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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英年早逝”成因再探

柳宗元的“英年早逝” ,笔者认为第二个原因,在于“后天环境恶劣, 尤其是被贬永州与迁任柳州之后,挚友亲人先后离世,悲愤苦闷,精神压力巨大,病患交加,身体素质急剧下降”。

柳宗元被贬永州,一方面是在精神方面,受到官场的强力打压,极感憋屈、痛苦和无奈,亲友们的相继去世,使其倍感痛苦:据《资治通鉴》第236卷中记载:永贞元年(805)八月,“贬王伾开州司马、王叔文渝州司户。伾寻病死贬所。明年,赐叔文死。”开州,即今日的重庆开县;王伾被贬之后,很快就病死在开州;第二年,王叔文也在渝州(如今的重庆市),被恩赐而死。

同年九月,“贬神策行军司马韩泰为抚州(江西抚州)刺史,司封郎中(韩晔为池州(安徽池州)刺史,柳宗元为邵州(湖南邵阳)刺史,屯田员外郎刘禹锡为连州(广东连县)刺史”;十一月,“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宰相)韦执谊为崖州(海南三亚市的崖城镇)司马”;“朝议谓王叔文之党或自员外郎出为刺史,贬之太轻。己卯,再贬韩泰为虔州(江西赣州)司马,韩晔为饶州(江西波阳)司马,柳宗元为永州(湖南永州)司马,刘禹锡为朗州(湖南常德)司马,陈谏为台州(浙江临海)司马,凌准为连州(广东连县)司马,程异为郴州(湖南郴州)司马。”而且,唐宪宗李纯还特地下诏,明确指出:“王叔文之党既贬,虽遇赦无得量移。”等于是在仕途上给永贞革新集团的骨干成员们,亮起了无法逾越的“红灯”。④

元和三年(808),“八司马”之一的凌准,被贬之后,“居母丧,不得归,而二弟继死。不食,哭泣,遂丧其明以没。”(柳宗元:《故连州员外司马凌君权厝志》)他的遭遇的确非常悲惨,连母亲去世都不能回去送葬尽孝,两个弟弟也相继病故。凌准伤悲过度,不进饮食,终日哭泣,结果自己也性命不保,实在令人惋惜。他留下了四个儿子,因为凌准与柳宗元关系不错,其中两个特地来永州,拜请柳宗元为其父撰写墓志铭。

柳宗元先后写了两篇文章,并作诗一首《哭连州凌员外司马》:“顾余九逝魂,与子各何之。我歌诚自恸,非徒为君悲。”诗中赞誉了凌准的聪明才智、远见卓识与过人的胆识,并且回忆自己与他相遇之后,共同从事革新大业的经过,本来是想匡济生民,如今反被众人嗤笑。自己的灵魂也九死一生,与他各自飞向何方。今日所写此诗歌,是发自内心的悲痛,并非完全为他伤心而落泪。从中不仅可以看出柳宗元与凌准的深情厚谊,而且也流露出他自己担惊受怕的真实感受。

元和六年(811)八月,柳宗元的表兄兼挚友吕温,不幸病死于衡州(今湖南衡阳市)。吕温生于唐代宗大历七年(772),比柳宗元大一岁,但出道晚了五年,到唐德宗贞元十四年(798)才登进士第,又登博学宏词科,授集贤殿校书郎,成了柳宗元的同僚,并且志同道合,一起参加了王叔文的永贞革新集团。

贞元二十年(804),吕温随秘书监张荐出使吐蕃,于元和元年(806)才回到长安,因此幸免于永贞革新失败的牵连。后来,吕温由于得罪了宰相李吉甫,被贬至道州(今之湖南道县)任刺史,政绩出色,迁任衡州,年仅40岁,英年早逝,壮志未酬。

吕温病逝之后,柳宗元深感无奈,连续写了三篇文章,以表哀思和追怀。他在《唐故衡州刺史东平吕君诔》一文中,反复称道吕温智慧、勇敢、仁厚、笃孝,夸他的才能可以用来使天下小康,他的志向、方略可以用来造福百世。字里行间,流露出柳宗元对挚友的无比钦佩,同时,也有着同病相怜和惺惺相惜的许多感慨。

