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母亲

　　那天，下班回家，我走得很匆忙，女儿吃饭的时间要到了，我要赶紧回到家里把饭做好给女儿送去，女儿的肠胃不好，吃不了家以外的小吃，吃了常常闹肚子。

　　

　　正走着，电话响了，接起，是母亲。我的心慌乱起来，这两天工作太忙，我没有打电话给母亲，我以为母亲打电话来是因为父亲的病。

　　

　　以前也有慌乱的时候，不过那时是因为父母经常吵架，那次吵架后母亲就给我打电话，歇斯底里的向我告父亲的状，我为此恼怒，生气地对母亲说：你们的事我不管。母亲显然不爱听我这样说话，母亲说：你为什么不管？他是你父亲。我说：你也是我母亲，我想让你不和我父亲那样吵架，你让着他，你肯吗？母亲就满腹委屈地哭了，说：我怎么忍？我已经忍了这些年了。我说：你总是有理，总是委屈，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然后，我就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父亲这辈子要强，性子急，恰恰因为如此，得了一身的病，虽然年纪刚过六十，生理和心理上都已经像八十多岁了，跟母亲比起来，父亲已是弱者，为此，我总是向着父亲说话。

　　

　　又有一次，父母吵架后，母亲向我哭诉，说她不想照顾父亲了，我听了大怒，批评母亲自私，母亲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再以后，母亲和我告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也懒得去问。母亲与我有了一层隔，只不过谁都没说破，我回娘家，母亲依旧要留我吃饭，不过，在我看来，那种关心已经不再是发自母亲内心，而是一种客套。我婉拒了，虽然我有时甚至正饿着肚子，我的婉拒母亲肯定也能读懂，但母亲并没有说。

　　

　　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前列腺严重时，甚至天天尿床和裤子，假期我把父亲接到我这里，父亲一天尿了四条裤子，那天的雨下了一天，弄得父亲都没有可换洗的裤子，父亲为此焦燥，对着我无来由的发火，我左也不对右也不对，我快要崩溃了，我想找人哭诉。

　　

　　在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母亲，天天面对生病的爱发脾气的父亲，该靠什么来支撑着自己不倒下，不崩溃呢？由此看来，母亲向我哭诉是对的，她受了委屈，总得释放一下。可是我却拒绝母亲的哭诉，我不敢想，母亲在精神边缘向我伸出求救之手却惨遭拒绝后，该是怎样的绝望？

　　

　　我开始重新审视我在父母之间所扮演的角色，我试着去撕掉母亲和我心头的那层隔，不知怎么，有些腼腆，或许时间可以慢慢稀释掉一切，我等待着。

　　

　　我回家次数越来越多，回到娘家，就替母亲洗父亲尿湿的衣物，但却常常刚刚洗完了这件，父亲的那件又尿湿了，我更加理解母亲，我试着把这种理解说出来，我想让母亲听到，我对她的理解，对她为这个家，为父亲付出的承认。

　　

　　母亲听了，默不作声，眼睛的余光扫过，看到母亲眼角的泪花。

　　

　　偶尔没空回娘家去，我就打电话给母亲，询问父亲的情况，母亲总是报喜不报忧，其实我知道父亲的症状并没有好转。

　　

　　这次，母亲主动打电话来，我以为父亲的病加重了。母亲说：我没有什么事，你两天没打电话来，我惦记着。我的心涌过一股暖流，久违的暖流。

　　

　　曾几何时，这股暖流成了母亲和我心里的断流，被一层看不见的隔隔断了。而捅破这层隔的，竟然仅仅是我对母亲的几句理解的话，原来，母亲需要的，仅仅是一种理解，一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