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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人如何及时改变生存战略

 

 

          《风语红楼》(精编版)67

             风之子原创

 

   贾母对宝玉房里丫鬟的安排,花袭人是心知肚明。她是因为克尽职任被派过来委以第一大丫鬟的重任的,而晴雯,这个和她一道派到宝玉房里的丫鬟,虽然排名在她之后,但她知道,实在是比她的未来要好得多,人家是作为宝玉未来的妾来培养的。晴雯和袭人比有一项特殊职能,除了服侍宝玉外,还要给贾母做针线活。这样的自由度可大了,或者说来自于贾母的恩宠,那是格外明显的。所以我们看晴雯在袭人面前,历来是有优越感的。

    可是袭人更知道,一旦到了宝玉房里,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成为房里人,也就是妾,永远不走。要么是兢兢业业临了等宝玉成婚打发出去,宝玉房里的丫鬟,柳五儿和小燕都说过的,以后是要放出去,有人身自由和婚姻自由的,所谓自向外边择婿,这是贾府的丫鬟人人都想到宝玉房里来的主要原因,那个时代的婚姻自由对于一个丫鬟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所以我想告诉大家的是,花袭人的母亲和哥哥要赎花袭人出来,那是其母兄不知道就里,但是花袭人为什么不告诉母兄呢?这就是问题了。即便母兄提出赎她,她除了反对,还是不告诉他们,这样的心理就值得注意了。

     其实花袭人的生存战略,早在第六回就确立了,那就是采用非常之手段上位,抢先晴雯一步,成为宝玉的人。我一直说第六回花袭人是有勾引宝玉的嫌疑的,有人说我腹黑。真的是腹黑吗?花袭人可是已经渐通人事之人,如果她真的没什么想法,很简单,啥也别问,给宝玉换了内裤就行。可是,花袭人不是这样,明明知道是宝玉梦遗,却非要问这些脏东西是那里来的,宝玉说了她也就饶有兴趣的听了,听了还作妩媚状伏在宝玉身上笑,厉害呀,宝玉刚在梦境里受了可卿春梦的诱惑,如今又面对可人的花袭人,但凡是个春情萌动的男孩,都会把持不住的,所以宝玉提出了性要求。这个时候,花袭人如果还是没有想法,也还是可以拒绝的,晴雯就拒绝过和宝玉一起洗澡,宝玉怜惜女孩子,是不会强迫的,可是花袭人半推半就的态度更加激起宝玉的征服欲望,于是云雨已成。

     这里面花袭人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所谓是贾母把她给了宝玉的,和宝玉发生性关系也不为越礼。真的是这样吗?

       首先,贾母后来说晴雯的话可以揭穿花袭人的谎言。贾母明确说了的,这些丫鬟,将来可给宝玉使唤的只有晴雯,言外之意就还是宝玉成亲后,包括袭人在内的丫鬟都是要放出去的。这就是说明贾母所谓把袭人给了宝玉,是给宝玉做丫鬟,不是给宝玉的妾,更不是给宝玉上床用的。

      其次,金钏之死告诉我们,不要说和宝玉上床,就是和宝玉调情,所谓勾引宝玉,都是死路一条。金钏可是王夫人的心腹丫鬟,尚且不能,况那个时候尚未投靠王夫人的袭人哉?

      所以我说,花袭人给自己找的和宝玉云雨的理由是牵强的,站不住脚的,是谎言。这是曹雪芹的正话反说。且不可被蒙蔽了双眼。

       很显然,第六回的云雨之情,已经表明了花袭人的生存策略,那就是私下里勾引宝玉,和宝玉发生性关系,造成既有事实,抢先成为宝玉的人。这一招,可谓大胆。所以,花袭人母兄要赎她,已经献出了贞洁的花袭人那里会愿意,她的目标,是要成为宝玉的妾。

       这样的策略,其实一直到第八回,都还是非常明显的。第八回,知道宝玉就要回来的袭人,人家是这样的:

        原来袭人实未睡着,不过故意装睡,引宝玉来怄他顽耍。

       我靠,这不是赤裸裸的勾引是什么?

