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奶
作者：高玉华
奶奶出生于1922年，有两个姐姐，姐妹三人。老姥爷是个从政的文化人，家里还有果园，比较富裕。奶奶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老姥爷那时在县上负责倡导妇女解放——不让女人裹脚，奶奶姐妹仨有幸没受裹脚之痛。奶奶天生聪颖，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师范，但家里没让继续读书，嫁给了家世显赫、年仅十二岁的爷爷。从此，纺织、做饭、农活，奶奶过早地撑起家庭的重担。
那时候，当儿媳的都惧怕老婆婆，一切看婆婆的脸色行事。虽然奶奶干净、利落又很勤快，但爷爷脾气暴躁，经常打奶奶。
爷爷不像其他人在生产队顺从听话，经常受到有些人的排挤，无奈之下去了东北，不幸的是几年后离奇去世，那年父亲十二岁，奶奶才三十几岁，她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为了多挣点工分，她白天在队上干活，晚上再做活到深夜。
有一次，父亲和几个顽皮小伙伴饥饿难忍，偷了生产队的东西，奶奶知道后，从不打人的她，用锥子在父亲的后背扎了一下，至今父亲后背还留着那个疤。看到伤口，奶奶心疼地流着泪说：“孩子，我们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能偷东西，那是不对的，人要活得堂堂正正、有骨气！”从那以后，父亲显得懂事多了。
老姥爷曾是某县长的秘书，还出国留过洋，所以家里有许多稀罕物。父亲经常玩的小金马就是纯金的。还有一人多高的大座钟、好家具、名人字画等等（十年动乱中都被洗劫一空）。
有一次，父亲回家时，说啥要拿走小金马，奶奶说：“不行，快放下！”父亲不肯，但看到奶奶已抡起了巴掌，只好不情愿地放下了。
我爷爷除了兄弟四人，还有一个性格强量的妹妹。小姑子出嫁时，家里已经败落，奶奶就把自己的嫁妆——几件家具和一条檀木茶几，给小姑子作了陪送。只要家人开心，就是奶奶最大的幸福。
不仅仅是对家人，对邻里奶奶也很慈爱。一次，父亲的小伙伴联三叔在我家玩，中午奶奶执意留他在家里吃饭。奶奶知道他家穷，在家经常挨饿。饭后，联三叔说：“我今天是吃饱了，可明天呢？现在我哥哥还在家饿着呢！”说完伤心地哭了。奶奶于是在自家的缸里给他装了些粮食，让他背了回去。
奶奶心灵手巧，靠裁剪这个手艺，含辛茹苦把父亲和大爷拉扯大，并都成了家。后来，就有了我们姊妹几个和大娘家的哥哥、姐姐。
小时候，奶奶细心地帮着照看我们姐弟几个，帮着做棉衣。夏天，她总是坐在蚊帐里给孩子们扇扇子，看着孩子们安然入睡，她才肯休息。父亲说，他们小时候奶奶也是如此。
读幼儿园时，奶奶经常护送我们，还想出花样逗我们开心。有时，奶奶喊着：“天上掉糖块了！”一大把糖块抛向天空，孩子们高兴地去捡，奶奶则露出灿然笑容。
读小学时，在外遇到什么委屈和不痛快，就找奶奶倾诉，总能在奶奶那里得到心理安慰。那时，我们上早学，五点多就要起床，奶奶怕我们醒晚了迟到，常常夜里一两点钟醒来就不敢再入睡，怕睡过了，静静地躺着等待叫醒我们。
89年，奶奶帮大娘家的大姐开代销点，她不仅账目清晰算账快，还料理的井井有条。一次，有一位小青年买东西付完账说：“你找的钱不对，我给你的不是五元的，是十元的。”他看奶奶年纪大了，想懵人。奶奶拉开抽屉说，“你看，我这抽屉里一张十元的都没有。”他一看，五元的、一元的、成毛的，一叠叠都分别用夹子夹着呢。他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不得不向奶奶道了歉。
我读初中时，每天带的咸菜，都是奶奶帮我准备。她切的胡萝卜丝，放上葱花、香油和煮熟的花生豆，同学们都很喜欢和我抢着吃，我心里感觉特美，为自己有位心灵手巧的奶奶而骄傲！
那时，由于学校食堂的卫生条件差，不少同学喜欢扒皮吃馒头。我就把馒头皮收敛起来，包一大包，周末拿回家给奶奶喂鸡。奶奶高兴地说：“人就要节俭，不该浪费的决不能浪费。”还给我炒鸡蛋吃，说我懂事应该奖励！
天冷的时候，奶奶经常让我多加衣服，小心感冒。我嫌她唠叨，不听她的话，有一次体育比赛穿得太少，得了重感冒，治疗不及时又发展成了鼻炎，直接影响了学习成绩。正应了那句老俗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读高中时，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我入校穿的新衣服是奶奶亲手做的。一次暑假，我揉馒头，用面做了个小人，里面是枣，还穿着裙子呢！我高兴地拿给奶奶看，以为她会夸我手巧，可不曾想，奶奶看后赶紧给掰坏了，还说：“这年头，还有吃人的呀，永远不会有了！”奶奶过苦日子过怕了，惧怕苦难再来。
奶奶喜欢养花。无论是在外开代销点，还是在家，她都种植好多花。一盆盆的菊花，红的、黄的、白的、紫罗兰色的都有，美极了！奶奶也喜欢喂小猫。有个星期天，灿然的阳光斜射进屋里，数盆菊花娇艳盛开，几只猫咪在床上嬉戏——那一刻，我觉得空气中弥漫的都是幸福，且溢满了各个角落。
岁月无情，奶奶日益苍老了。由于病魔缠身，后来奶奶就卧床不起了。那天，我们把奶奶扶坐在沙发上，用被子把她围起来。看着奶奶那瘦弱娇小身躯，我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心里有说不尽的痛惜。
那时我在县城读高中，是三爷爷去学校给我送的信。我本不想在三爷爷面前流泪，怕让他伤心，但实在无法控制，泪如雨下。
我们姐妹几个哭得死去活来，第一次品尝到失去亲人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好长一段时间，我在睡梦中哭醒，枕巾都是湿的，不愿接受失去奶奶的残酷现实。
奶奶的一生是平凡的，但她勤劳、朴实、慈爱、善良的美德铭刻在我们心中。
奶奶，我们永远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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