于我们对那个时代知之甚少。譬如幽王死年,李零就认为八年他就被杀了。若是,则这一论断或有助于理解本文,并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文/杨永生

摘要:平王东迁是周代历史发展的重要转折点。清华简《系年》中的“京师”不仅是平王东迁路线上的关键节点,更是晋国拓土的首要选择。从晋国的角度分析,“京师”并非整理者所说的镐京,而是在晋南。以晋文侯立平王于“京师”为界,平王东迁可分为平王由西申至“京师”、处“京师”三年、由“京师”至洛邑三个阶段。在这一过程中,平王积极拉拢宗周旧族,造成了区域动荡,加剧了四夷对诸夏的威胁。但也孕育了霸政因素,是王政向霸政转变的肇因之一。

两周之际政治形势错综复杂,冲突的核心是平王与幽王、携王的王位争夺,形成了“二王并立”的分裂局面。不仅王室出现了分裂,各诸侯国亦存在不同的政治倾向,如西申、晋、郑等便是平王的主要支持者。然传世文献记载疏略,亦有抵牾之处,难作详论。虽有学者爬梳史料,钩深索隐,取得了不少成果,但往往由王室角度立论,少有从诸侯角度进行的分析。新近刊布的清华简《系年》丰富了我们对两周之际“二王并立”相关史事的认识,其中所言“京师”不仅是平王东迁路途的重要节点,更关系到晋国势力扩展的基本方针,对分析此王位变局及揭示王政到霸政的转向颇有价值。迄今为止,论者对“二王并立”的时间、过程及影响等诸多方面进行了颇为深入的研究,但对于某些问题,如“京师”的地望、平王东迁的具体过程等,仍有待揭示。笔者不揣浅陋,试由对“京师”地望的分析入手,从晋文侯的立场重新审视这场王位之争,并探究两周之际及春秋早期的政治格局,进而对王道向霸政的转变轨迹提出一孔之见,以就教于方家。

为讨论方便计,先将《系年》第二章相关内容的宽式释文录之于下:

周幽王取妻于西申,生平王。王又娶褒人之女,是褒姒,生伯盘。褒姒嬖于王,王与伯盘逐平王,平王走西申。幽王起师,围平王于西申,申人弗畀,缯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幽王及伯盘乃灭,周乃亡。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立二十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三年,乃东徙,止于成周。晋人焉始启于京师,郑武公亦征东方之诸侯……楚文王以启于汉阳。

一、《系年》“京师”的地望

较之传世文献,《系年》补充了两周之际史事的许多细节,如对于平王东迁的路线,《系年》指出除有西申及洛邑首尾两端外,尚经少鄂、京师两地。关于“京师”,《公羊传·桓公九年》言:“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整理者以此为据,认为《系年》之“京师”指宗周镐京。但《公羊传》晚出,其论不免带有儒家理想色彩,杨树达曾指出此处经说之谬,故“京师”地望仍有进一步讨论的余地。

首先,从“京师”地名用例来看,称“京”“京师”之地有多处,“京师”非天子都邑之专称。“京”字形作

等,象宫殿厜㕒之形,故“京”字多用于复合地名中,如卜辞中便有“磐京”、“义京”等。周人称“京”之地,除镐京、
等为周王都邑外,亦见于同姓封国。如郑国便有“京”,即《左传·隐公元年》记郑庄公封共叔段之京,此地原属东虢,可知东虢也有“京”。又如《诗·鄘风·定之方中》言:“望楚与堂,景山与京。”“楚”即楚丘,在今河南滑县东,“京”当与之相近,可见卫国也有“京”地。不宁唯是,异姓诸侯也有“京”地,如清华简《楚居》记楚人先祖季连至熊狂皆居“京宗”,即荆山之首景山。此外,还有以“京”为氏者,2002年陕西周至县缴获了一件西周晚期铜盨,其铭言:“京叔作宝盨,其永宝用。”专家认为此“京叔”为郑共叔段,但从时代及出土地来看,此“京叔”或为京氏族人,则京氏居地可能就在今陕西周至一带。称“京”之地多有,称“京师”者亦众。以目前材料所见,周代称“京师”者有豳地、洛邑、卫国“京师”和晋南“京师”四处。

其一,豳地。《诗·大雅·公刘》言:“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迺陟南冈,乃觏于京,京师之野,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此“京师”为公刘徙居之地,在今陕西彬县、旬邑一带。金文中所见之“京师”多指此地。如昭王时京师畯尊有“京师畯”,是豳地的军事长官。又如厉王时多友鼎记玁狁内侵,“广伐京师”;克钟、克镈记克受命“遹泾东至于京师”,说的都是豳地。

