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格涵义指称理论及其语言哲学

张世宁

《求索》2006

摘??要:语言分析从弗雷格开始才真正成为哲学家们关注的主要问题,而涵义指称理论在其哲学思想中占有无可比拟的支配地位,自此语言哲学得以开创,探讨弗雷格语言哲学思想,对于我们研究现代逻辑和分析哲学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弗雷格;涵义指称理论;语言哲学中图分类号:H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001-490X(2006)11-154-03

作??者:南开大学哲学系博士生;天津,300071

 

弗雷格作为语言哲学的先驱和创始人,引发了现代西方哲学所谓的??语言学转向 。在哲学研究中,他首创性地把语言问题提到了首要地位,自此语言分析成为哲学家、语言学家所共同关注的主要问题,他认为哲学的首要任务是对语言的分析,通过语言分析,可以澄清许多哲学问题。他的涵义指称理论对语言哲学产生了重大影响。研究弗雷格以涵义指称理论为中心的语言哲学思想,对于研究现代西方语言哲学,对于研究现代形式逻辑和分析哲学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一??弗雷格涵义指称理论

1890!1892年间,弗雷格连续发表了三篇重要论文:?函数和概念#、?论概念和对象#、?论意义和指称#。在这些论文当中,弗雷格最主要的工作,即提出了涵义和指称理论,区分了符号、符号的涵义和符号的指称三者之间的区别及联系,并把这一区别分别应用于概念、专名和命题,概念、专名和命题成为弗雷格讨论问题的出发点,而他讨论的中心问题则是概念、专名和命题所表达的东西。

在概念方面,他首先研究了数学表达式,由数学表达式的分析过渡到一般语言表达式的分析,由数学中的函数过渡到逻辑中的概念。他对函数重新作出定义,认为函数的真正本质体现在那些表达式的共同因素之中,进而用数学的表达方式对语言进行结构分析,把句子分析为类似于函数和主目的两个成分,例如,在句子:??亚里士多德是思想家 中,把句子分析为??亚里士多德 和??()是思想家 两个部分,前者是函项,后者是自变元,亚里士多德可由任一人称来取代,去充实()是思想家这一函项。进一步的说,他说明概念是其值为真值的一元函数,通过对此一元函数的分析,揭示了其逻辑结构。同时又研究了包含两个自变元其值为真值的二元函数,通过对概念的进一步分析得到关系。在此基础上,通过研究自然语言中关系表达式分析了关系命题的逻辑结构。

正是沿着这一思路,弗雷格进一步区分了概念和对象,认为??绝不忘记概念和对象的区别 ,对于它们的关系,弗雷格在?算术基础#、?论概念和对象#、?对涵义和意谓的解释#等许多论著中都有说明。他认为,概念是一个其值为真值的函数,是不饱和的,需要某些具体的对象来填充才构成一个完整的判断,属于在句子中起着函项功能的词,而对象是独立完成的,是不需要补充的,并且对象可以补充概念,属于在句子中起着自变元功能的词。概念一旦得到对象的补充,就形成一个句子,因而产生一个真值。这里,弗雷格严格地划分了概念、概念表达、概念内容,概念的内容就是函项,概念的表达就是函项表达式。如上面的例句中,??()是思想家 为概念,??亚里士多德 为对象。这里可以看出,如果以不同的对象补充概念,所得结果是不同的。概念由对象来补充,或者对象补充概念,这就是弗雷格所说的一个对象处于一个概念之下的基本涵义。这种补充和被补充的关系,也说明了对象与概念的根本区别。

在专名方面,穆勒和克里普克等哲学家普遍认为,专名仅有指称而无涵义,仅仅是指称一个特殊的个体,而并不具体地描述该个体,只是作为该个体的标志而建立了和此个体的联系。弗雷格则完全推翻了他们的观点,认为专名既有指称,也有涵义,??一个专名词表达它的意义,意指或表示它的意谓。 他认为专名一方面具有指称的作用,总是指称某个对象。因此,专名有指称,即该专名所表示的对象。同时,专名也有涵义,专名的涵义就是所指对象的呈现方式,即对所指对象的描述方式,可以由一个能唯一识别其所指的限定摹状词来表示。同时,专名的指称是由其涵义决定的,符号、符号的涵义和符号的所指之间的有规律的联系是这样的:相应于符号,有确定的涵义;相应于这种涵义,又有某一所指;而对于一个所指(一个对象),不仅有一个符号。相同的涵义在不同的语言中、甚至在同一种语言中有不同的表达。这正是弗雷格的??涵义决定所指 原则,至少包含两层意思:一方面,一个表达式只有表达了某种涵义才能指称某个或某些对象;另一方面一个表达式究竟代表哪个或哪些对象,取决于相应的对象是否具有该表达式的涵义所描述的那些特征或性质。这里表达式的涵义实际上为我们提供了识别其所指对象的依据。表达式的所指则是它的涵义的函项,是完全由涵义决定的。相反则不然。一个表达式的所指不能决定它的涵义,所指的相同不能导致涵义的相同。

