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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钦爱皇后长女粘米衮公主生平略考
   钦爱皇后长女之名为粘米衮(《辽史·圣宗纪》)、涅木衮(《辽史·游幸表》)、岩母堇(《辽史·公主表》)、黏米(金·王寂《辽东行部志》),实为同名异译。这个名字在契丹人中非常之常见,而且不限男女尊卑,例如辽太祖之祖母名“岩母斤”,辽太祖叔祖褭古直,字(第二名)“岩母根”。下文为方便统一称钦爱皇后长女为粘米衮公主。
   粘米衮公主的生年《辽史》中没有记载,只知道她是辽兴宗的姐姐。笔者在《“辽圣宗太平七年谕驸马公主诏”解析》一文中尝试推测粘米衮公主的生年,用辽圣宗庶长女平原郡公主钿匿的年龄作为粘米衮公主年龄的上限,辽兴宗的年龄作为下限。那么粘米衮公主的生年必然位于统和十年(992年)到开泰五年(1016年)的区间内。但是其生母钦爱皇后,钦爱皇后之姐,钦爱皇后最大的男性兄弟萧孝穆的生年,在《辽史》以及现存的墓志中均无记载,这样使得我们进一步缩小粘米衮公主出生时间的范围带来一定的障碍。
   钦爱皇后之父汉名萧和,契丹名谐领·陶瑰,应天太后同父同母弟撒懒·阿古只之后。母为秦国太妃,季父房寅底石·亚思(辽太祖四弟)之后。所生五男四女,钦爱皇后为四女中之次女。史传墓志中对于钦爱皇后兄弟姐妹之中,可以推知准确生年的,仅有五男中之第四男萧孝友(契丹名挞不衍·陈留)生于统和八年(990年)、四女中之第四女晋国夫人生于统和十五年(997年)。而秦国太妃的生年为应历六年(956年),生下萧孝友时为34岁,生下晋国夫人时为41岁,已属高龄。那么姑且假设秦国太妃生下钦爱皇后的年龄为25岁,即乾亨三年(981年),那么钦爱皇后年龄与仁德皇后相差无几。再假设其25岁生粘米衮公主,即统和二十四年(1006年),当与事实差距不远。
   粘米衮公主初封为楚国公主(《续资治通鉴长编》),开泰七年改封魏国公主(《辽史·公主表》)。到了太平元年前后改封为晋国公主(《宋匡世墓志》),同时与仁德皇后之弟弟萧绍业成婚,同时辽圣宗为公主设立从嫁户,即投下军州。
   《辽史·圣宗纪》太平元年三月“庚子,駙馬都尉蕭紹業建私城,賜名睦州,軍曰長慶。”
   《宋匡世墓志》“俄属今主上尧阶受册,舜历改元,授毛诗博士,押卤簿导驾。礼毕,会中宫之爱弟,开馆外以亲迎。户民既益于赋租,钱谷复资于主辖,改授晋国公主中京提辖使。”这段内容可以说是萧绍业与粘米衮公主成亲并设立“从嫁户”投下军州的直接证据。“尧阶受册,舜历改元”指的是辽圣宗改元太平。“中宫之爱弟,开馆外以亲迎”则明显是对仁德皇后之弟萧绍业迎娶粘米衮公主过程的概括。由于墓主人宋匡世的哥哥是长庆军节度使,那么他所服务的晋国公主就是粘米衮公主无疑。
   这样萧绍业与粘米衮公主并非是承天太后在世时结婚就无可争议了,《续资治通鉴长编》中所谓“燕燕以楚國公主嫁其弟蕭徒姑撒”的说法就彻头彻尾地不可信的。按照笔者前面的推理,太平元年(1021年)公主年约15岁,符合女性成婚的年龄。
   睦州是粘米衮公主投下军州最初的名字,后来改名为成州,军号也从开始的“长庆军”改为“兴府军”。关于睦州的位置,过去学者考定其位于辽宁阜新县西北五十里红帽子村古城。(阎万章《辽代成州考》,亦见陈述《辽会要》)。但是新发现的墓志使这个看法有所改变。2004年9月,内蒙古通辽市奈曼旗青龙山镇发现的《萧琳墓志铭》写到:“葬于徽(州)、睦(州)之间”。由此可见,睦州与徽州(辽景宗长女观音女之投下军州)初建之时位于内蒙古通辽市一带,隶属中京道。后迁于辽宁阜新县一带,改隶于上京道。乌拉熙春教授在《中国文物报》2010年10月20日第四版《辽代石刻文续编读后》一文中也指出这个问题。