其二,洛邑。《诗·大雅·民劳》言:“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民亦劳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师,以绥四国。”诗中“京师”与“中国”对言,注家多认为是宗周镐京,但周人素称己处“西土”而非“中国”。“中国”当即何尊“宅兹中国”之“中国”,指洛邑一带。成周处天下之中,又可称“土中”。周人建都于此,正符合夏商以来“建中于民”的政治思想。因此与“中国”对言的“京师”也当指洛邑。春秋时人多称洛邑为“京师”。《诗·曹风·下泉》中“周京”“京周”“京师”说的就是洛邑,《春秋》经中出现14次“京师”也指洛邑。《左传》中出现18次“京师”,其中17次指洛邑。

其三,卫国之“京师”。鲁僖公五年,晋献公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古本《竹书纪年》记此云:“虢公丑奔卫。”可见卫国也有“京师”。盖卫为大名,“京师”为卫之一地,或即上引《定之方中》之“京”。

其四,晋南之“京师”。春秋初期晋姜鼎记晋姜言:“鲁覃京师。”春秋中期晋公

和新近刊布的晋公盘皆言:“[王]命唐公,建宅京师。”此三铭之“京师”皆指唐叔虞的初封地,在今山西临汾盆地一带。不过,“京师”虽为晋国之始封地,但唐叔虞之子燮父已受命徙封至晋。
公簋言:“
公作郪姚簋,遘于王命唐伯侯于晋。”铭中之“唐伯”即燮父,“侯于晋”指燮父受命由唐徙封至晋,可见自燮父始“京师”已不在晋国手中。可能到了两周之际或春秋初年,“京师”方才重新回到晋国控制下,故上引晋姜鼎方有“鲁覃京师”之语。

上论四处“京师”,或在王室,或在诸侯,唯洛邑可当天子都邑之称。豳地虽为公刘所都,但文王都丰、武王都镐,周人已不再定都于此,故亦非天子都邑。由此可见,在西周春秋时,“京师”尚可作地名泛称,非天子都邑专称。可能到了战国秦汉时期,儒者受洛邑常称“京师”的影响,又寄托尊王之义,故定“京师”为天子都邑之专称。因此,不能简单以《公羊传》之说为据,要结合当时政局加以分析。

其次,从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来看,宗周镐京残破不堪且处戎人威胁之中,非晋文侯拥立平王之首选。《系年》言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可见平王之立由晋文侯主导。而晋文侯若要达到这一目的,必须要妥善解决外、内两方面的问题。

在外部,宗周地区存在严重的政治和社会危机。幽王死后,宗周地区大致存在四股主要政治力量。一是以西申、许、缯等为首的平王支持者,二是以西虢为代表的携王阵营,三是戎人势力,四是秦人力量。秦人立场游移不定,携王是平王之敌。戎人虽助平王伐灭幽王,但戎分多种,部分是平王之敌。西申之役后,部分戎人“尽取周赂而去”,另一部分则“侵夺我岐、丰之地”,涌入了宗周地区,是对周人的主要军事威胁。由于戎人的入侵,宗周遭到巨大破坏,甚至王室宫庙也被焚毁,如周原凤雏甲组宫室建筑就“可能是由于犬戎侵略被战火烧毁而废弃”。此外,宗周地区天灾频仍,旱灾宣王时便已出现,幽王时更因地震导致泾、渭、洛三川枯竭,出现了大范围的饥荒。戎祸加剧了天灾,而饥荒则更为严重。在这种情况下,民众大量出逃,宗周地区发现的大量青铜器窖藏,部分便是贵族匆匆出逃而临时掩埋起来的。贵族的出逃,造成了社会组织和行政机构的崩溃,出现了“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的局面。可以说,在戎祸和天灾的双重打击下,宗周地区经济凋敝、社会残破,文侯在拥立平王时理应考虑这一现实情况。

在内部,晋国亦不安定,成叔似有乱举。晋穆侯两子,长子晋文侯名仇,次子曰成师,其命名不合规则已然兆乱。东迁后,平王锡命文侯之诰中说:“父义和,归视尔师,宁尔邦。”此言绝非无的放矢,两周之际成师可能已有不轨之心。因此,晋文侯在支持平王的同时,必须要顾及到内部的安定。