在命题方面,弗雷格进一步把概念的涵义和指称的理论推广到陈述句上,也就是推广到命题上,这样就区别出命题的涵义和指称。一个句子的涵义是由其组成部分的涵义决定的。一个句子的指称也是由其组成部分的指称决定的。我们把这两个原则分别称为涵义的部分!整体原则和指称的部分!整体原则。由这两个原则又可得到两个子原则,即:如果一个句子的组成部分的涵义有所改变或不变,该句子的涵义也会有相应的改变或不变。如果一个句子的组成部分的指称有所改变或不变,该句子的指称也会有相应的改变或不变。我们把这两个子原则分别叫做涵义变化原则和指称变化原则。由涵义和指称的部分!整休原则还可以得到另外两个子原则,即:一个句子有涵义,当且仅当,它的组成部分有涵义。一个句子有指称,当且仅当,它的组成部分有指称。我们把这两个子原则分别叫做涵义有无原则和指称有无原则。

他把真值,即真和假当作抽象的对象,认为所有真命题有同样的指称!真:所有假命题也有同样的指称!假。他认为命题包含着一个思想,思想就是命题的涵义。他认为思想不是指思维的主观活动,而是思维的客观内容,它能够成为许多人共有的东西。这和前面描述专名的那个比喻中所说的??可供许多观察者使用 ,这句话的意思几乎是一样的。由此出发就可以看出,弗雷格讲的思想是指语句本身具有的涵义,不包含人的主观因素,这与传统逻辑所说的命题的意思基本一样。

二??涵义指称理论对语言哲学的影响

按照西方哲学家的说法,从古希腊以来,西方哲学的发展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古希腊和中世纪时期被称作??本体论阶段 ,因为这个时期的哲学家主要关注的是世界的本原以及人类自身的存在问题,哲学家们侧重于研究形而上学的本体论,探讨世界由此形成的最终成分。到近代,随着人类对世界以及自我的认识逐渐深入和细化,哲学家们开始把研究的视角从世界转向了人类自身,把对世界本原的关注转向了对人类认识活动的研究。即从研究世界的本源或本体转向研究认识的起源、人的认识能力以及认识方法等等。到现代黑格尔哲学之后,哲学家们不是一般地关注认识问题,而是关注认识活动的表达,并且把这种表达看作人类认识本身。这种表达主要就是人类的语言,认为不论研究存在还是研究认识,都需要首先弄清人类语言的意义,而对语言意义的研究正是语言哲学的首要任务。所以,我们通常把这个阶段称作??语言哲学阶段 。语言哲学正是西方哲学经过了??语言的转向 (linguis??ticturn)之后的直接产物。

语言有诸多本质属性值得研究,人们对语言的高要求促使了语言哲学研究趋势的出现。语言哲学具有自身的本质属性,它与其他一些语言现象的研究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是关于语言与事物关系的普遍思考,关于人与语言关系的普遍思考,关于语言自身功能的普遍性思考。既然语言哲学的首要任务是对语言意义的研究,那么在弗雷格思想中占据中心地位的涵义与指称理论究竟对语言意义的研究造成了哪些影响呢?我们认为,弗雷格的涵义理论正是西方语言哲学意义理论的开创,相应的,也正是弗雷格对指称理论的精辟论述启发了人们在语言表达式和与其相关的非语言事物之间进行思考。

