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宝山案”中的教训

 

   1996年至1997年发生的“中国刑侦一号案”，案犯白宝山在河北、新疆等地从军警手中抢劫长短枪数支、从商贸交易场所抢钱数次计上百万、共杀人15名。后根据纪实文学《中国刑侦一号案》拍成电视连续剧在全国放映，广为人知。文章中所述“经验与教训”老夫认为过于空泛，不由得自撰一篇，以期交流探讨。并附《中国刑侦一号案》中“经验与教训”一节做为对比。

 

 

   一，警方应吸取的教训

 

   1，白宝山的身高与脚的大小不成比例。警方的专家只按照正常人的比例，由测量得到的脚印进行推算，估计案犯应在1.70到1.75米之间，事实上白高于1.80米，这一点曾使警方多次将白宝山排除在外。
   警方把这叫做“科学的误区”，似乎是专家们的“科学”耽误了事，其实专家的所谓“科学”并不符合科学，真正的科学应该把这种特殊情况估计在内。按照科学的方法，公安部早就应该测量大量人体数据，建立一个身高和脚码的对应数据库，计算出对应关系的“正态分布”曲线，这样就能搞清楚完全符合比例的人群占百分之多少，特殊人群占百分之多少，特殊人群的极端界限在什么地方，比如说，40码脚的人最高和最低身高各是多少，到多高以上或以下才不可能出现，等等。只有这样才能不使案犯漏网。

 

   2，一开始因白的枪法、战斗动作、心理素质等因素将案犯推理为复员军人，特种兵，特等射手，甚至参加过越战。最后证明完全是错误的。这个错误现在看起来几乎无法避免，因为白宝山这样的杀手太特殊了。此例只能做为今后开拓思路的参考。

   3，乌鲁木齐警方在围捕失败后缺乏思考。白宝山将枪与脏款埋在新大的小树林中，然后从容逃离。当时警方已经包围了边疆宾馆和新大、三屯碑一带，从发案时间和警方的反应速度应能推算出白宝山尚未逃离包围圈，既然未抓到白，那么就应该思考白为什么能逃出。即使想不到这一点，警方和军方在所有路口上都设了卡，严查行人。当时已大致知道案犯应在石河子一带，那么案犯有没有可能已从乌鲁木齐跑到石河子？为什么能跑出去？
   通过这样的思考，起码应该能想到案犯把枪和脏款埋起来了，所以才能空手离开包围圈和重重哨卡。如果能想到这一层，根据案犯逃跑路线和周围地形，展开大规模清查，完全应该能找到小树林中的东西。警方应做换位思考，即：如果我是案犯，应怎样才能逃跑，最好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警方能找到东西，那么在此处潜伏，六天后就可以抓到白宝山，要省去多少警力和侦查成本。
   警方把案犯想象得太笨，说明警方自己的智力有限。

 

   4，白的偷盗抢劫判刑过重是一个促使白犯罪的诱因，而北京某派出所片警不及时为白办户口，更是一个诱因。如果白顺利地用户口找到工作，也许可以避免白走上极端。因法制部门的失误而激化矛盾造成犯罪的不在少数。
   正因为片警未及时办理白的户口，致使警方查遍北京地区曾在新疆服刑人员的户口，却未能查出白宝山。这位片警的不负责任使警方错失良机。

 

   5，画像
   乌鲁木齐警方根据目击者的叙述为案犯制作了一幅画像，但这幅画像实在太不像了，以致把监狱中的白宝山照片调出来与画像对比，或请监狱管教辨认，均未能发现这就是白宝山，漏了一次机会。而且向吴子明父亲展示画像，吴父也说不像，又漏一次机会。
   当然，也有几起对比中，有人说“有点像”，起了一点作用。总之，看起来这幅画像水平实在太低，像不像很模糊。当然，根据目击者陈述做画像，本身就非常困难，很难保证相象。但提高画像水平永远是需要的。

 

   6，作案时间
   因白宝山在作案当天就返回石河子，并及时出现在街头，从而在一段时间内未能将白列入嫌疑人。这固然是白宝山狡猾，但同时警方也缺乏分析，从作案到回到石河子，这段时间需要多少应该能算出来，应该把案犯作案后当天返回并及时出现的可能性估计在内。要排除嫌疑人，在石河子只能排除当天上午不在现场的人。

 

