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柳明
罗汉松盆景早期常见于川派的规则式、通派的云片式等。岭南地区的早期罗汉松盆景只在相关盆景杂志中偶有发现，后来兴起用罗汉松做盆景是在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当时大家都疯狂用下山桩的时候，我却在广西北海租地开园进行苗培罗汉松桩材了。因为苗培桩材一来可以保护环境；二来根盘、出枝位置等都优于下山桩；三来可选择优良品种。苗培的好处就是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玩起来得心应手。我现在已经成型或半成品的罗汉松盆景，基本是从我早期的苗培桩材而来，从苗到桩、从桩到优美作品的完美蜕变，期间的故事回味起来真是津津有味。为什么呢？我不但从中积累了丰厚的财富，还探索出一条用岭南技法创作罗汉松盆景的艺术之路。
从苗到桩到盆景，需要经历分选桩材、根盘整理、杀桩定位、拿弯造型、枝爪调理、换冠升级、培植路径的循序渐进等，每个环节都有丰富的操作内容。
分选桩材
当罗汉松苗长到直径 20cm 左右时就要给它的未来定位，确定是做盆景还是庭院树。盆景人和非盆景人的区别在于看树桩的不同反应。非盆景人看树是树，而盆景人看树即看到了未来的盆景或庭院树。一个有潜质的树桩会让盆景人的荷尔蒙飚升，热血沸腾，成型的美图模样浮现脑际。所以，我园中的一大片罗汉松林，巡视一圈就可以分出哪棵是盆景桩，哪棵是庭院桩了。桩材分选后就能发挥各桩的天然优势，各得其所，展现各自的精彩。
根盘整理
根盘不仅给树木输送养分、支撑树木屹立不倒，在盆景和庭院树中还起到增添美感、加强艺术感染力的作用。我做盆景习惯从根盘入手。一棵树的根盘，一般都要经过在地上的初整、上砖墩期间的细整、上盆后的精整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要反复几次整理，根盘才能达到满意的效果。北海的土地是沙质土，松软透气，根系会自由伸展，枝条分布均匀的桩一般都有对应的分布均匀的放射性根系，大根会养出大枝托，大枝托成就了大根系。所以，我们看枝即知道根盘的分布和走向。但是，有些根分布浅，有些根分布深，整根的工作就是将一棵树的精华根盘显露出来，然后经过梳理、选择、取舍、蓄养等一系列工作，让其分布在同一个水平面上，这样上盆后才显得自然、优美、端庄、霸气。
图1 经人工整理的根盘：四面扒根，稳如泰山，根的跨度是 80cm
图 2 经人工整理的根盘，此时根基达到最佳状态：稳、老、大
图 3 已上砖墩的根盘特写：抓地有力，壮如虎爪
在树干与细根之间常有一个由根基构成的大头，或左右粗前后小；或四面八方伸展势均力敌；或左 / 右粗而右 / 左小。有的大根已融合成板；有的大小清晰，条理分明。把根基的最大部分露出盆面，可以得到两个惊人效果：树相显得苍劲老辣；增加树干直径，比如直径 20cm 不露根的树，经过露根整理，直径就可达到 30cm 或更大，往下露根要粗度比花时间养粗树干容易得多（量盆景直径的位置通常在离盆面 10cm 处）。
杀桩定位
整理根盘完成后，根系走向决定一棵树的型格。根基四平八稳、树干挺拔伟岸的做正格大树型；树干斜向一边，根盘抓地有力的可做斜飘、水影、曲干、悬崖或反悬崖；多干连生的，做丛林型等。杀桩定位就是将脑子里的设计方案实施到具体的树上，杀主干选出代干的侧枝以获得主干第一个弯；杀够粗的枝条，改变走向以便养第二、第三节枝，引导枝干按照心中的设计方案生长。
图 4-1 地培中的双杆罗山松，截干的切口直径15cm
图4-2 桩材成型时，切口也愈合了（见左角落）
图5杀桩定位，以第一节枝的粗度看切口上的“爱丽斯”枝剪作参照
杀桩，不仅需要盆景专业知识，更需要勇气。俗话说，艺高人胆大。没有靠谱的设计方案，没有跟踪管理的能力，没有对盆景的未来充满信心是下不了第一锯的。所以，杀的不仅仅是桩，更是由绿化树迈进盆景艺术的重要一步，许多种植户迈不出这一步，只能把苗种大，经济价值大打折扣。
拿弯造型
一个桩，无论多好，总有瑕疵，特别是盆景，以曲为美，讲究线条的动感和流畅性，如若不然，则要进行艺术加工。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拿弯造型。多年来，我常用“十八刀”技术拿弯，因当年我的园子在龙潭，所以行内人称我为“龙潭十八刀”，核心技术就是切“V”字口拿弯。经多年实践，此法效果不错，枝干直径从几厘米到十几厘米甚至超过 20cm 的我都做过，进行随心所欲拿弯，整出理想的效果。
图 6 此枝第一节切口直径超过 13cm，过渡、线条、弯曲，按“岭南”步骤一步一步来
图 7 拿弯造型，增加盆景的动感和流畅性
掌握了拿弯技术，枝干从此无硬直。不但用于盆景的微整形，用在庭院树上那才叫脱胎换骨，一棵树，从干到枝，可以一次性拿弯造型，不浪费一根枝桠，节约了资源，大大缩短了成型时间。北海，这个中国罗汉松之都，不仅创造了长速的神话，也开创了整株大树一次成型的先河。
枝爪调理