       袭人知道,宝玉有了第一回的尝鲜,也并不牢靠,房里的妖精多了去了,得趁热打铁,所以,她是想尽一切办法,抓住一切时机,来撩拨宝玉,使其欲罢不能的。袭人,算你狠。

       当然,如果没有发生第二十回和第三十一回的事情,花袭人估计就是一直装狐媚子勾引宝玉了。但是,花袭人也是聪明人,也是知道随机应变之人。

       第二十回发生了告老解事的李嬷嬷,宝玉的奶妈痛斥袭人的事情。原文:

       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棍,在当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

      先说一个细节,第八回,袭人确实是躺在床上引宝玉来玩的。这个细节这个小心思,居然被李嬷嬷看破说破,而且是第二十回的痛斥。不管是歪打正着也好,还是李嬷嬷有所察觉也罢,李嬷嬷的这番痛骂,其实已经在告诉花袭人,一味装狐媚子勾引宝玉这条路怕是行不通的,而且,更可怕的是,第六回和宝玉云雨,所谓幸得无人撞见,怕是不靠谱哦,怕是有人看见了知道了,如果李嬷嬷知道这件事,作为宝玉的奶妈,她是可以直接报告贾母和王夫人,那么,她袭人估计连撵出去配小厮都难,怕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袭人的反应是:

      袭人先只道李嬷嬷不过为他躺着生气,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后来只管听他说“哄宝玉”、“妆狐媚”,又说“配小子”等,由不得又愧又委屈,禁不住禁不住哭起来。

     被无端骂了,委屈是正常反应,但是你花袭人愧什么呢?没做亏心事你愧什么呢?这就已经点破了花袭人当时的心理,一半是委屈,一半是羞愧,而且这交织起来的深深的恐惧把她给吓哭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这件事情对花袭人的触动是相当大的。花袭人第一次知道,遭人羡慕嫉妒恨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然后是第三十一回,宝玉因晴雯跌折了扇骨发生口角,进而和袭人的一场大吵。这场争吵中晴雯话也是够让花袭人惊心的了。所谓:

     “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

       晴雯这话的意思也表明,她是知道袭人和宝玉那点子事儿的。这对于花袭人来说,可是晴天霹雳啊,晴雯不就是她的对手吗?对手都知道了,怎么得了?所以袭人的反应是:

      袭人羞的脸紫胀起来。

      而且宝玉一气之下要去回王夫人撵走晴雯(我们可以看到袭人的狐媚子功力还是很强的)时,才吓死袭人宝宝了,赶紧跪下求宝玉别去。袭人为什么要阻拦宝玉?并不是他舍不得晴雯走,她是巴不得取代晴雯的。可是这时候去回王夫人,只会引起王夫人的怀疑,如果当堂质问,晴雯真的知道她和宝玉那点子事儿,当着王夫人面说出来,那死的就不是晴雯,而是她花袭人。花袭人深知其中厉害,所以:

       袭人笑道:“好没意思!真个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便是他认真的要去,也等把这气下去了,等无事中说话儿回了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的当作一件正经事去回,岂不叫太太犯疑?”

     看到没有,多么聪明的袭人。而且袭人:

      袭人见拦不住,只得跪下了。

      她这一跪,那里是为了晴雯,其实是为了保全自己啊。我笑多少人看不到这一层,反而夸赞袭人贤惠的,真是蒙蔽了双眼。而这也再一次证明了晴雯单纯,她如果要害袭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是她偏偏没有。倒是本来处于劣势的袭人后来得逞了。两人品格之高下,已然自见。

       就在吵得不可开交之时,黛玉来劝架了,劝架的黛玉很有趣,她是这么称呼袭人的:

      “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个拌了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劝和劝。”

       以及:

       “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

       这对于袭人来说,是更大的恐惧。莫非,黛玉也知道了?