   辽圣宗去世之后,仁德皇后与钦爱皇后之间的矛盾开始公开化,辽朝贵族分裂成元妃(钦爱皇后)派和皇后(仁德皇后)派。皇后派的核心代表人物显然是萧绍业与萧昌裔(契丹名苏隐·匹敌,承天太后外孙),而元妃派的代表人物就是钦爱皇后的五个兄弟萧孝穆(契丹名胡都堇)、萧孝先(契丹名延宁·海里)、萧孝诚(契丹名留宁·高九)、萧孝友(挞不衍·陈留)、萧孝惠(撒板·图古斯)。从双方资历来看,萧绍业与萧昌裔显得年轻而单薄。萧昌裔的父亲萧恒德虽然是名震一时的猛将,又是承天太后的驸马,但由于调戏承天太后的女官,将延寿女公主活活气死,承天太后盛怒之下,将萧恒德绞死偿命。萧昌裔是在伯父萧排押的抚养下长大成人。而萧排押已于太平三年去世。
   圣宗皇帝的两个弟弟耶律隆庆和耶律隆裕的家族,前者与仁德皇后之兄萧绍矩、萧昌裔有姻亲关系,后者的子孙获得了耶律隆运(韩德让)家业的继承权(耶律隆运死而无嗣,其家业由耶律隆裕子孙依次继承,先是长子宗业,然后是次子宗范,接着是三子宗熙之子弘礼)。耶律隆运是仁德皇后的舅父,那么表面上来看,隆庆、隆裕两家应该是属于皇后派的,但是事态的发展证明并非如此。
   为了彻底扳倒皇后派,元妃派精心设计了一个双重陷阱。先由萧孝先出面与萧绍业、萧昌裔等人进行秘密接触。《辽史·萧孝先传》:“興宗諒陰,欽哀弒仁德皇后,孝先與蕭浞卜(萧绍业)、蕭匹敵(萧昌裔)等謀居多。”萧孝先是否与萧绍业、萧昌裔讨论过杀害或者废除仁德皇后的事情,已经无从知晓,从效果上看,萧孝先初始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打探萧绍业、萧昌裔等人的立场,并使他们放松警惕,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紧接着钦爱皇后开始出招,指使耶律喜孙和耶律冯家奴出面反咬一口,说萧绍业与萧昌裔等人意图谋反。这里的冯家奴极有可能是韩匡嗣第九子韩德昌之子留隐·郭三正妻的长子,汉名耶律元载(耶律元在),娶了三韩王耶律宗范之妻乌古里(平原郡公主钿匿次女)三妹袅喇哥为妻。而耶律宗范是耶律隆运的继承人之一,从表面上看应该属于皇后派,有他出面状告萧绍业等人谋反显然会对皇后派造成很大的心理冲击。
   萧孝先摇身一变,恢复其元妃派的身份,与兄弟们加紧对皇后派的清洗。萧绍业与萧昌裔被元妃派捉获并处死,皇后派的羽翼被翦除,仁德皇后被迫自缢身亡。
   钦爱皇后之所以能在开始利诱萧绍业等人上当,显然是利用了粘米衮这层关系。而粘米衮在性格上显然不及母亲强势,只能退避三舍,任由母亲操持大局。夫君萧绍业及其同党六月份被处决,仁德皇后自缢,钦爱皇后掌权,辽朝政坛一片腥风血雨之际,辽兴宗则于当年七月来到姐姐粘米衮的居住地(可能是其投下军州睦州)探望,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感觉。
   粘米衮的身份也开始由晋国公主改为晋国长公主(《辽史·地理志》、《辽史·耶律义先传》),又作秦国长公主(《辽史·公主表》、《辽史·萧胡睹传》),由于契丹人拼写汉字“秦”、“晋”不分,未知孰是。
   粘米衮公主是否与萧绍业生育子女,这里略带考证一下。
   契丹大字《永宁郡公主墓志》在介绍三韩王耶律宗范与韩国妃乌古里长女永宁郡公主骨浴的婚姻情况中,提到骨浴公主曾经有两次婚姻,其中第一次婚姻的对象是“拔里胡都堇驸马燕王sin国长公主二人之仲子挞不衍宰相”(墓志第6至第7行,翻译参考了乌拉熙春教授的研究成果)。
   首先“sin国长公主”之“sin”,汉译为“秦”或“晋”,无论是翻译成哪一种,首先考虑的对应人物就是粘米衮公主。