在这种形势下,镐京并非一个好的选择。若以“京师”为镐京,考虑到晋都到镐京三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则文侯要在内有成师掣肘的情况下,远赴三百多公里之外,在众敌环伺中戍卫残破之镐京三年,不仅文侯有后顾之忧,晋国国力亦难及此。此可与春秋晚期王子朝之乱后诸侯戍周一事作类比。王子朝之乱,晋纠合诸侯戍周五年,已经苦不堪言。晋文侯于“京师”保卫平王三年,虽较王子朝之乱时戍卫时间为短,但两周之际晋国国力亦难比春秋晚期。若以镐京为“京师”,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实际上,镐京对宗周贵族也已缺少吸引力。《雨无正》记诗人之言:“谓尔迁于王都,曰予未有家室。”此虽是托词,但也道出贵族流离失所、无家可回、无家愿回之情状。由此可见,对文侯来说,立平王于镐京实非良策。而上论四处“京师”中豳地与镐京相邻,情况或有相似,故豳地亦非《系年》之“京师”。

最后,从“晋人焉始启于京师”来看,立平王于晋南之“京师”更符合晋国发展的需求。《系年》称晋文侯立平王于“京师”,又言“晋人焉始启于京师”,两处“京师”所指当为一地。对于简文中的“启”,或解为“拓土”,或解作“起领导作用”。从相近辞例来看,“晋人焉始启于京师”当指晋国在京师地区拓土,即获得新的土地。

与“启于某”相近的表述有二,分别见于《左传·僖公二十五年》和《国语·郑语》。《左传·僖公二十五年》记晋文公勤王、平定王子朝之乱后,周襄王“与之阳樊、温、原、櫕茅之田,晋于是始启南阳”。《国语·周语中》记此言:“文公遂不敢请,受地而还。”两者对比,可知《左传·僖公二十五年》所言“始启南阳”即《国语·周语中》所说之“受地”,“始启”即获得新土地之谓。另一则是《国语·郑语》:“楚蚠冒于是乎启濮。”韦昭注:“启,大开土宇也。”如此来看,“始启”应与拓土有关。

由《系年》内证来看,“晋人焉始启于京师”与“郑武公亦征东方之诸侯”“楚文王以启于汉阳”为并列关系。“郑武公亦征东方之诸侯”指郑武公在东方拓土。清华简《郑文公问于太伯》甲本言:“世及吾先君武公,西城洢、涧,北就邬、刘,縈轭蒍、邘之国。”说的便是此事。“楚文王以启于汉阳”是楚国北上的重要一步,以致于“汉阳诸姬,楚实尽之”。三者对比,“晋人焉始启于京师”也应有拓土之意。

但是,文献中并没有晋国在宗周地区获得土地的记录,而在晋南地区则可见晋国的具体发展轨迹。一般来说,诸侯拓土往往由近及远,首先并吞的便是本国周边的邦族。以文献所见,从西周晚开始,晋国与周边戎人便多有摩擦。《史记·晋世家》言:“(晋穆侯)七年,伐条,生太子仇。十年,伐千亩,有功。生少子,名曰成师。”条在今山西安邑一带,千亩在今山西万荣、闻喜一带。又《后汉书·西羌传》言:“后二年,晋人败北戎于汾隰。”汾隰在今山西襄汾、曲沃一带。可见西周晚期晋国军力已颇为强盛,多次击败周边戎人,或已有拓土之事。诸侯扩展势力的另一个倾向是极看重始封之地。《诗·鲁颂·宫》言:“居常与许,复周公之宇。”可见,直到鲁僖公时,鲁人仍对周公旧疆念念不忘。这源于先民对故土之怀念,《礼记·檀弓上》言:“大公封于营丘,比及五世,皆反葬于周。”正是不忘本之义。上引春秋晋器中多次出现“京师”,或与此有关。而如上所论,晋南“京师”虽为唐叔虞初封之地,但其子燮父时早已受命徙封至晋,“京师”便不再属于晋国。因此,无论从拓土的便利程度,还是出于对旧土的眷恋追求,对晋人来说,谋求原为始封地的晋南“京师”,要远比宗周更为可能且迫切。且“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若以“京师”为镐京,西申、秦皆近,更有戎人为敌,文侯又何以能够“启于京师”呢?而拥立平王于晋南“京师”,不仅可避免宗周镐京内外交困之危局,更可尊王攘夷,获得晋国扩展势力的合法性,提供新的发展契机,《系年》所称之“始启”或即晋国占据京师进而在晋南地区扩展势力之反映。因此,立平王于晋南“京师”更符合晋国发展的需要。

综上所论,“京”本义是人所为之宫阁,故多见于复合地名中。称“京师”之地有四,分别在豳、洛邑、晋南和卫国,可见至少到春秋时,“京师”尚非天子都邑之专称。分析两周之际的政治形势,晋文侯内有成师掣肘,外要面对戎人、携王的军事压力,并要在“京师”地区拓土,扩展晋国的势力,镐京并非一个好的选择。《系年》之“京师”当指晋南之“京师”,在今山西临汾盆地一带。

(作者:杨永生;来源:《史学月刊》2021年第5期;原标题:清华简《系年》“京师”与平王东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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