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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东:人不能为砖头而活着……

很多年前,看到巴金先生一句话:“人不能为吃米而活着!”彼时还年轻,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人当然不能离开物质,物质只是生存的条件,不是生存本身。仅仅为吃米而活着,那就太可悲了。爱因斯坦说,为吃米而活着,那是猪栏的理想。


今天我们当然不会为吃米而活着,但吃米的范围是广泛的,现在很多人是为一大堆砖头而活着,比如房奴,也包括房东。


我有一个发小,做生意做得比较苦,但也挣了不少钱。他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每挣到一笔钱,就全部拿来买房子。大钱买别墅,中钱买平层,小钱买公寓……不断买买买,他的人生理想是买满20套房,租出去,这样孩子未来可以做包租公,每年确保有百万元租金,旱涝保收……


应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但也可能是一个愚蠢的父亲,不客气的说,这样做很可能会毁了孩子的一生。让一个孩子,从小就知道旱涝保收,然后一辈子浑浑噩噩地活着,这不是太可怕了吗?


一个人没有方向,就永远不会抵达。但朋友始终没有觉悟,真正觉醒过来的还是他孩子。几年后,这孩子去了英国读书。一开始,意气风发,但很快就遭受了重大挫折。


原因是他发现,别人根本不谈论金钱,而且他根本不算有钱的。当他和小伙伴聊天,含蓄地说起了自己家几十套房子,以及他爸爸的打算,未来可以很安逸的。他以为同学们会很羡慕。但谁也没想想到,同学们都把他当做怪物。


一个人只能睡一张床,房子够住就行了,其他的等于是砖头,要那么多的房子有什么用呢?把房子租出去,像一个老太太一样守株待兔的收租子?这也太可笑了吧。如果只为了安逸地活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孩子一开始大不以为然,认为大家只是嫉妒自己。后来很偶然的一个机会,孩子才得知,小伙伴们家里都很富有,与他们比起来,自己简直就算一个穷人。其中最节俭的那个孩子,他家在上海东方明珠有一层楼,这是什么概念,用脚后跟也能想出来。


孩子被深深震住了。一种全新的感觉充满了他的胸膛。他慢慢发现,这些人的追求不一样。他们深受世界一流大学的影响,基本上不考虑经济利益,房子和金钱在他们的考虑中占有的比重不超过5%。物质评判早已经被价值评判所替代,做事情比赚钱更重要,或者说赚钱本身还是为了做事。


马斯洛告诉我们,人的需求是有层次的,并且按照由低到高排列。在低层次的需求未得到满足之前,人往往很难去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和自我实现五类,依次由较低层次到较高层次排列。


假如一个人同时缺乏食物、安全、爱和尊重,通常对食物的需求量是最强烈的。此时人的意识全被饥饿所占据,所有能量都被用来获取食物。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吃,其它什么都不重要。


把人生寄托在赚钱上,还是处在最浅层次的衣食住行的生理阶段。把人生寄托在做事上,则已经发展到了求索生命的价值,这是自我实现阶段。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前者是上一代人或者是上两代人的追求,但早已经被现代人摒弃了,现在是价值观的年代。孩子打开眼界,生命的意义被打开了,从此活得非常热血,充满干劲,原先的他总是提不起精神。


我听了发小的转述,非常震撼。比如我原先也不理解美国的扎克伯格,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之一,但常年租在一个破旧的小公寓里,开最烂的汽车,穿最便宜的T恤、发白的牛仔裤,家里有一台老式的电视,好多年都没打开过了……更要命的是,他的老婆一点也不好看,甚至还有点丑,那么他这样勤奋工作,挣那么多的钱,还不会享受生活,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就是我们的落伍,我们没办法理解他,扎克伯格代表的就是新一代年轻人,他们强调的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小札最初创办facebook是要推动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今天,扎克伯格想的是要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每个人的命运都息息相关,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这个世界做有价值的事。


2015年,扎克伯格爱女出生,小札宣布将持有的facebook股份的99%捐出用于公益事业。一年后,扎克伯格又和太太发布一个震惊世界的消息:未来10年,将通过“扎克伯格-陈计划”投入200亿元在旧金山创立一个生物中心,资助科学家们攻克世界上最主要的疾病。


理由很简单,扎克伯格的妻子陈说,“我们期望我们孩子这一代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能够更少受到疾病的影响,从而过上高质量的生活。”


其实,为意义而活着,为人类的共同命运而活着的人,我们过去也是有的。当我读到共产党员陈毅安烈士写给未婚妻的一封情书,深深被那个时代的人感动。这封信与林觉民的《与妻书》一样的伟大。


六妹爱鉴:

……

我与你的婚姻,已不成问题了,只预备将来结婚……我上次同你说,爱情固然是要好,但不能成为痴情,换句话说,就是不要牺牲一切专来讲爱情……


最可笑的就是我去学炮科,你恐怕我去打仗而死了,没有什么价值;你又说你毕业后出来当教员,把一些青年子弟要教成爱国化,来为国家流血。


你不愿你的爱人流血,而要别人去流血,这真是笑话了。你的学生将来他没有爱人吗?父母吗?兄弟吗?他不是中国人吗?他就应该去血战吗?假若他的爱人死死地不要他去流血,那中国就无可救药了……


你说不要我糊糊涂涂地死了,这也不错。但是为了革命而死,为民众谋利益而死,是不是糊糊涂涂呢?假若是的,那中国一定没有烈士,革命也永远不能成功……


在那样艰苦的年代里,他们活出了生命的意义感和价值感,谁知道,今天我们却堕落到这等模样?但我不会因此批评我的朋友,更没办法说服他。我没办法保证,如果我有很多钱,会不会也这样选择,谁知道呢?

当你没有方向感的时候,挣钱也不失为一个方向。当你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旱涝保收可能就是一个好追求。钱能让我们获得安全感,或许也能给我们带来快乐。


从马斯洛需求来说,我们还处在生理需要阶段,还只能在衣食住行上打转。既然如此,那就难怪很多人为砖头活着。我其实也是,作为一个房奴,每个月还款一万多元,眼睛一睁就不得不奋斗。为了砖头活着的人,只能天天搬砖,这都是命。


但我很难认命,如圣地亚哥一样,我经常梦见狮子,梦见星辰大海,梦见熠熠发光的理想主义,醒来之后,理想再见,砖头你好!哎,不说了,要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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