   其次是“拔里胡都堇驸马燕王”究竟是谁?笔者考虑了几个相关人物,似乎都不是很合适。“拔里”是应天太后同父同母弟撒懒·阿古只、云独昆·缅思以及异母兄长迪辇·敌鲁家族所共有的称号。从契丹文墓志证据来看,无论是钦爱皇后家族(撒懒·阿古只之后)、萧惠家族(撒懒·阿古只之后)俱可称为“拔里氏”。仁德皇后一族是否可称为拔里氏,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仁德皇后的族祖父萧思温(承天太后之父)是迪辇·敌鲁族弟忽没里之子。契丹小字墓志铭证明天祚时期的北宰相萧义(天祚德妃之父,迪辇·敌鲁的直系子孙)可称“拔里”,由此推导承天太后、仁德皇后一系亦可称“拔里氏”。
   与“拔里胡都堇”、“燕王”这些信息相关的人在史料里并不多见,其中一个备选对象就是萧孝穆,他曾于太平三年封为燕王,但是他并不是驸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娶了自己的外甥女为妻。除此之外,韩直心(韩制心、耶律遂贞)和萧孝友都曾经被封为燕王。韩直心姓氏非“拔里”直接排除,萧孝友契丹名非胡都堇亦可排除。
   粘米衮公主的第三任丈夫萧胡睹虽然名字看上去和“胡都堇”相似,但是两者在契丹文中的差别在于鼻音“in”的存在与否。萧胡睹字乙辛,也就是说乙辛为第二名,后有鼻音,其全名应写作“乙辛(隐)·胡睹”,“胡睹”不是第二名,所以不能还原成“胡都堇”。另一方面萧胡睹与粘米衮成婚的时间必然是在兴宗继位之后,也就是1031年之后,其中还有考虑到和第二任丈夫萧海里之间还有数年婚姻史,时间更要靠后。而永宁郡公主第一次婚姻是在其十六岁那年,也就是重熙十八年(1049)年,而这位“挞不衍宰相”已经是第二子,如果是粘米衮与萧胡睹所生之子,年龄实在太小,再小点就要小于永宁郡公主的年龄了,竟然还能当上宰相,难以说得过去。
   那么笔者不得不假设“拔里胡都堇驸马燕王”可能就是萧绍业本人。萧绍业的契丹名我们能确定的只有“鉏不”,《续资治通鉴长编》中所谓“徒姑撒”的名字不可信,“胡都堇”恰好可以作为第二名。
   假设“挞不衍宰相”是粘米衮公主与萧绍业之间所生的次子,最起码于太平三年(1023年)出生,到重熙十八年大约26岁,勉强可以被选为南北府宰相。考虑到辽代对贵族的官称往往是选择其履历中最高的官位称呼,只要在永宁郡公主去世之前(大安八年1092年),当上宰相,都可以称其为“宰相”,“挞不衍宰相”未必是在重熙十八年当年担任宰相。但是纵观史料,很难在重熙十八年到大安八年之间找到一位合适的“挞不衍宰相”,那么我们也就很难进一步确认他是否是粘米衮公主与萧绍业的次子,萧绍业是否曾封为燕王史书墓志均无记载。笔者只是作为一种假说提出来,待以后验证。
   粘米衮另有一女嫁给耶律仁先二弟耶律义先,耶律仁先生于统和三十年(1012年),耶律义先略小于仁先,按照之前估算,粘米衮之女大约年幼义先十余岁。
   粘米衮至少有两个孙女,其中一个是永宁郡公主与挞不衍宰相所生,称为陈哥娘子,长大后嫁给六院司慈家奴将军。另一个孙女嫁给了耶律褭履,此人同样是六院司出身。耶律褭履娶粘米衮的孙女的时候还引出了一段波折。耶律褭履的母亲与粘米衮的婢女之间有私怨,便挑唆儿子杀死粘米衮的婢女。执法机关查明真相后本来打算将耶律褭履判处死刑,却由于他擅长绘画躲过一劫。
   萧绍业死后,粘米衮面临改嫁问题。按照《辽史·公主表》的说法,粘米衮第二任丈夫叫萧海里,但是“海里”也是一个在契丹人中普遍使用的名字,经常被翻译成“解里”。萧海里是何许人也,身世背景如何实在缺少资料。
