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倪云林与光福七宝泉

 

至今，工作之余学习画画将近一年。按照师嘱，还经常看些画理要论之类的，从海派四杰、清初四僧、明代四家到元朝四家，以及海上名旦、“白阳青藤”等，让人目不暇接，怦然心动，国画艺术博大精深。

近日，正在浏览“元四家”之一倪云林（即倪瓒）的有关史料。倪云林是影响后代最大的元代画家，其绘画实践和理论观点，对明清画坛影响很大，是明清大师们追逐的对象，如董其昌、石涛等均引其为鼻祖，明代江南人还以有无收藏他的画而分雅俗，当今仍被评为“中国古代十大画家”之一。不仅为其简约的画风和高超的画技所折服，而且也对他的一些轶闻感兴趣。年少之时，虽家境富裕，但不染纨绔习气，他仍博览群书；人到中年，虽广泛结交，但他不侍权贵，超脱尘世；晚年时期，常居光福，周游太湖，留下了许多他的佳话。史传,一天他与徐氏同游，偶然之中饮了光福七宝泉，非常喜爱它的甜美，之后命挑夫每天去取两担水，挑夫身前的那桶水用来饮用，挑夫身后的那桶水用来沐足，倪宅离七宝泉有五里路，这样做了半年多也不知辛苦。有人称他好洁成癖，也有人说是七宝泉的魅力驱使。我觉得，更主要的还是他对七宝泉的偏爱和执着。人有了品味，才对生活有讲究，才对饮水会关注。

光福镇位于苏州城区西郊，现隶属吴中区，与苏州城一样历史久远。史载，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曾在此养虎，那时被称之为“虎山”、“虎溪”，现仍有虎山桥等地名；至梁天监二年时，此地建有一寺庙，叫光福寺（就是现在的铜观音寺），因其名声大，人们始称之为光福。另传，因境内有山峦20多处，濒临太湖，此地“湖光山色、洞天福地”，人们取其中“光、福”两字命名而得。这大概就是光福镇的由来吧！

光福，不仅历史悠久、人文荟萃，而且风景秀美，赏养俱佳，是远离尘嚣、享受清静的好地方。我常去光福，常去常往中，越来越觉得光福的魅力无限！现在的光福，不仅历史遗存和文化史迹保护较好，而且山青水秀，草木葱郁，生态环境也保护得很好，这在当前的工业化和城镇化建设中不太多见的。

好去处，自然要分享。4月26日（周六）上午，我邀上画家严老师以及小徐等好友，伴着丝丝春雨，一起探访光福七宝泉，以期感受和体验一下元代云林大师对七宝泉的那种偏爱和执着。

七宝泉位于光福镇邓尉山的妙高峰。我们先到位于妙高峰下宝泉路上的水厂，故交钱董和王兄早已在此迎候。在钱董的带领下，穿过办公区和配送区，拾阶而上来到厂内的七宝泉园。七宝泉园依山顺势而建，坐北朝南，门前有一平台，登台远眺，烟雨中的邓尉山云雾缭绕、草木朦胧，仿佛置身于巨幅水墨山水画之中，心旷神怡，伫足难移。大门东侧，是生产配送区和行政办公区，员工们正安静、细心地忙碌着。大门西侧，建有一亭。亭的后面是砖雕石屏，刻有明代文学家、书法家蔡羽访七宝泉后的咏水诗书；亭中有一井，井的一旁立着一碑，碑上刻有楷书大字“天下第七泉”；井内有一个用花岗岩雕成的“孔方兄”――大钱币，晶莹剔透的水从中间孔中流出。钱董说，流淌的就是从山上引下的七宝泉。今天有雨，流量相对大一些，清泉从钱孔中溢向鱼池。

进入园中，别有洞天。园内有“若水聚贤楼”、“听水观枫亭”和“话水品茶轩”三幢仿古建筑，相互间由回廊连接，与山坡、鱼池、花木交相成景、相映成趣、自然和谐。山泉潺潺而下，流入池中，注入园内，滋润着草木，哺育着万物。五彩斑斓的鱼儿在池中畅游，争奇斗艳的花木在雨中含笑。迈步园中，一步一景象，一花一世界，养眼养肺更养心，好不惬意啊！

钱董很热情，在“话水品茶轩”刚坐下，就用新鲜的七宝泉为我们每人沏了一杯茶。煮开的七宝泉，仍然那样晶莹通透；嫩绿的碧螺春在杯中飘然下游、缓缓舒展，茶香四溢，犹如鱼而得水、花遇春风、余音绕梁，自然之美，美不胜收；品一口，那种柔和的甘润，真是迥异诸泉，更是沁人心脾，好茶遇上了好水！

据史载，古时的邓尉山中有一养贤楼，是文人雅士、名公巨贾云集的地方，来客均以煮饮七宝泉为快。所以，历代遗存的咏七宝泉诗文较多。如在明代，被唐寅称之为“海内文章第一，山中宰相无双”的王鏊饮后曾欣笔赋诗一首：“嵌若滴玲珑，七宝甃完月。幽亭泉一头，暗道曲通穴。剖竹走长蛇，尽夜鸣潏潏。煎无三昧手，渴有七碗啜。寒能醒心神，澄可鉴毛发。桑苎行不到，品第诸为别。埋没向山空，恻此行道喝”。诗文书画皆精的王宠也有《七宝泉》咏道：“七宝在空翠，谷口桃花流。诸天香雨散，百道白虹浮。华顶通海脉，口空鸣天球。阴山落寒气，思貂裘。渐令神思爽，坐使沉疴瘳。携来双玉瓶，酌以黄金瓯。云英人两腋，渐觉风飕飕。长歌赋归来，去向瑶池头”。