当盆景桩在地培时主干和主要枝（如大飘枝、跌枝等决定构图造型的枝条）达到五六成成熟度时，就要将它们起苗，种到用水泥砖垒起的砖墩上。砖墩高度一般跟参展展架高度相当，用这个高度定格作品的影像，检验原来所做的根盘、选面定位、枝托走势等整个构架是否合适。经过这个环节，作品成型后放到展会的展台上，效果与原来的设计方案都不会有大的出入。有些盆景人做树时由于摆放的高度不对，作品装盆上展架后才发现根、干、枝都有问题，再来调整，为时已晚。问题早发现、早解决才能节约时间，早出作品，出好作品。
图 8 用蓄枝截干法培育的罗汉松桩：先培养骨架，后蓄养小爪，再丰满叶子
枝爪的调理是考验盆景人综合素质的环节。首先对树种的树性要有所了解，每样树种都有其根、干、枝及外观的特性，若将榕树做成柏树的模样，将松树做成垂柳型，除了故弄玄虚，没人认可。盆景来源于自然，必须保持树性的本真；又要高于自然，所以得加入作者的创作思想，彰显个性，做到人与自然融为一体，天人合一，这样才称得上是有意境、有个性的好作品。
罗汉松是个古老的树种，从寺庙古宅老村落到豪宅庭院广场无处不在，挺拔、伟岸、庄严、肃穆，神圣不可侵犯。如何才能表现它的精神气魄，那是盆景人需要动脑筋去刻画的事。盆景是缩龙成寸的艺术，当我们看见寸龙，就能联想到苍穹中腾云驾雾、张牙舞爪、翻滚穿梭、见首不见尾的巨龙。盆景是浓缩的自然界大树的树相，它的形象能够点燃我们联想的火花，让思绪在飞、让灵魂在穿越，那就成功了。
我常观察罗汉松古树的特征，做出来的作品让人一眼就认出是罗汉松，这就是形似；将作品的高大、威武、雄壮，镇守一方的尊严表现出来，这是神似。形神兼备此乃盆景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做好一个作品，具体的工作是在塑它的“形”，将有形的细节做好；从“形”走到“神”是对作品品位的提升，是个人艺术修炼程度的体现，根据各人的理解做出自己的作品，功夫往往在盆外。
图 9 “一身正气”罗汉松 高 120cm 宽200cm 洪柳明藏品
以我的罗汉松作品“一身正气”为例，1~2 节枝采用岭南蓄枝截干的手法蓄养，4~6 节枝完成后进行小枝整理，小枝完成后整叶面。作品要达到“四见一粗”，即见身、见枝、见爪、见叶、粗条枝。见身：树身线条变化一目了然，或刚正不阿，或婀娜多姿；见枝：枝线走势清晰可见，既有行云流水般的舒展，又有曲折回荡的抑扬顿挫，富有跳动的韵律美感；见爪：如观音的千只手围绕树干向四周伸展，表面的绵柔，内则孕育着太极的刚毅，柔中寓刚；见叶：如菊花朵朵绽放，革质靓丽，洁净嫩绿，楚楚动人。光有上面的“四见”还不够，枝条的主线条要比脱衣观赏的杂木粗 10%~20%，才不显得枝条的骨架弱小无力。因为罗汉松是观叶型作品，如果 1cm粗的枝爪支撑着 3cm 长的叶子，枝爪显得摇摇欲坠，反过来，3cm 粗的枝爪去支撑这片叶面，比例显得顺眼多了，因此，罗汉松的枝条普遍要养粗，骨架才铿锵有力。当“四见一粗”的刚性指标落实到具体作品上，优美的干身、粗壮的枝托、有力的枝爪、苍翠欲滴的叶面，岭南风骨的韵味油然而生，雄浑霸气的树相宛若天成。
换冠升级
如果原桩树种的叶性不好，一二三节枝养好后就要考虑换冠，找自己心仪的品种在需要芽的地方逐个嫁接，经一两年时间生长就长好了。
图10 放养中的未杀枝杆的罗汉松大桩
培植路径的循序渐进
在北海种植罗汉松盆景一般都要经过地培→上砖墩或控根器→上盆三个阶段。地培是将桩养粗到直径 20cm 以上，然后杀桩。枝条骨架养到五六成后上砖墩或控根器，对前期所做的工作进行审核、调整、确定。当枝爪有七八成成熟度时就可以上观赏盆，做后期的工作。作品日益成熟后，即可参展或出售，完成了罗汉松从苗到盆景的一个创作周期。
图11 上控根器的半成品罗山松，让桩材有个离地适应期
图12 上水泥砖墩的半成品罗汉松，进入根干枝的调试阶段
图13 水泥墩上加火砖的罗山松。核实根干枝的定位，模拟上盆，为上观赏盆做准备
图14 上观赏盆的罗山松。根干枝都已定型，完成了从桩到作品的培育周期，可参展或销售
十多年前，盆景大师们曾经公认，罗汉松盆景的创作技艺尚处于摸索阶段，还没有一个被大家认可的方法。要做出岭南枝法的作品更有待探索研究。我当时就产生了尝试的念头。我们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北海罗汉松人。当大多人去做商品盆景赚快钱时，我却选择了艺术盆景——要求高，耗时长，有人说我疯了。实际情况是，如果方法得当，罗汉松盆景的成型耗时与其它树种如杂木无异，因为它是观叶的树种：当 4 ~ 6 级枝完成后就着手做叶面，省去了做牙签枝的工序。但岭南盆景的核心是干、枝的年功，没有优美构架支撑的绿，也就没有艺术含量。所以，要求干有良好的过渡，枝有恰当的比例。因此，罗汉松盆景岭南技法的核心就是严格掌握好干和枝的过渡和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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