柳宗元在《惩咎赋》中说:“哀吾党之不淑兮,遭任遇之卒迫。┅┅既明惧乎天讨兮,又幽栗乎鬼责。惶惶乎夜寤而昼骇兮,类麏鹿加(jǖnjiā)之不息。”⑧ 其意为反躬自省:我为革新派的不幸遭遇感到非常悲哀,这次突如其来的巨变仓促而又紧迫。┅┅我既明地里惧怕受到上天的讨罚,又暗中为鬼的责难而战栗。晚上睡觉时心中惶惶不安,白天也像受惊的麋鹿恐骇不息,与抑郁症的情形相差无几

他在《解祟赋》中,谈到自己被贬之后,很多小人还在背后摇唇鼓舌,流言蜚语,不绝于耳。如:“膏摇唇而增炽兮,焰掉舌而弥葩”;“讼众正,诉群邪”;“恶人之哗”等等。俗话说:“人在矮檐下,岂能不低头?”面对如此强力的打压和来自敌对方面的唇枪舌剑,柳宗元申诉无门,倍觉无奈,不得不低头认错。他再三地反省,写下的不少诗词和文章,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深深的自责。

他在《先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归祔志》中,说“穷天下之声,无以舒其哀矣。尽天下之辞,无以传其酷矣。”反复抱怨,由于自己的错误,导致母亲遭受很大的侮辱,迁徙来到瘴疠充斥的地方,水土不服,医药、饮食不周,神佛也无法呵护,而不幸过早地病逝;加上没有合适的安葬之处,天地虽然可以穷尽,而眼前的冤屈无法申诉……真是字字血、声声泪,通篇都透露出他对母亲离世的万分悲痛,以及发自灵魂深处的无穷自责。

元和五年(810)四月三日,女儿和娘刚满十岁就不幸早夭。柳宗元在《下殇女子墓砖记》中,对女儿和娘表示深切的哀惋,字里行间,处处都传递着万分无奈的信息,也足以看出柳宗元初到永州之时,那种丧魂落魄、精神创伤累累的凄惨处境。

杨荧郁先生在他的《试析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四州刺史>的情感基调》一文中指出,“百越之地,山重水复,‘南蛮’之野,路远途遥。莫说相见时难,就连寄出一封书信都不容易……诗人心中真是‘愁’茫茫,‘思’茫茫。其‘愁’由‘思’而生,其‘思’因‘愁’而甚——不知这样的‘愁思’要到何日才算是一个尽头?”柳宗元在给刘禹锡的一首长诗中。诉说自己“守道甘长绝,明心欲自yā(用刀割颈);贮愁听夜雨,隔泪数残葩”(《同刘二十八院长》)——为了表明自己对唐王朝的忠耿,他甚至可以不惜抹脖子自杀;他经常满腹愁苦倾听夜雨,泪眼模糊地数着凋残的花瓣,日夜不安,坐卧不宁,从中可见其精神压力之巨大,几乎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二是外部环境与物质条件的艰难困苦,疾病增多:柳宗元到了永州,“至则无以为居,居龙兴寺西序之下。”(《永州龙兴寺西轩记》)意思是说,他来到永州后,因为没有地方居住,只好借住在龙兴寺的西厢房中。柳宗元在写给长辈和亲友的许多书信中,都非常详细地谈到了自己在永州时的身体情况。如:“自遭责逐,继以大故,荒乱耗竭,又常积忧恐,神志少矣,所读书随又遗忘。一二年来,痞气尤甚,加以众疾,动作不常。眊眊然骚扰内生,霾雾填拥惨沮,虽有意穷文章,而病夺其志矣。每闻人大言,则蹶震怖,抚心按胆,不能自止。”(《与杨京兆凭书》)

译成白话是:我从遭遇贬逐以来,碰上母亲病故等大事,惊慌忙乱耗费了许多精力,又经常忧虑和恐惧,神志受到影响,所读的书随看随忘。近一二年来,腹腔里的肿块尤其厉害,再加上其它的毛病,动作行为都很不正常。眼睛昏花而烦恼从内心产生,像有雾霾阻挡在眼前,虽然有心致力于撰写文章,但因病夺走了我的志向。每次听到别人大声说话,就感觉惊骇颤抖,我只好抚摸胸腹,很久才能停止下来。

