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义海
我的故乡在鄂西北的大深山里，离开它久了后，儿时的很多事情都已经淡忘而记不得了。然而，故乡秀美山水景色的在记忆中仍是五彩斑斓，无限美好的。尤其是老家房屋前、左、右三面包围着老屋的那片金竹林，记忆最犹新的。特别是后来出远门读书多年后，发现一副有名的春联写：“桃李杏春风一家；松竹梅岁寒三友。”其中写竹子是“岁寒三友”中的一友，是说竹子虚心有节，品质清高雅洁，宁折不弯，凛然不屈，身为数尺，志在千里。同时，我还知晓了古有“竹林七贤”的文学典故，是多么高雅而珍贵。古人对竹子的赞誉是“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总虚心。”于是，我对竹子的印象更加深刻了，对故乡老家的那片金竹林更加难忘了。
其实，竹子在我国有庞大的家族，有40多属290多种。竹子全身是宝，用途极广。竹笋可食用，鲜嫩可口，不失为宴席佳肴上的一道大菜，古人就有宁可食无肉，不可食无竹的说法，道理就不言而喻了。竹竿可编制各种家具、乐器、工艺品。竹叶、竹茹可入药，有祛热化痰的功效。难怪古人也说：食者竹笋，庇者竹瓦，载者竹篾，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鞋，真可谓不可一日无君也。故乡的田土很适合竹子生长。五间土坯墙的老屋前，出门走过四、五米宽的道场，坎下以及屋左与右，都被金竹林包围着，还真有些“竹林深处有人家”意境的味道。竹林丰茂地生长已六十有六年了。风雨霜雪的六十多年中，竹子遭遇了一劫又一劫，但它“任尔东西南北风。千磨万击还坚劲”地生长着。
父亲小时候读过二年私塾，十二岁跟师学了篾匠手艺，师傅看他聪明、悟性好，只学一年就让他出师自立门户做起了篾匠手艺。竹伴他人生一辈子，完全可以说竹子就是他的心爱之物。老家那片金竹林就是他亲手栽植、兴起来的。一九四九年，家乡人民得解放，那年的冬天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打倒地主分田地的运动，被划为贫农阶级的父亲参加了乡里斗地主、分果实的运动。在分地主家里财产时，他什么都没有要，唯一就看中了地主竹园里并排生长着的两根粗壮的金竹，他用挖锄挖起来并扛着走了七、八里山路回来，栽植在道场坎下的土坡上，第二年就成活了，第三年新竹破土而发。五年后，竹子成林了。几十年中，竹鞭接二赶三，十传百，百传千地发出新竹。鼎盛时期的新竹粗壮高大，特别让人羡慕，有旁人看了曾说是一园成大器的“竹人竹马”，是家兴人旺的好兆头。
成林竹子林荫深深，成为我们兄弟几个特别爱去爱玩的佳处，每年春意盎然的二、三月间，竹笋破土而出，万竿吐翠，嫩嫩的笋，楚楚动人。青青的竹，生机勃勃，奋发向上，伟岸挺拔。此时也是我们最忙碌的时候，因为新竹发出后会生出许许多多的竹虫，听大人讲竹虫特别有营养，吃了可以增大力气。我就把竹子锯成竹筒，再在竹筒另一头安装一个盖子，给几个弟弟每人发一个，就分头跑到竹林里，在一根一根的竹笋上寻找竹虫，捉到竹虫后就放进竹筒，盖上盖子，以防竹虫爬出飞走。然后回到屋里，掐掉每个竹虫的硬壳和翅膀，用油炸酥了，吃的津津有味。再就是在竹林里掏鸟窝，竹林大了鸟窝多，掏得最多的是斑鸠窝和蛋。因为斑鸠繁衍后代筑巢时特别简单，不像其它鸟那么讲究。斑鸠建造新房时只衔一些细小的竹子枝，在几根紧挨着的竹子枝丫上搭成巢后，就住在里面下蛋。可以说斑鸠是鸟类筑巢最懒惰，最不讲究的。我们掏来斑鸠蛋，大多是让母亲加以佐料，用油煎了吃。竹林里还一件有趣的事就是捡竹菌子，白色的竹菌子像把伞，特别好看，营养和药用价值也很高。我们捡的竹菌子卖得极少，仍是让母亲炒成一道爽口的菜下饭。夏天的竹林里是极致的凉爽，我们兄弟几个喜欢在里面乘凉，乘凉时围一个圈，读着我借来的小人书，有时捉知了，寻蝉蜕的壳卖钱买学习的纸与笔。秋冬季节，我们很少进到竹林里玩耍。只有大雪纷纷时，雪压竹身竹竿时，父亲领着我到竹林里一根一根地摇动竹子，抖掉竹子身上的积雪，免得压碎了竹子，受损爆破的竹子划不成竹篾就做不成竹器，那就等于打破了一家人的生活大计，父亲的心也会特别沉重，愁上加愁时，他特别地难过。
几十年间，故乡的金竹林也遭到过毁灭性的破坏。文化大革命中，一根根竹子被当作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了，大集体时的生产队，队长的一声令下，伐竹开林，烧竹种粮，要让粮食上纲要，但还是没有上纲要，仍然过着饿肚子的生活。好在竹子遭受厄运的时间不长，改革的春风吹进了故乡，金竹林又重归原主，砍不尽的竹子，斩不绝的竹鞭应运而生，偌大的金竹林又疯长疯发起来了。
如今，故乡金竹林的兴起人，敬爱的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多年，竹子仍是茂密、旺盛生长着，长势连年看好。那虚心有节，秀丽多姿，挺拔不弯，志在千里，凛然不屈的品质 ，最叫人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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