        所以我说,此时的袭人,内心的恐惧,此时的处境,已经到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境地。她突然感觉到她和宝玉的事情,已经到了危险到极点的地步。

       所以,之后,聪明的花袭人在稳住了众人之后,及时改变了生存战略,那就是摒弃狐媚子勾引宝玉的法子,改走淑女路线。

       第三十四回,她抓住宝玉被打的时机,向王夫人进言。请注意王夫人叫人,并没有叫袭人的意思,叫谁去都行,是袭人自己主动去的。所谓:

      刚要回来,只见王夫人使个婆子来,口称“太太叫一个跟二爷的人呢”。袭人见说,想了一想,便回身悄悄告诉晴雯、麝月、檀云、秋纹等说:“太太叫人,你们好生在房里,我去了就来。”

      袭人想了想,机会来了,于是亲自去。这一去,她成功的把勾引宝玉的视线从自己身上引开,撇清了自己。所谓:

      “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伏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
们劝的倒不好了。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每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王夫人听了这话内有因,忙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好,所以将你和老姨娘一体行事。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头一样。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教别人知道就是了。”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就好了。”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袭人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事,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做有心事,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後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便後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声名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如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

       这番话我是作过多次分析的,今天不赘述了。我只想说,和宝玉作怪了的袭人从此在王夫人那里撇清了自己,成为王夫人的人了。

      然后,在王夫人那里纳了投名状,便开始移花接木,彻底转换到淑女路线上来。袭人怎么走的淑女路线,直到第七十七回,单纯的晴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时候,狡猾的曹雪芹才告诉我们的:

      原来这一二年间袭人因王夫人看重了他了,越发自要尊重。凡背人之处,或夜晚之间,总不与宝玉狎昵,较先幼时反倒疏远了。况虽无大事办理,然一应针线并宝玉及诸小丫头们凡出入银钱衣履什物等事,也甚烦琐;且有吐血旧症虽愈,然每因劳碌风寒所感,即嗽中带血,故迩来夜间总不与宝玉同房。宝玉夜间常醒,又极胆小,
每醒必唤人。因晴雯睡卧警醒,且举动轻便,故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唤之任皆悉委他一人,所以宝玉外床只是他睡。

       什么咳血啊,针线活啊,都是扯淡。其实就是袭人自取得王夫人信任后坚定的要走淑女路线了,这样才能让王夫人坚信装狐媚子勾引宝玉的不是她袭人,而是晴雯。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关于晴雯的巨大陷阱。袭人自向王夫人进言之时,就揣摩透了王夫人的心思,王夫人是一百个也不愿意黛玉做儿媳妇的,那么,像极了黛玉的晴雯呢?自然不入王夫人法眼,一个宝玉未来的妻,一个宝玉未来的妾,袭人巧妙的把王夫人的视线引向无辜的晴雯。晴雯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相信很多读者也不知道,可见袭人的智商,非同一般啊。

      就这样两步走战略,袭人如宝钗扑蝶般金蝉脱壳,宝钗是把祸事引向黛玉,袭人是把祸事引向晴雯,晴为黛影,袭为钗副,说得一点不过。

       就这样,袭人在第三十四回一改狐媚子勾引战略为装淑女战略,成功的实现了上位,不仅得到了还不是姨娘就堪比姨娘的待遇,而且彻底击败了晴雯。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晴雯的仇,是要靠赵姨娘来报的。赵姨娘为贾环讨要彩霞未遂,这个德行不堪的人终于说出了宝玉房里的秘密,宝玉早就有人了,都两三年了,这个人就是袭人。这再一次证明了所谓袭人可以和宝玉发生性关系是瞎扯淡,如果可以,赵姨娘何必这么费劲儿的去求贾政?贾政记下了这一笔,王夫人撵走晴雯,然后,八十回后,贾政撵走袭人。唉,到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机关算尽,反误了袭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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