从语言哲学的研究对象看,主要研究语言的意义、用法、真理、句法逻辑、语言与思维、语言与实在等等与语言相关的一些哲学问题,或者是从语言的角度展开的哲学研究。这里,我们可以注意到,弗雷格涵义与指称理论无不是对语言的意义展开的讨论,正是他讨论的中心问题!概念、专名和命题所表达的东西构成了语言的本质属性,而对语言的本质属性的问题的探讨才是语言的哲学问题。他通过对a=a,a=b这样的陈述形式的探讨指出如果指号a之区别于指号b仅仅在于形状,而不是指示某种事物的方式,那么a=a的认识价值在本质上和a=b的认识价值就是一样的了,只是在指号之间的区别相应于对被指示的东西的表示方式的区别时,某种区别才会产生,由此证明,研究宏观问题的大的语言理论也是来源于具体的细小的语言事实的。这就是弗雷格对一种特定语言现象进行的哲学思考。

从语言哲学的分析方法上看,涵义指称理论也完全契合了语言哲学所基本采用的方法即逻辑的分析和概念的分析,涵义指称理论不仅详细讨论了概念和对象的学说要点,指出概念是其值总为真值的一元函数、概念有阶之分、一阶概念取对象为主目,二阶概念取一阶函数为主目,同时最早认识到了数理方法对语言??分析 的价值并且亲自实践了对语言进行人工符号分析,在创立了经典数理逻辑的基础上,对语言的形式化分析也由此纵深,极大地开拓了语言哲学研究的视野。传统哲学把语言仅仅或主要理解为表达思想的工具,无论是逻辑形式还是语词形式都不过是用于理解我们思维活动的手段,但涵义和指称理论则把语言看作我们认识和理解世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通过把语言表达看作思维活动的唯一可理解形式。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语言哲学的出现被西方哲学家称作??哲学中的革命 。

同时,涵义与指称理论在客观上也给语言学的意义研究带来诸多有益启迪,在语义学方面,语义理论试图说明意义是什么,而任何一种意义理论都必须能够预言一个有意义的表达式是什么和不是什么以及语词与它们的含意之间的系统的关系。涵义指称理论则认为??词 是通过概念和所指物产生联系的,而意义就是词与所指物之间的联系,哲学研究就是通过语词意义的分析将人的思维表达出来,把对语言的理解当成解决基本哲学问题的必要准备。也就是说,对词语意义的研究,是为了从词语的意义中反推出人的理性和哲思。涵义与指称理论引起了语言学家的极大关注,因为语义学一般认为语义是一切的核心,真理可以由此派生,但这并不符合弗雷格的思想,对弗雷格来说,语义是在普遍逻辑规则之上的具体内容赋义,因此,逻辑的基本概念既不依赖语义,也不关联于语义。弗雷格的许多论述已为现代语义学所吸收,并大大推动了现代语义学的发展。在语用学方面,弗雷格在?论涵义与指称#中用了大部分的篇幅来讨论直接语境和间接语境的问题,在他看来,直接语境是通常的语境,在其中一个句子所表达的是其指称;间接语境是这样一种语境,在其中一个句子所表达的是其涵义。涵义也叫做间接指称,以区别于通常的直接指称。而这正是语用学中最重要的原则!语境原则,即在句子中,不是孤立地寻找一个词的意义,而是在命题的上、下文中分析句子的意义和思想。

涵义指称理论具体到语言的应用当中也有实际意义,语言的语法有表层语法和深层语法。前者对应语言的表层结构,后者对应语言的深层结构。各种民族语言有各自不同的表层结构,但具有相同的深层结构。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把一种民族语言翻译成另一种民族语言,由此??翻译 才成为可能。所谓翻译,其实质是,先把一种民族语言的表层结构转换成共同的深层结构,然后再从共同的深层结构转换成另一种民族语言的表层结构。涵义与指称之间既存在同一性,也存在非同一性,在具体的翻译过程中,我们应注意专名的翻译:当外延意义不具有对应的内涵意义时,应首先保证内涵意义的转换,同时更要注意具有独特文化涵义的语言的翻译。

三??基于涵义指称理论的弗雷格语言哲学思想语言哲学涉及意义,指称,内涵,真值,意向性等一系列概念。其中??意义 概念是关键,因为语言的本质不在于声音和书写符号本身,而在于符号所承载的??意义 。故??什么是词、句子或其他语言表达式的意义 ,??如何确定意义 ,成了语言哲学的中心问题。在这两方面,弗雷格都给出了自己独到的思想和开创的眼光,他在哲学史上第一次对于思想是什么,语句及其组成部分的语词的意义是什么等问题做出了有说服力的说明,以至于在语言学传统内的哲学家除了在弗雷格奠定的基础上工作之外别无选择。在弗雷格关注逻辑和语言时,他将它们置于哲学的中心地位,这已经超出了语言与数学的范围,隐含了一个新的方向,即主张通过分析语言来分析思想,分析语言是分析思想的基础,这种做法使弗雷格促进了一场新的哲学革命,开辟了一个崭新的哲学时代。