   粘米衮与萧海里之间的婚姻很不和谐,很快两人就离婚。随后粘米衮嫁给了自己的表弟萧胡睹(萧孝友之子)。萧胡睹的长相十分难看,按照《辽史·萧胡睹传》的记载,他口吃、斜视、卷发,粘米衮可能一开始就不喜欢他,两人的结合更多的带有政治因素。
   重熙十三年(1044年),在与西夏人的交战中,萧胡睹被西夏人生擒活捉,经过前面提到的耶律褭履作为使者的交涉下,西夏人将萧胡睹释放回国。虽然萧胡睹活着回来,但声誉上多少受到影响,粘米衮大概也以此为契机,在之后的四年内与萧胡睹离婚。她与萧胡睹之间是否有子女,缺乏准确的记载。我们只知道萧胡睹有五个儿子,后来清宁九年(1063年)与其祖父萧孝友均以参与皇太叔耶律宗元谋反(即重元之乱)被杀,萧胡睹本人投水自尽。
   重熙十七年(1048年),粘米衮公主与第四任丈夫萧惠(契丹名管宁·脱古思)结婚,在此期间,粘米衮已经进封为秦晋国长公主(《辽史·萧惠传》)。
   后世将其与钦爱皇后之五兄弟萧孝惠(契丹名撒板·图古斯)混淆。萧孝惠所娶之公主即粘米衮公主的亲妹槊古,建立懿州投下军州,生萧观音,即辽道宗宣懿皇后,清宁七年(1061年)萧观音继承母亲的投下军州(大概是其母亲去世的时间)。
   萧惠与粘米衮结婚的时候已经是66岁高龄,而粘米衮公主四十岁左右,为什么公主会选择一个如此年老的夫君?目前无法解释。萧惠与公主结婚的第二年就参加了辽兴宗讨伐西夏的战争。也就是在这一年,平原郡公主(萧惠三弟萧忠之妻,粘米衮的异母长姐)的外孙女、十六岁的永宁郡公主嫁给了粘米衮公主的次子“挞不衍宰相”。
   而讨伐西夏战争遭遇了惨败,萧惠指挥不当几乎丧命,其子慈氏奴战死沙场。辽兴宗看在战死的慈氏奴面子上,赦免了萧惠,萧惠也在一年后请老致仕。
   清宁二年(1056年)萧惠病逝,而粘米衮公主的封号已经成为秦楚国大长公主(《鲜演大师墓碑》),其妹槊古进号为秦越国大长公主。
   由《耶律弘世妻秦越国妃萧氏墓志铭》推测,粘米衮公主在萧惠去世后,又嫁给萧惠的四弟萧善宁,但实际上萧善宁早已经娶了耶律呕里思的女儿,并且育有一大群子女。但还是象征性地将粘米衮公主奉为正妻。在萧善宁的女儿秦越国妃去世后,撰写墓志铭的刘嗣昌采用如下笔法描写粘米衮公主与萧善宁之间的婚姻:“初尚圣宗孝宣皇帝次女晋国公主”,未写“秦楚国大长公主”而写“晋国公主”,给人感觉粘米衮公主早已嫁给萧善宁,掩饰了她之前曾经嫁过四次,甚至嫁给萧善宁的兄长萧惠的事实。例如永宁郡公主的婚姻,虽然她曾经嫁给粘米衮公主次子并育有一女,但不久便离婚,改嫁萧兴言。在汉文萧兴言的墓志铭中只字未提永宁郡公主前夫之事,而在契丹大字《永宁郡公主墓志》中则详细介绍了永宁郡公主的两次婚姻经过。由此可见,契丹女性多次改嫁是不符合汉文化传统标准的,相关经历可以掩饰则有必要掩饰,《耶律弘世妻秦越国妃萧氏墓志铭》也是同理,采用了史家曲笔的手法。
   粘米衮公主在之后的岁月里与妹妹槊古公主醉心于佛法,大概也是感慨人生之无常。姐妹二人在辽南京(唐幽州城)均有私宅。粘米衮公主私宅位于显忠坊,在今北京宣武门西南下斜街以西。槊古公主私宅位于棠阴坊,在今北京西便门大街以西一带。槊古公主于清宁五年(1059年)捐私宅修建大昊天寺。粘米衮公主于清宁八年(1062年)捐私宅修建竹林寺,并邀请年仅15岁鲜演大师入寺为讲主,两寺均获得辽道宗皇帝的亲笔碑额,在辽朝贵族中掀起了崇尚佛法的新高潮。清宁八年也是粘米衮公主在各种资料中最后的记录,这一年粘米衮公主大约六十岁上下。至于其去世的时间,当在秦越国妃去世之前(寿昌二年10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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