他由于长期“与囚徒为朋,行则若带纆索,处则若关桎梏,彳亍而无所趋,拳拘而不能肆,槁然若卉,颓然若璞。”(《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为孤囚以终世兮,长拘挛而轗轲”(《惩咎赋》)——残酷的政治迫害,使柳宗元深感痛苦和忧郁,身体素质也急剧下降,衰弱而多病:不仅头昏眼花,双脚因得了南方易发的风湿病而痉挛,行路受到影响。“居蛮夷中久,惯习炎毒,昏眊重膇,意以为常。”(《与萧翰林俛书》)“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或时寒热,水火互至,内消肌骨,非独瘴疬为也。”(《寄许京兆孟容书》)——柳宗元还患过时冷时热、寒战不已的疟疾,俗称“打摆子”。

此外,由于“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四为天火所迫,徒跣走出,坏墙穴牖,仅免燔灼。书籍散乱毁裂,不知所往。一遇火恐,累日茫洋,不能出言,又安能尽意于笔砚,矻矻自苦,以危伤败之魂哉!”(《与杨京兆凭书》)——五年之内,他的住所有四次被火灾延及,只好打着赤脚仓皇出逃,靠在墙壁上挖洞保命,才避免被大火烧焦。许多书籍都散乱、撕裂、烧毁,不知丢弃到哪里去了。一遇火灾就内心惊恐,整天茫洋失措,不能说话,又怎么能集中精力在笔墨上,由于危险而丧魂失魄,真是吃尽了苦头。从其自述,足以看出柳宗元当时那种精神创伤累累、凄惨而无奈的处境。

好不容易熬过十年,柳宗元满怀希望受诏回到京城,结果又被任命到更加偏远的广西柳州为刺史。此地条件更为艰苦,他在《寄韦珩》的诗中写道:“炎烟六月咽口鼻,胸鸣肩举不可逃。桂州西南又千里,漓水斗石麻兰高。阴森野葛交蔽日,悬蛇结虺如葡萄” ——柳州一带,气候炎热,令人口干舌燥,经常汗流浃背,胸闷气短;柳州离开桂林还很远,乘船沿漓水前往,急流险滩,石崖交错;且两岸树木参天、遮天蔽日,野藤缠绕,十分阴森,林中蛇虫遍地,野蜂窝高悬树梢,状如葡萄。

“零落残魂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桂岭瘴来云似墨,洞庭春尽水如天;欲知此后相思梦,长在荆门郢树烟。”(《别舍弟宗一》)亲友们作的作古,离的离去,自己就像孤魂野鬼一样,现在堂弟又要远去荆州一带,迫不得已在柳州江边告别。自己离开长安越来越远,回顾这十多年的经历,屡经磨难,有过多少生离死别。眼前的柳州,时刻弥漫着瘴气,乌云低垂,昏暗如墨涂染,与洞庭一带的天光水色,风光截然不同。从此之后,兄弟们只能在梦里相见了——字里行间,不仅着力描摹了此地环境的恶劣,也有自己对过往遭遇的感伤,更是对亲友们的不舍与眷恋。

此外,他在《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也曾写道,“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那些山峰如同倒竖的利剑,寒秋来临,时刻都在切割者自己忧愁的肝肠;如果能够幻化成千亿的佛身,恐怕也会登上各处山顶,共同怅望故乡。诗中,痛苦的遭遇,满腹的乡愁,深深地伤悲,情景交织,可触可感。

来到柳州,他的身份虽然变了,生活条件有所改观,但疾病如影随形,而且多次危及性命:“奇疮钉骨状如箭,鬼手脱命争纤毫。今年噬毒得霍疾,支心搅腹戟与刀。迩来气少筋骨露,苍白瀄汩盈颠毛。”(《寄韦珩》)他在柳州期间,曾经患过疔疮,像铁钉锥骨、利箭穿心一样疼痛,生死只差分毫,侥幸才从勾魂的小鬼手中逃脱。后来又因为误食有毒的食品,得了霍乱,上吐下泻,心腹中似有刀戟在戳搅,差一点就送了命。近来渐渐气力衰竭,骨瘦如柴,满头乌发早已花白,随风飘拂。

柳宗元所撰写的书启不少,其中一些是尚在朝廷中且手握实权的达官亲友,如:《寄许京兆孟容书》、《与杨京兆凭书》、《与裴埙书》等,都谈到过自己的身体状况,“炎昏多疾,气力益劣,昧昧然人事百不记一,舍忧栗,则怠而睡尔”——记忆力大大下降,整天战栗,昏昏欲睡,所言基本属实,可见柳宗元此时此际,已然病魔缠身,即将不久人世,其身体和精神上的磨折,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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