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思治

            《诗经欣赏》—国风—曹风—下泉

（峻岫）

这是一首乱久思治的诗歌。

洌彼下泉，浸彼苞稂。忾我寤叹，念彼周京。

洌彼下泉，浸彼苞萧。忾我寤叹，念彼京周。

洌彼下泉，浸彼苞蓍。忾我寤叹，念彼京师。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四国有王，郇伯劳之。

【注释】

“下泉”：地下涌出的泉水。

“冽”：寒冽。

“苞”:丛生的样子。

“稂”：野草。

‘忾”:叹息。

“寤”:醒来。

“周京”:周朝的京都，天子所居之地，

“萧”:一说艾蒿。

“蓍”:用于占卦的草，蒿属。

“芃芃”:茂盛茁壮。

“膏”:滋润，润泽。

“有王”:“谓朝聘于天子也。”[《毛诗笺》]

“郇伯”：“郇伯，郇侯也。”[《毛传》]

“劳”:慰劳。

“《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忧而思明王贤伯也。”[《毛诗注疏》]曹共公，姬姓，名曹襄，春秋时期曹国第十六任君主，曹共公因偷窥流亡至此的晋国公子重耳的隐私，得罪晋国。重耳回国就任晋文公之后，派兵攻打曹国，俘虏了曹共公。自此以后，曹国开始向晋国纳贡，实际就是被吞并。所谓“侵刻下民”就是侵犯、刻剥普通百姓。国破家亡，侵刻百姓，是自然的事情，因而百姓思念“明王贤伯”。朱熹说《下泉》是：“王室陵夷、而小国困弊。故以寒泉下流而苞稂见伤为比，遂兴其忾然以念周京也。”[南宋·朱熹《诗经集传》]曹国的灭亡，使得曹国百姓非常伤心，就像凛冽的寒泉之水澎湃而下，又像是地里不长庄稼，长了许多莠草一样，生活难以为继，因此人民思治。“阴道极盛之时其乱可知。乱极则自当思治，故众心愿戴于君子。”[南宋·朱熹《诗经集传》]诗歌的大意，当是“曹人思治之诗。”[清·姚际恒《诗经通论》]但是“《大序》必谓共公时，无据。”[清·姚际恒《诗经通论》]《下泉》是不是写曹国共公时被晋国吞并，百姓举步维艰，因而“思治”，还是另有所指呢？诗歌第四章有“郇伯劳之”而“郇伯为文王子，曹人必不远及之；是必其后人亦为郇伯者，然不可考其世矣。”[清·姚际恒《诗经通论》]因此《下泉》便有了另一种解释：《下泉》“伤周无王”。“而伤周王之不能救己也。”[清·方玉润《诗经原始》]此说是有道理的，前三章的结尾都是怀念周京。不管是“周京”，还是“京周”、“京师”都是明确所指周朝的帝都。《左传·昭公二十二年》记载：“丁巳，葬景王。王子朝因旧官、百工之丧职秩者，与灵、景之族以作乱。”晋文公重耳派大夫荀跞率军迎悼王，攻王子朝。“冬十月丁巳，晋籍谈、荀跞帅九州之戎及焦、瑕、温、原之师，以纳王于王城。”悼王死，周敬王匄即位，周敬王居住地名曰狄泉，又名翟泉，也就是诗中所说的“下泉”，因此《下泉》也有“美晋大夫荀跞”之说。固然郇、荀同音，但是诗中提到的“郇伯”是不是荀跞？难下结论。总之“此诗之作，所以念周衰伤晋霸也。使周而不衰，则‘四国有王'，彼晋虽强，敢擅征伐？”[清·方玉润《诗经原始》]更加有说服力。

诗歌大意：

凛冽寒泉，侵没良田。我梦醒哀叹，怀念周京从前。

凛冽寒泉，侵没庭院。我梦醒哀叹，怀念京周依然。

凛冽寒泉，侵没家园。我梦醒哀叹，怀念京师光焰。

茂盛禾苗，雨露滋润。四方诸侯有王，多亏郇伯苦辛。

《下泉》是一首哀婉而伤感的诗歌。“曹国人怀念东周王朝，慨叹王朝的战乱，因作这首诗。”[高亨《诗经今注》]诗歌以比喻开篇，凛冽的寒泉，顺流而下，“浸彼苞稂”，“浸彼苞萧”，“浸彼苞蓍”，总之是满眼狼藉，一片荒芜。蓬蓬勃勃的庄稼是要有雨露滋养的，国家是要有秩序的，人民是要平安的，生活是要有保障的。所谓“四国有王”，当然是指周王室的强大、强盛。换一种说法就是国家要有法律，有秩序，有规矩，有礼仪，能稳定。因此诗人用洌泉下注万物浸没，作比喻，写寒泉凛冽，世道悲凉，蔓延荒芜，急待“治世”的到来，比喻，十分形象，十分贴切。

诗歌的主调是悲凉的，哀婉的，但是诗人并没有沿着哀伤、叹息的道，一路直下，第四章诗人来了一个大转折。“末章忽说到京周盛时，正有无限忾想，笔意俯仰抑扬，甚妙。”[清·牛运震《诗志》]如果一味的哀叹下去，人生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感时追忆，无限伤心，妙在前路绝不说出。读《下泉》的末章，正如大唐经历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后，说到贞观年间盛世的景象。一似天上人，令人神驰，而不觉言之津津也。”[清·陈继揆《读诗臆补》]乱久必治，大乱大治，人心思治，治世必来。南宋人郑思肖《德佑二年岁旦》诗中有这样的句子：“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下泉》诗歌影响中国诗坛，影响中国人心是深远的。《下泉》诗的精神就是，乱久思治，充满希望。一个民族思安定，思发展，有希望，有梦想，就有将来。（署名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