   7，白宝山抢了民警的手枪后，警方在联席会议上已经分析出案犯有可能近日内在石河子到乌鲁木齐一带抢钱或杀人报复行凶，因此加强了乌鲁木齐和石河子各金融机构的保卫工作，却未想到白在边疆宾馆下手，事后乌鲁木齐警方极为遗憾。
   很明显，边疆宾馆的现金交易量非常大，人员嘈杂，环境混乱，警卫条件又差，在边疆宾馆抢钱比在银行抢钱容易得多。为什么警方没能想到这个地点？可能是惯性思维限制了警方的思路，一说抢钱就是银行，没能站在案犯的角度换位思考，如果我有了枪想抢钱，在哪里最好下手？
   其实白宝山一出狱就想抢银行，但实际一观察就发现抢银行是不现实的，所以才改为抢集市。实际上白宝山已经抢过两个集市，如果警方能把这些案子联系起来，就能想到边疆宾馆这个最好抢的现金集市。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在乌鲁木齐，汉族人一般不敢在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惹事，而少数民族中的案犯一般也不大会选择本民族集中的场所作案，也许出于民族感情，也许怕熟人认出来。总之，边疆宾馆这地方对少数民族的现金交易来说，都认为是个非常保险的地方，虽然很好抢，但从没人敢在这里抢。这也许使警未能想到这个地点。
   但白宝山是个口里人，并没有新疆本地汉族人那种心理障碍，而且又有枪，心黑胆大，因此出现在了警方意料之外的地点。

   二，白宝山的失误

 

   分析罪犯的失误与分析警方的教训同样重要，因为现在电视大量播放根据实案拍摄的警匪片，罪犯们从中学到了不少教训，可能今后会出现更加聪明狡猾的高智商罪犯，尽量少犯他人犯过的错误，警方通过对罪犯失误的分析能够提高对罪犯的识别力，把对手估计得高一些有好处。

 

   1，在边疆宾馆作案时不应有遗留物──枪袋，因为警方正是从这个枪袋突破线索的。
   其实白在作案前应该预先设计好这一点，完全可以利用枪袋来装钱，做到一物两用，不留痕迹，即把钱袋装进枪袋中，然后一起埋进树林中。为此对枪袋应有所设计，大小、重量、形状，便携性，都应设计好。

 

   2，作案后不应返回北京。白大概以为警方对自己一无所知，根本想不到他是北京人。这就犯了低估对手的错误，如此大案，惊动了全国警方，侦查了一年多，岂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3，白的助手吴子明完全是个废物，几乎没起任何作用，关键时刻手枪没打响，只起了点背钱的作用。其实从当时的现场看，只要白宝山一支枪，也完全能完成作案。
   为了给吴子明再弄一支枪，打死了两名警察，而且为了这次袭警，需要抢一辆摩托车，又打死了一名农民，最后这支枪一点作用没起，前面的这些过程也都是多余的，凭空为警方提供了更多的线索。吴子明心理素质远不如白宝山，弄不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吴子明的最大作用只是为白提供了住处，帮助了解情况。白的姘妇谢宗芬起的作用也差不多，为白提供一个家庭，以便掩人耳目。谢的最大的作用是为白提供了一张身分证，以便白能住旅社。
   如果白能通过渠道制作一个假身份证（这种渠道非常多），完全可以不要谢宗芬。或者及早除掉谢和吴，自己单枪匹马地干，虽然困难比较大，但更安全。

 

   4，白宝山在河北徐水作案时戴着面罩，给警方增加了不少难度。但在乌鲁木齐作案时却没戴面罩，虽然当时没有人认识他，但目击者太多，致使警方做出了他的模拟画像，显然这是白的失误。

 

   5，作案时应尽量避免说话，以防警方判断出籍贯。白宝山作案的当天，我们这些乌鲁木齐的一般群众就已经听说了，可能是一个东北人作案。这说明当时目击者已经基本听出了他的口音。

 

   6，白长期住在147团，然后在其它团场作案，这是对的，但他选择的其它团场位于147团四周几个方向上，这是个错误。最后警方把几个作案地点在地图上标出来，发现当中有个147团，而此处并未发案，所以认定案犯住在147团。
   如果白考虑到这一点，选择作案地点时，全部选在147团的同一侧，这样警方就很难想到案犯住在哪里。

 

   7，白在141团的军械库作案时也有遗留物，这是个错误。白作案前曾制作了一根钓杆用来钓看门狗，未成功，后来撬开门后用抢打死了狗，逃跑时只拿走了撬杠，未将钓杆拿走，致使后来警方通过钓杆的材质找到生长原材料的小树林，进而找到撬杠，再找到打撬杠的工人，了解到白的情况。

 

 

