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與不殺之間的聶隱娘
大女人的選擇權
陳念萱撰文for 魅麗雜誌電影人生
電影是經過改編的,與聶隱娘的原始故事完全不同,然,氣味仍接近。這氣味,便是做為大女人的氣派。
電影裡,青梅足馬的六郎與七娘,雖有大唐公主指定的婚約,十歲以後便各自生活,再相見,已過十三年,這期間,六郎已妻妾兒女成群且為一方霸主,七娘,則被賦予拯救大唐頹勢的刺客任務。她必須殺的人,恰恰是被迫悔婚的六郎。如果是一般的小女子,定然假公濟私,痛快地殺了,何來猶豫?
原始故事,聶隱娘被道姑綁架五年後送返,已一身絕技,除輕功、劍術、隱身術外,似乎還有成道的仙氣,容顏經年不變。原為六郎聘雇的殺手,後反投身敵營,只為欽佩對手人品。道義,在千百年前的敞亮時空裡,自由心證,無需給任何人一個交代。
侯孝賢與李屛賓聯手,將古時候海闊天空的畫面,展現無餘。
電影裡,帶走聶隱娘傳授絕技的大唐公主,心繫朝廷,卻被迫看守番鎮邊境,孤絕地在異域撫琴練劍,自比被囚鸞鳳,無同類不鳴,卻被人類以鏡中影像誘騙,悲鳴狂舞而氣絕。相較於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這大唐公主受制於使命,聶隱娘卻自由解脫而去,師命無法捆綁,朝廷,無血緣無欲則剛,更綁架不了。
侯孝賢捏造的一段故事,相當有血有肉,異常經典。片中,六郎的愛妾有孕而被夫人下蠱,七娘適時出手相救,卻被誤解,幸好身手矯健,擊敗六郎後,長劍架在這男人的脖子上,只說了句:「瑚姬有孕了!」便揚長而去。
相較於許多宮廷劇爾虞我詐的小女子妒恨滿天飛,聶隱娘的深情帥氣灑脫,簡直酷斃了。
愛一個男人,便愛屋及烏,這是聶隱娘獨有的愛情,還是古人的義氣?片中,六郎小時候病危,七娘守候不去,這情,很深。多年後,七娘旁觀六郎的家庭閨房之樂,冷靜沈默。若是宮廷肥皂劇,就算不殺這男人,也得殘害或至少誣陷一下他身邊的女人吧?
然而,身懷絕技的大女人,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思,尤其是,她不僅僅有劍術,還有道心。當一個女人夠強大之時,小情小愛,便不會成牢籠。
整部電影的精髓,便是這劇本的經典改編。自古以來,沙文主義下的女人,只能小,不能大,在這前提之下,小心眼、小氣、妒忌都是可愛的,男人再生氣,也會原諒。就像電影中的原配夫人,生了孩子有香火,做什麼都可以膽大妄為,一旦延續了香火,便江山已定。
而相對孤苦伶仃的聶隱娘,看似一無所有,電影裡最美好的風景,都屬於她,只要她是自由的,即便是孤絕已極,仍擁有天下,走到哪裡亦了無牽掛一身輕。
考據斤斤計較的侯導,最大的敗筆,仍然是【海上花】留下的遺憾,演員各自的奇怪口音,念著文白夾雜的口白,突兀尷尬。幸好,做為主角的聶隱娘話不多,從頭冷臉到收尾,最後一幕才展現一絲笑容,讓這小小的遺憾,不至於泛濫成災。
女人都該向聶隱娘看齊,做一個大女人,掌握選擇權之餘,目空一切,無愛恨情仇,卻並非冷漠無情,胸中有天下,便能來去自如無牽掛。就像歷史上的聶隱娘,即便是隨便嫁個淳樸的磨鏡人,爾後擇機為其安頓,亦瀟灑離去。這道心,與天地融合,笑,是真心的山水。這一點,電影結尾表達得很適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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