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进之元杂剧《黑旋风负荆》赏析 [
作者：张英基
关键字：元代 康进之 杂剧 水浒戏 《黑旋风负荆》
康进之，字号不详，生平事迹无可考，为元代戏曲“豪放激越”的“本色派”作家。据元·钟嗣成《录鬼簿》载：“康进之，棣州（今山东惠民县）人。一云陈进之”。孙楷第《元曲家考略》曰：“《录鬼簿》康进之，疑于晔为兄弟行。其剧《老收心》《杏花庄》，演梁山泊李逵事，皆涉东平。盖亦曾寓东平者也。”康显之名晔，曾主东平府学。由此推断，《录鬼簿》将其列为“前辈已死名公才人，有所编传奇行于世者”，可知其为元代前期杂剧作家。
康进之常与社会下层艺人往来，是一位不肯同统治者合作的“贤人”。《录鬼簿》列其杂剧作品有“《黑旋风老收心》、《梁山泊黑旋风负荆》二种。”元末明初贾仲明《录鬼簿续编》为其补挽吊词【双调·凌波仙】《吊康进之》云：“编集《鬼簿》治安时，收得贤人康进之。偕朋携友莺花市，编《老收心》李黑厮，《负荆》是小斧头儿。行于世，写上纸，费骚人和曲填词。”《录鬼簿》载其“水浒戏”两种，《黑旋风老收心》已佚，今仅存《梁山泊黑旋风负荆》一种。此外，康进之还著有套数【双调·新水令】《武陵春》一套（见附录），可见其创作风格之多样性。明朱权《太和正音谱》列“群英所编杂剧：康进之《黑旋风负荆》、《黑旋风老收心》二种”，与《录鬼簿》著录剧目完全相同。
《梁山泊黑旋风负荆》，一作《梁山泊李逵负荆》。全剧四折，无楔子。末本，正末扮李逵。剧中第一折戏，“游春”，写两个“贼汉”“宋刚”和“鲁智恩”，“假名托姓”冒充梁山英雄宋江和鲁智深，以三盅酒是“肯酒”、一对“红绢褡膊”为“红定”，将杏花庄酒店王林的十八岁女儿满堂娇劫走了，声称要“与俺宋公明哥哥做压寨夫人”。
清明时节，梁山泊宋江下令放假三日，让众兄弟下山祭扫坟墓。黑旋风李逵下山踏青游玩，一路上观赏着梁山泊春色：“和风渐起，暮雨初收。俺则见杨柳半藏沽酒市，桃花深映钓鱼舟。更和这碧粼粼春水波纹绉，有往来社燕，远近沙鸥。”“人道我梁山泊无有景致，俺打那厮的嘴。”“俺这里雾锁着青山秀，烟罩定绿杨州。”“那桃树上一个黄莺儿，将那桃花瓣儿啗（啖）阿啗阿，啗的下来，落在水中，是好看也。”
李逵由衷地喜爱梁山泊的春色景致，是由于他忠诚、热爱梁山泊的正义事业。谁若说“梁山泊无有景致”，便是对正义事业的攻击、抹黑，就要“打嘴”，其爱憎分明的情感由此表现得极其鲜明。
随后李逵走进王林酒店喝酒，喝得很高兴，但见王林却偷偷在哭泣叹息，悲伤不已，引起李逵的疑虑，便问其故，王林向他哭诉了女儿被“贼汉”抢夺之事，李逵闻后，勃然大怒，径奔回梁山，找宋江算帐，大闹“聚义堂”，怒斥宋江强占民女，抡起板斧欲砍聚义厅前的杏黄旗。
第二折戏“闹山”，既写了李逵与宋江的正面矛盾冲突，也写了李逵内心的矛盾。他与宋江为结义弟兄，“半生来岂有些嫌隙？”他十分珍惜这刎颈之交的情意，只因了这“几句闲言语”，“怕恶识多年旧脸皮”。但梁山正义事业的力量促使着他，宁肯牺牲过去的友谊，撕破这旧脸皮，也不能对这不义的行为妥协。当他质问宋江，宋江还不知怎么回事，李逵便认为“元来个梁山泊有天无日”，提起板斧要砍倒杏黄旗。此时，在他看来宋江的行为已经败坏了梁山义举的宗旨。吴用说他：“山儿，你也忒口快心直哩！”这正是李逵内心情感正直无私的表现。当李逵讲出事件的发生经过，宋江当然不能承认，剧情矛盾冲突进一步激化：双方要“赌头”与“对证”。
第三折戏，“对证”，宋江为了辨明事实真相，即与李逵、鲁智深三人下山对证。一路之上李逵严密监视着宋、鲁二人，还怕他们逃跑了。当真相大白，方知是两个“贼汉”冒充梁山英雄作恶，玷辱了梁山声誉，搅得“梁山泊水不甜人不义”。李逵因莽撞而闹山闯祸，冤枉了宋江、鲁智深，自愧自悔，悔恨莫及，他羞愧得“恰便似牵驴上板桥。恼的我怒难消，踹匾了盛浆铁落，辘轳上截井索，芭棚下瀽副槽，掷碎了舀酒瓢，砍折了切菜刀。”此时即使承认了错误，也惭愧万分：“有心待不顾形骸，两三番自投碧湛崖”，想到自杀。他内心矛盾冲突极为激烈，遂回山负荆请罪。
第四折戏，“请罪”，写李逵负荆请罪，这也极符合其坦诚粗率的性格。他看重梁山泊事业，讲道义，他愿认罪受罚：“若不打这顽皮不改”，表现其痛改前非的决心。最后，宋江令李逵与鲁智深下山捉拿两名“贼汉”，为民除害，搭救了王林父女，以功折罪。全剧在庆功喜悦的气氛中结束。