附：<中国刑侦一号案>三十七、经验及教训
　　　　

　　白宝山案件能告诉我们些什么？从表面上看，这是一起由抢劫枪支到抢劫财产的蓄谋连续犯罪。案件引起社会严重关注，其一是罪犯在实施犯罪时，十分猖獗地连续袭击军队哨兵和人民警察；其二是罪犯残忍地连续杀人；其三是在公众场合明目张胆开枪抢劫，杀害多名各族群众，造成恶劣影响。细致分析，此案又与一般的抢劫杀人案不同，最主要的特点是罪犯带有明显的报复社会的倾向。

　　从他一贯性的思想看，抢钱是他的目标，但杀人也是他的目标，甚至是他宣泄自己，报复社会的更为重要的目标。这样，就不难解释，白宝山在实施抢劫枪支和抢劫财产的犯罪过程中，为什么会接连不断地杀人？这不仅仅是他作案的需要（如他所说，他扬言没有杀过无辜的人，这其实是一种苍白的狡辩），也是满足他报复心理的需要。白宝山报复心强、性格孤僻、有严重的心理缺陷，由仇视社会转而仇恨人类。

　　白宝山被捕后，刘晓辉经请示张新枫局长，就白宝山的犯罪原因等问题，对白宝山进行了一次特殊的审讯。审讯长达８个小时。白宝山的抱怨主要在三个方面，第一，他对前罪的判罚不满，认为偷玉米打伤人被加判１０年徒刑不公平；第二，女儿的来信使他深受刺激，发誓要为他们抢劫３００万，让他们过上富裕日子；第三，派出所不给他办理户口和身分证，使他无法生活。这三条中，第一条形成了他的思想基础，第二条成为激发他犯罪的动力，第三条只是个诱因。可悲的是，像白宝山这样孤僻而固执的人，一旦确立了自己的目标是很难改变的。他的智力发达、体能充裕、内心残忍，这就更为可怕，对社会和他人形成极大的威胁。当然，白宝山也有他的两重性，这主要表现在对待他的母亲和大弟时仍保持着一份亲情。再有，如他所说，在他刚刚出狱的时候，对生活前景曾抱有过一段短暂的希望。２０天后，他抢了热电厂武警的步枪，这个希望就彻底泯灭了。刘晓辉处长花了大量时间，从白宝山所犯的第一起案子一直谈到最后一个案子，包括所有的作案细节，在分析白宝山犯罪的心理过程的同时，从侦查学的角度捕捉白宝山案的普遍意义。

　　通过这次审讯，刘晓辉依据白宝山的供述，总结出涉及狱政管理、公安基础工作、重点人口管理、快速反应、盘查堵控、专案调查、缉捕工作的３３条经验教训，呈报公安部领导，送达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公安厅四处和北京市公安局二处。北京、新疆方面均认真进行了研究，并制定了相应的措施。

　　案子的性质十分恶劣，犯罪分子直接把矛头指向国家机器，侵害对象是我们的军队，这是公然的挑衅，是决不能容忍的。为什么白宝山从初犯一步步到罪恶满盈的家伙，到杀都不足以平民愤的家伙，这是最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总结整个破案过程，正面经验和反面教训应该说都有一些。

　　第一，得到了各级各地公安机关直至公安部的绝对重视，哪一个环节都是绿灯，黄灯都不许有。部里始终抓住没放松。

　　第二，没走太大的弯路。分析建立在现场情节、现场特征的基础上。重点区域，重点人员，没有太大的偏差。

　　第三，新疆方面体现了厅党委的集体领导，张厅长、买买提·肉孜副厅长，包括其他党委成员，整天在想案子怎么突破。

　　第四，判断犯罪嫌疑人可能是复员兵，可能参加过越战，这个判断始终没有放弃。这是根据现场特征做出的，对方心理素质这么好，枪法准确，一举枪倒一个，标准的军事动作，单手开枪———虽然白宝山不是复员军人，但在划定侦查范围时，这一条不能丢。

　　第五，教训方面。８月１８日会议，分析到敌情，但没想到边疆宾馆这样的地方是个欠缺。“８·１９”案那样大的现场我们刑警没遇到过，应该规范一下，哪些人应该到现场，哪些人不必到现场。埋藏枪支、赃款，到水上乐园去躲避，这是我们没想到的。另外，部署到位，落实扎实的工作方面也有欠缺。客观因素有一些，刑侦骨干队伍素质的提高、基层民警侦查素质的提高是一个课题，这牵扯到公安的基础工作，是个长期任务。

　　案件的破获最重要的是走了群众路线。这个群众路线，是指走了依靠专家、依靠各地方公安机关、依靠千万基层民警、依靠各地方政府的群众路线。集中了各地的优势，集中了大家的智慧，集中了各地的条件，从而破获此案，取得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