弗雷格的主要兴趣在于数学,因而弗雷格在谈到语言时与其他语言哲学家的探讨不一样,他是以数学形式的概念文字为基础的,即以他自己构造的形式语言和用这种语言构造的一阶谓词演算系统为基础来谈论语言的不完善性,并且用逻辑和数理方法对语言进行人工分析。这种思想最初来源于莱布尼茨,可以说,莱布尼茨思想演算的人工语言观,正是弗雷格形式语言思想的基本出发点。在此基础上,用人工语言来透视日常语言,并按一定的逻辑规则建立一个组合运算系统,这样就可以消除语言中的模糊因素。这就是弗雷格所开创的新的语言哲学流派:人工语言学派。人工语言学派的研究特征在于运用人工符号对语言哲学问题进行分析。

弗雷格首先探讨了语句的认识价值和真值的关系问题,他主张对语句的真值的询问固然具有重大的认识意义,但语句的认识价值不仅仅在于语句的真值,它应该包括对语句的涵义理解和对所指真值的询问这两个方面,并由此同语境问题结合起来,他把大多数主从复合句解释为间接语境或其他某种非直接语境的语境,从而说明为什么对大多数主从复合句不能进行基于从句真值相等的保值替换,然后从语境原则出发,最终达到对数这一对象的本体论的认识,建立了一条由语言哲学到认识论的理想桥梁。

弗雷格以自己独创的形式化语言和在这种形式语言基础上构造的一阶逻辑为基础来阐释自己的语言哲学思想,正如前文所说,他概念文字中占最主要地位的函数、自变元被用来区分句子中满足及不满足成分,启发人们在句子形式表达中,句子的逻辑形式和句子的语法形式是不一样的两个概念。同时,弗雷格从意义出发,对句子中语言的意义进行说明,跳出了以往纯粹哲学分析的范畴。虽然仍然是以句子结构的逻辑分析为基础,但不局限于纯逻辑分析,而是说明意义和意谓在不同层次上,即句子本身的意义和句子的真假在不同层次上,这就更加清晰地表明,在语言哲学中,我们所要研究的真是什么。

一般认为,弗雷格语言哲学主要强调三个特征,这些特征决定了从他的哲学中可以自然地发展出语言的转向。第一,弗雷格认为,思想的结构必须反映在表达思想的句子结构当中,人们可以不直接研究思想而研究语言,但不可能不涉及语言的表达而研究思想的结构。语言的研究具有优先的基础性的地位。弗雷格自己也说??对于语句的分析,对应着思想的分析。 第二,与弗雷格有时做出的正式表述相反,他在实际分析中往往把??指称 (意谓,bedeutung)置于优先含义(sinn)的地位。也就是说,他实际认为,在我们能够知道一个语句具有含义是怎么回事之前,必须知道它具有指称是怎么回事。这就意味着,在我们知道语句表达一种思想是怎么回事之前,必须知道它为真是怎么回事。在弗雷格看来,语句的语言优先于思想,语句的指称优先于含义。第三,根据弗雷格对于语句含义的说明,我们往往无法把握没有语言来承载的纯思想。任何思想都必须有语言来包裹和支撑着,人们思想交流的唯一办法是通过这些思想的语言表达。

总之,弗雷格在涵义和指称之间所做出的区分是他在语言哲学方面所作的最大贡献之一,这使得语言哲学的最重要的课题!!!意义理论获得了丰富的内容和充分的发展。研究弗雷格的专家达米特也认为,弗雷格对语言功能的说明是一种意义理论,因为要知道一个语言表达式是如何起作用的,正是要知道它的意义。由此可见,意义理论是弗雷格语言哲学的核心,并由此涉及了现代语言哲学中与意义有关的一系列重要问题,即句子、思想、真假、语境、理解以及与之相关的问题,对这些问题的讨论和研究,正引起愈来愈多学者的关注和思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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