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妙“喻”连珠

文章作者 ：stronger 　发布时间：2008-4-25 21:25:44　阅读次数： 284

 

《围城》是钱钟书先生于一九四七年在上海发表的一部长篇小说，一时轰动文坛，被奉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讽刺小说的经典，至今还为不少人所喜爱。

小说以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为背景，以方鸿渐的爱情与事业为主要线索，向人们展示了一幅当时社会上层知识分子的众生相。小说的主人公方鸿渐出国留学，为了搪塞父亲与挂名丈人，他买了一张假文凭，成了“博士”。在回国的船上，他结识了一夜风情的鲍小姐，而曾经高傲、目中无方鸿渐的才女苏文纨，这时也垂青于方鸿渐。回到上海后，方鸿渐在丈人的一家小银行里做事，他在苏文纨的家里认识了她的表妹唐晓芙，自此一见倾心；同时他也遇到了视自己为情敌的赵辛楣，两人不打不相识，结为朋友。后来苏文纨嫁给别人，赵辛楣伤心绝望，而方鸿渐也因遭到了唐晓芙的拒绝而心灰意冷，于是二人和其它几个人一起去内陆一所新成立的三闾大学任教，其中也包括对方鸿渐一片倾心的孙柔嘉。一行人舟车鞍马，到了三闾大学才发现那里的人帮派分立，勾心斗角，任教不易。随后，赵辛楣因为爱上了同事的妻子，最后被迫离职。失去了朋友的方鸿渐这时糊里糊涂地堕入了主动示好的孙柔嘉的情网，并结了婚。故事的结局是方鸿渐与孙柔嘉一起返回上海，在谋生的困厄和夫妻琐屑的矛盾中，双方不欢而散。

《围城》是一本睿智而风趣的书，因为它源于一位智者对现实生活的洞察与调侃。纵观全书，《围城》之所以有这种幽默风趣的特点，主要决定于作者精妙独特的比喻，这也是全书的一个闪光点，至今还为人们所关注和学习。作者在作品中设下的比喻虽俯拾皆是，然而总结起来只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很善于把本体和喻体的不同处放大，但二者又能存在着引人联想的相似点，让人觉得新颖奇特而又合乎情理。

钱钟书先生在谈及比喻的性质和价值时说：“‘是’就无奇，‘如’才可乐”，所比事物须有相同之处，否则彼此无法合拢；又有不同之处，否则彼此无法分辨，无需相比。小说的名字“围城”本身就是一个大比喻，它把人类对欲望的不断追求和得到满足后随之而来的不满足和厌倦，比喻为一座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内的人想冲出来，而在围绕着这个比喻所展开的小说《围城》则是一个比喻的大观园，从中表现出了作者的博学、睿智和风趣，及其对世态人情的精微观察与高超的心理描写艺术。

从形式上分析，作品中的比喻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先作比喻，后加以说明，让人恍然大悟，迷津顿开。作者常用一些常人意想不到的事物来相比，为了让人领会到其中的妙处，他往往先比喻后点题，把读者认为毫不相关的本体和喻体联系起来。例如“她只穿绯霞色抹胸，海蓝色贴肉短裤……有人叫她‘熟食铺子’，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在这里，作者把衣服穿得极少的鲍小姐比为“熟食铺子”，如果仅是这样相比而不加以说明，一般人很难以理解，这里作者就加上了一句点题的话：“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经作者这一点，人们就会了解到这个比喻的妙处所在了，把她比为“真理”也是一样的道理，在后面说明“因为‘真理都是赤裸裸的’”，用幽默的口吻突出了鲍小姐近乎赤身裸体的形象。又如，作者在提到张吉民说中国话时总是夹些无谓的英文时写道：“他并无中文难达的新意，需要借助英文来讲；所以他说话里嵌的英文字，还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说到此处，读者可能一头雾水，而接着下文，作者的解释便有点耐人寻味，让人忍俊不禁：“因为金牙不仅妆点，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缝里嵌的肉屑，表示饭菜吃得好，此外全无用处。”一句话把张吉民那种炫耀，以当洋奴而自得的丑态刻画得活灵活现，具有辛辣的讽刺意味。像这样用比喻后的画龙点睛之笔使人矛塞顿开的妙笔在文中还有很多。《围城》中另一种形式的比喻，就是步步推理，再作比喻。作者先借助逻辑推理的手段，把读者的思维吸引到自己设好的轨道上，使所比事物的相似点逐步显示出来。例如，鲍小姐说她的未婚夫李医生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时，方鸿渐说：“学医而兼信教，那等于说：假如我不能教病人好好的活，至少我还能教他好好的死，反正他请我不会错。这仿佛药房掌柜带开棺材铺子，太便宜了！”此处，如果仅这样比喻，很难想像“学医而兼信教”与“药房掌柜带开棺材铺子”会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作者在此前已经写道：“医学要人活，救人的肉体；宗教救人的灵魂，要人不怕死。所以病人怕死，就得请大夫，吃药；医药无效，逃不了一死，就找牧师和神父来送终”，这句话是比前的引导，把读者引向了作者自己的思考轨道中，最后再加以水到渠成之比，就显得顺理成章、合乎情理之中了。

