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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下自风流——品《红楼梦》贾探春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忘俗。”探春一出场,就令人惊艳于她的“不俗”。庶女本无缘风流二字,贾探春身为荣国府贾政与赵姨娘所生的女儿,理应是不为世人所看好的,但在曹雪芹笔下,这个一身风流别致的三姑娘,却于字里行间里起舞翩翩。

探春的不俗在处处细节中可以窥见。当宝玉欲为黛玉表字“颦颦”时,探春便问:“何处出典?”又道:“只恐又是杜撰。”短短两句话,既是妹妹对哥哥的娇嗔,可见其活泼灵动,又是心思细腻之语,显露寻根究底的严谨,可见其聪敏非凡。

金陵十二钗判词便也印证了探春的聪慧:“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探春志向高远,精明能干,清醒机敏,不被富贵蒙昏了头。她出生在封建社会衰亡的末世,虽是庶出,但依旧竭尽所能发挥着自己的“才”和“志”。

第37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中,探春一马当先,写帖子给众人,建议立诗社,争做第一社的东道。她给自己取名“蕉下客”,“我最喜芭蕉。”芭蕉是何意?在古代,芭蕉象征着潇洒风流,有“双清”之称,体态粗狂潇洒,蕉叶却碧翠似绢,玲珑入画。就像探春的性格,爽朗直率,又有精细和敏感。

再看探春闺房的布置:房中十分阔朗,摆设着许多名人法帖,宝砚、笔筒、笔海。墙上挂着米芾的“烟雨图”和颜鲁公的笔迹。可见探春之“才”,虽然她的文采不及黛玉和宝钗,但也有不凡的一套,写出《簪菊》、《残菊》,“知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说明她风雅风流之心。

探春玲珑,46回中贾母得知贾赦强娶鸳鸯,气得浑身乱颤,连王夫人也怪上,探春见别人都不便说话,便陪笑向贾母为王夫人辩解“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这一段描写,不仅凸显了探春勇于出头,又足见其心思之缜密,各方面都考虑得很周全,果然一番话犹未说完,贾母就平息了怒气,风波化解。

那么探春之“志”又体现在什么地方呢?这就不得不提她的愚亲——赵姨娘。第55回中吴新登的媳妇来报赵姨娘的兄弟死了要赏银。李纨善良,听说袭人的妈死了赏银四十两,就赏了赵姨娘四十两。

但探春命查旧账后,惯例赏了二十两,赵姨娘不满来闹,说探春忘了根本,不照看赵家。探春气急,自命清高不凡的她坚持自己的原则,说理不认舅舅,哭斥赵姨娘不认亲情,即使平儿相劝,仍然遭拒。探春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庶出”的身份的,她想出头,她想争夺自己的志气,这一场“辱亲女愚亲争闲气”也把这一点体现得淋漓尽致。

第60回中赵姨娘又大闹怡红院,探春命人查是谁教唆的,说赵姨娘:“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玩意儿,喜欢呢,和他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狗儿猫儿抓咬了一下,可恕就恕,不恕就叫管家媳妇们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的,失了体统。说得赵姨娘闭口不言。探春是把自己定位在身份尊贵的高位的,自然不会和下流小辈斤斤计较,对于低俗可笑的亲妈赵姨娘也不屑一顾。

“敏探春兴利除宿弊”,王熙凤小产,李纨、探春理家。这是探春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她自然要把自己的才气发挥充分,以明高志。

探春有三敏,一敏锐,她敏锐地发现贾府治理的种种弊端,并采取了相应的除弊措施,开源:将大观园的田地、苗圃、花木承包给妈妈们,省去了请人管理的费用,还对承包者有所补贴,一年下来贾府节省了四五百两银子的支出。节流:取消各位姑娘交给买办办理的头油脂粉钱,取消宝玉、贾环、贾兰以上学为名的额外开支。严格财务纪律,禁止滥支冒领。

二聪敏,探春好读书,有学问,将《姬子》中的理论运用到实践之中。三敏感,不自行其是,议妥事后,还要平儿去请示王熙凤。以上三点可见其聪慧之极。

兴儿评论众姐妹,说探春诨名“玫瑰花”,又红又香,只是刺手。抄检大观园时,探春率众姐妹秉烛而待,她挺身护着丫头,不许搜他们东西,并痛斥抄家是“先从自己家里自杀自灭起来。”她不但顶撞凤姐,还打了“乘势作脸”的王善保家的一记耳光,为维护自己的尊严,也为贾府的未来担忧。

抄检大观园后,宝钗借薛姨妈身上不自在,要搬出大观园,探春说很好;“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又说,“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探春这一番“尖酸”的话却把抄家批驳得一干二净,她是这个腐朽家族里为数不多看得清清楚楚的人,一身傲骨,不卑不亢。

但这个才志双全的女子,仍然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判词下面两句是“清明泣涕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占花名时她占得杏花“日边红杏倚云哉”“得此签者必得贵婿。”暗示探春远嫁边疆,如断了线的凤凰风筝,与另一只凤凰绞在一起,一去不复返,往后只能在梦中与家人团聚。

探春远嫁给了海疆大员的儿子,后来归府省亲,“众人远远接着,见探春出挑得比先前更好看了,服采鲜明……家中还有多少不顺的事,大家哭起来,还亏探春能言,见解亦高,把话来慢慢地劝解了好些时,王夫人等略觉好些……”

探春是黑暗腐朽统治阶层里清明有为的人物。她曾对众人说:”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的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我乱说的。”总有天高的本事,对自己的命运也无可奈何。

探春心地善良,精明强干,倔强自尊,志气高远,不卑不亢,心思通透,深有主见。她严格自律,坦坦荡荡,敢说敢为,办事练达,巧妙化解姐妹间的纠纷。心怀远大的志向,希望展现才华,希望改革,改变贾府腐朽的观念制度。

虽然摆脱不了封建伦理的桎梏,但她仍是行将没落的侯门公府中的一个改革者。她身上凝聚了曹雪芹对完美女性的塑造,更寄托了他对封建家族的期望。

作者:不厌卿,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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