光福七宝泉在明朝时期，就与四川的青城山老人村杞泉、安徽的黄山朱砂泉和浙江的余姚四明泉等被列为名泉。吴门画派代表人之一的文徵明亦有《七宝泉》诗：“何处清泠结静缘，幽栖遥在太湖边。扫苔坐话三生石，破茗亲尝七宝泉。翠竹传声云袅袅，碧天流影玉涓涓。高人去后谁真赏？一漱寒流一慨然。”

从古至今，文明的传承与水息息相关，国人对水有着别样的情怀。先秦时，将水与道联在一起，孔子有“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老子有“上善若水”等。秦汉后，又将水与健康长寿联在一起。饮茶流行后，对水的认识和选择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唐代的陆羽开启了评水的先河，此后评水成为文人的清趣，择水成为茶人的要事。

从钱董的言谈举止中不难看出，他对七宝泉怀有深厚的情感和美好的憧憬，不亚于当年倪云林的偏爱和执着。他动情地说，水是生命之源，一生中能与七宝泉结缘，是他的福份。尽管现在的劳动力、原材料等各类成本趋高，各种物价近年来涨了又涨，行业竞争也是愈演愈烈。但是，七宝泉自建厂近20年来，价格基本不变。七宝泉水厂之所以能生存下来，靠的是老百姓对七宝泉的认同，靠的是光福人对文化传承的认同。保护好、利用好七宝泉，是种义不容辞的责任。建造“七宝泉园”的宗旨，就是为了传承历史、保护遗存、弘扬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使古泉文化与现代文明相映成辉。虽然现在多有投入少有产出，但能为七宝泉的传承而做一点事、出一点力，既是责任更是福缘，能为七宝泉的源远流长而守护，值得！尽管近年来企业发展仍很艰难，但随着生态文明建设的不断推进和大众环保意识的不断增强，他坚信企稳向好的趋势定会走强。七宝泉富含多种有机矿物质，是优质健康型天然泉水，在全国饮用水的一些评比中名列前茅，得到行业专家的高度称赞，目前是省级名优产品。

观景、品茶、话水……不知不觉中，半天已过。午后，我们在绵绵春雨中登妙高峰，开始探访雨雾飘渺中的七宝泉泉眼。我们出厂门，从北侧的山村取径而上。为预防森林火灾，此山平时都有护林员把守，没有本地人带路，很难上山。穿过村内小巷，妙高峰北侧的山路曲折，草木茂盛，荆棘丛生，时隐时现，有点泥泞，不太好走。约走300米后，一条偶有青石铺面的古旧大道突显眼前。据说，这条山路曾是御道，通向山南的寺庙，相传乾隆帝下江南时曾经走过。在吴中大地，与春秋吴王、清代乾隆等有关的山川草木、庙堂屋舍、史迹传说，实在太多，不足为奇，奇特的是繁华之中总藏有一份幽静，这大概就是她的魅力所在。此道宽约5米，两侧草木不论大小和老幼，在春风春雨的滋润下青翠欲滴，遥想时光斑驳的御道，经历过多少繁华和沧桑，承载了多少故事和传说。

穿过御道约200米，道的左边有几间山民自建的简易小庙，小庙边有一岔道，由岔道曲折往上，不到50米，便是七宝泉的泉眼处。与10多年前看到的一样，一座绿色长方体琉璃瓦小屋，沉静地隐藏在灌木密布的山坳。小屋西侧依附山岩，东面墙上嵌有长方形的黄石牌，上刻楷体“天下第七泉”，旁边有一水泥浇的圆井，井边竖有石碑一块，上刻楷书“七宝泉”，也未落款，但看得出已有相当年份了。据钱董讲，这碑在民国时期就有，有一位名士所书。至于为什么称之为“天下第七泉”和“七宝泉”，无从考证，但从史料记载来看，明代以前已经开始有其称谓了。

泉眼就在这小屋内，打开小屋的铁锁铁门，我们清楚地看到，一泓清泉清澈见底，“澄可鉴毛发”。洞虽较深，一米开外，却好似伸手可底。清泉从岩石的缝隙中缓缓涌出，无声无息，只在水面留下几圈淡淡波纹，真是“碧天流影玉涓涓”。这就是600多年前，倪云林为之执着、蔡羽为之疾书、文征明为之赋诗的七宝泉。作为后人，无不为之赞叹！这种偏爱和执着，怎么称之好洁成癖呢？正是有了这种对自然、对生活的偏爱和执着，才使得历经千百年的七宝泉绵延不断，草木仍旧葱郁，峰峦仍旧青翠，古泉仍能恩泽百姓。

离开小屋，我们带着满足和惊叹的心绪缓缓下山，不仅为呵护古泉的人们所敬佩，也为灵敏感知物象的先贤所赞叹。明代哲学家王阳明在《传习录》中写道：“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未在你心外。”生活因憧憬而美好，艺术因美妙而灵动。

美在生活中，美就在身边。敢于心动、善于感觉，才能创造美、延续美。元代倪云林与光福七宝泉都是美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