作品中的比喻除了巧妙的形式之外，另一出乎人意料之处，在于其喻体的多变。作者所运用的喻体，有一般比喻常用的实物。例如，把张吉民的洋话比成牙缝里的肉屑，此处的喻体肉屑是实物；就算是历来为人们所传用的毫无新意的实物比喻，作者也有办法将其翻新，使其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如方鸿渐在张吉民家里相亲失败，在回来的路上，“他记得《三国演义》里的名言：‘妻子如衣服’，当然衣服也就等于妻子；他现在新添了皮外套，损失个把老婆才不放在心上呢”，在这里“妻子如衣服”是一个为人们所熟悉的比喻，而作者在此用它进行逆向推理，把这个陈旧的比喻点化得令人耳目一新。事件也是作品中常用的喻体。例如当写到方鸿渐作为留洋博士荣归故里，看到许来前来提亲的姑娘的照片时，说他“生平最恨小城市的摩登姑娘，落伍的时髦，乡气的都市化，活像第一套中国裁缝仿制的西装，把做样子的外国人旧衣服上两方补钉，也照式在衣袖和裤子上做了”，此处的喻体是事件，嘲讽和调侃小城市的摩登姑娘那种愚昧无知而盲目模仿的行为。另外，作品中的喻体还有一些是作者自己想像出来的意境，是作者自己独特的心理体验。例如小说中一处写到方鸿渐到苏小姐家拜访，苏小姐由于种种原因与方鸿渐沟通甚少，所以“苏小姐因为鸿渐今天没跟自己亲近，特送他到走廊里，心理好比冷天出门，临走还要向火炉前烤烤手”，在这个比喻里，作者想像出了冬天出门前还要烤烤手的意境，来比苏小姐那种恋恋不舍而又无可奈何、怅然若失的心理；又如苏文纨年轻时自恃门第高贵、才貌出众所以目中无人，后来时过境迁、人老珠黄了便觉得着急了，“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锁在箱里，过一两年忽然发现这衣服的样子和花色都不时髦了，有些自怅自悔”，读至此处，让人不得不为作者的丰富想像和幽默感而赞叹。除此之外，抽像概念也是作者在《围城》中常用的喻体之一。例如在描写唐小姐的外表时，作者写道“她眼睛并不顶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无当”，眼睛与大话，一实一虚，但两者都“大而无当”，这样的联想并加以并喻，出人意表，让人忍俊不禁。

钱钟书的博学与睿智、幽默风趣及其超乎常人的想像力，在《围城》多变的喻体中可见一斑，甚至让有些学者觉得他有故意卖弄学问之嫌了。同时，其出色的比喻也体现了他对现实独特的观察视角及心理描写艺术。精辟绝妙的比喻使《围城》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我仿佛走入了大观园，各种风景让人目不暇接，让人读过之后觉得现实世界也被作者所感染，不自觉得蒙上一层喜剧色彩，而其中的比喻饱含智慧，最是值得我们学习和研究。

[编辑：邢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