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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轻声把往事道来


——读吴念真《这些人,那些事》


很慢很慢地读完了《这些人,那些事》。他写下心底最挂念的家人、日夜惦记的家乡、一辈子的朋友,台湾各个角落里最真实的感动。每一个故事都像是吴念真本人以极舒缓的闽南语,在我面前娓娓道来。他的文字如同他的电影,安静、朴素,情感充沛,流露自然。相比于如今市面上流行的那些格外考究辞藻、主题却苍白无力的文字,他以最质朴的言语,讲述最曲折深情的故事。看似轻如羽毛的文字,饱含的情感则重如山岳。


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人,再平常不过的日子,讲述的似乎是最寻常的台湾往事。然而这些人的命运却如此迥异,如此不同寻常,在静静流淌的生命之河里,面对自然的多灾、政治的跌宕,随波流向各自的归属和未来。


关于喜。婚礼上,母亲说,“像我这样的妈妈,也可以养出一个大学毕业的孩子”。她穿着一辈子没穿过几次的旗袍和高跟鞋,坚持跪拜一百下,以谢神明保佑。


关于死。他当小兵的时候,一个士官长撞火车自杀,尸体散落在方圆两三百米,太阳慢慢白热起来,尸臭慢慢浓烈起来,他看守了一天,赶走野狗,又跟着个专事收尸的老汉一点点捡回来。于是当晚看到如尸身一般颜色的茄子大吐,以后的三十五年都吃不下茄子。


即使读着这样的故事,也不觉得恐怖。犹如开着床头前的一盏昏黄小灯,听吴念真把经历过的苦难轻声温柔地道来。他的影像和文本里呈现的,是历经离散,宁静安稳与悲情跌宕并存的人生,以及作为背景的、历史风尘掩埋下的“乡土”台湾。小弟和小妹,老兵或父亲,在生命的惊喜和惶恐里,以隐忍坚定的内心,护着一份相濡以沫的情怀。铁路、煤矿、朴质的车站、茶馆,热带的蝉声、水汽,海岛的风雨更迭,他阐述着这个岛屿的季候与风物,质朴而简单。吴念真把对变故的淡然处之、对亲人的深情相待,融入了这个岛屿上的景象,于是质朴简单的布景里,上演着最具人情味的宝岛往事。这些人,那些事,在漫长的岁月中,凝成一脉沉静、动人的深情,五味杂陈、慰藉人心。


“生命里某些当时充满怨怼的曲折,在后来好像都成了一种能量和养分。”吴念真写下这句话的时候,生命里经历的失落必定已成为前进的动力。他主持过的一个节目《台湾念真情》,也是如此,用温柔的旁白,珍重地勾勒出宝岛上日与夜的轮廓。


豁达与宽容才是人生的信条吧,这些重大的人生主题,是该轻轻地说、轻轻地放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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