这是一部轻松愉快、幽默诙谐的喜剧。全剧以“游春”、“闹山”、“对证”、“请罪”四折戏构成，结构严谨，写得十分精彩，具有很高的思想性与艺术性。这在现存的十馀部元代“水浒戏”中是最优秀的一部。剧中作者通过李逵与宋江之间的一场误会性的戏剧冲突，热情讴歌了梁山英雄除暴安良的侠义行为，揭示了梁山英雄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成功塑造了李逵这一性格鲜明、生动可爱的典型形象。
李逵天真烂漫，淳朴爽直，爱憎分明，见义勇为，胸怀坦荡，疾恶如仇，对梁山起义事业忠诚无比，他深深热爱着梁山泊的一草一木。为了义军的利益，他不顾私人情面；当发现自己的错误之后，又敢于正视，勇于悔过。他虽有急躁、鲁莽的缺点，但这又正表现了他的坚定性、原则性。莽撞中有的是义愤，这又正是他的纯真可爱之处。
作品语言隽美，妙趣横生，生动朴实，色调明快，曲词素朴，多用口语，充满了浓郁的喜剧色彩，为元杂剧“本色派”中“水浒戏”的最优秀之作。明·朱权《太和正音谱》将其列入“词林英杰一百五十人”之中，称其词曲“俱是杰作，尤有胜于前列（指关、白、马、郑等家）。其词势非笔舌可能拟，真词林之英杰也。”
此剧现存版本有明·臧晋叔《元曲选》本、明末孟称舜《古今名剧合选·酹江集》本，其题目正名分别为：“杏花庄王林告状 梁山泊李逵负荆”、“杏花庄老王林告状 梁山泊黑旋风负荆”。孟本今有郑振铎主编《古本戏曲丛刊》四集影印本。此外有顾学颉《元人杂剧选》本、王季思等编校的《全元戏曲》本，傅惜华、杜颖陶《水浒戏曲集》本，王学奇等《元曲选校注》本等。
此剧对后世小说戏曲极有影响。明代百回本小说《水浒传》第七十三回中，写“李逵与燕青杀死了两个强盗，救出刘太公之女”的故事情节，颇同此剧关目。京剧、徽剧、高腔均有此类题材的剧目，诸如传统剧目《李逵下山》《丁甲山》（亦名《杏花庄》《李逵负荆》）等，均由此剧改编而成的。解放后，又改编为京剧《黑旋风李逵》等，屡屡上演而不衰。
附录 康进之散曲【双调·新水令】《武陵春》套数：
当年曾避虎狼秦，是仙家幻来风韵。景因人得誉，人为景摹真。佳趣平分，人景共评论。
【驻马听】花片纷纷，过雨犹如弹泪粉。溪流滚滚，迎风还似皱湘裙。桃源路近与楚台邻，丽春园未许渔舟问。两般儿情厮隐，浓妆淡抹包笼尽。
【乔牌儿】风流人常透引，尘凡客不相认。地形高更比天台峻，洞门儿关闭紧。
【沉醉东风】瑶草细分明舞茵，翠鬟松仿佛溪云。蜂蝶莫浪猜，鱼雁难传信。好风光自有东君，管领红霞万树春，说什么河阳县尹！
【甜水令】难描难画，难题难咏，难亲难近，无意混嚣尘。若不是梦里相逢，年时得见，生前有分，等闲间谁取温存！
【折桂令】美名儿比并清新，比不的他能舞能讴，宜喜宜嗔。惑不动他疏势利的心肠，老不了他永长生的鬓发，瘦不的他无病患的腰身。另巍巍居世外天然异品，香馥馥产人间别样灵根。最喜骚人，寓意超群，把一段蓬莱境妆点入梁园，将半篇锦绣词互换出韩文。
【随煞】说清高不比那寻常赚客的烟花阵，追访的须教自忖。先办下无差错的意儿诚，后问的他许成合的话儿准。
参阅书目：
《元曲选》明臧晋叔，中华书局1989年版；
《元曲选外编》隋树森编，中华书局1987年版；
《录鬼簿》元钟嗣成，《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二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年版；
《录鬼簿续编》明贾仲明（亦作无名氏），《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二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年版；
《元曲百科辞典》袁世硕主编，山东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
《中国古典名剧鉴赏辞典》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全元曲》（上、下）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
《古本戏曲剧目提要》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2005．04．04
张英基 2016-12-09收集整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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