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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红楼梦: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


贾府实行的是供给制,丫头们的衣服属于“官配”。

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打秋风,凤姐就对她说: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

家人想赎袭人回家,袭人至死不愿,说自己在贾府生活得很好,吃穿和主子一样,也不朝打暮骂。凤姐说李纨,“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

贾府奴才和主子一样,吃穿都无需自己掏腰包,而是官中统一发放配给。

这里主要讲衣裳。

贾母带刘姥姥游大观园时,见潇湘馆窗纱旧了,吩咐王夫人拿银红色的软烟罗即霞影纱给换上,还说有青色的送刘姥姥两匹,自己做一顶蚊帐,下剩的添上里子,做些夹背心给丫头们穿。

那软烟罗比薛姨妈等的年纪还大,而且也是皇商家庭的薛姨妈没见过的东西,“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足见其珍贵。主子一高兴,奴才就受惠,也不知哪些丫头才有资格穿上软烟罗做成的夹背心?

还有一件事也证明贾府丫头的衣裳基本是“官配”的。

宝玉和姐妹们在秋爽斋结诗社写海棠诗,怡红院的丫头们在一块做针线闲聊。秋纹说某日宝玉孝心一动,将自己园里才开的新鲜桂花折下两枝插瓶,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与太太,可巧那日是她拿去的。老太太见了这样,喜得无可无不可,拿了几百钱给她,王夫人和凤姐等正在找衣服,觉得宝玉很为自己增了光,“太太越发喜欢了,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像这个彩头。”

这秋纹,骂小红不配递茶递水时趾高气扬,得了两件衣服,还是挑给别人剩下的,便觉得脸上生光,很值得炫耀,说是“哪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等,其拜高踩低的品行可见一斑。

丫头们的衣服都是贾府官中发的,不是她们自己掏钱买布料做的。再说了,贾府的丫头也不是轻易可以出门的,想到外面看看热闹也没有机会,哪里能为自己添置衣裳?所以清虚观打醮时,那些天天不得出门槛子的丫头们比主子还起劲,谁都要去,便是各人的主子懒怠去,她们也百般撺掇了去。

丫头们有没有特殊的、即不是官中发的衣裳?肯定有,比如王夫人找衣服就是准备赏给袭人的,秋纹赶巧碰上了,因为送桂花有功,也得了两件。

袭人回家探母时,用心打扮了一番。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凤姐儿笑道:“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的,赏了你倒是好的,但只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你该穿一件大毛的。”袭人笑道:“太太就只给了这灰鼠的,还有一件银鼠的。说赶年下再给大毛的,还没有得呢。”凤姐儿笑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我嫌凤毛儿出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罢,先给你穿去罢。等年下太太给作的时节我再作罢,只当你还我一样。”

王夫人和凤姐的衣服自然都是高档的,主子赏赐奴才,有时候并非这个奴才有多好,而是看她是谁的人。看来站对队很重要咯!

袭人有一条和宝钗、香菱的一模一样的石榴裙,若非同一匹布裁下来的料子,多少会有点色差,令人疑惑是否宝钗悄悄送给她的?湘云也送过“四大丫头”绛纹石戒指。客居的亲戚送的东西,也是丫头衣物的来源之一。

晴雯的衣裳饰品不少,她手上就戴着四个银镯,她死后剩的衣履簪环,约有三四百金之数,她兄嫂自收了为后日之计。这三四百金,大约就是三四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够刘姥姥那样的庄户人家过个十好几年呢。若是三四百两金子,那就比贾府中的正牌小姐都富裕了,这是不可能的。

那么,晴雯的衣履簪环哪儿来的?也和袭人一样,一是上头统一发的,二是主子赏的。王夫人当然不可能赏晴雯东西,在王善保家的告晴雯之前,她还不认识晴雯呢。给晴雯东西的,一是贾母,二可能是宝玉。

贾母喜欢晴雯,觉得她模样爽利言谈针线比别的丫头强,“将来只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加上晴雯时不时会做一些贾母屋里的针线,故送她点衣裳首饰什么的很正常,也如王夫人送袭人菜肴和衣服一样。宝玉么,既然可以赏贾政小厮的钱和饰物,那么额外拿点什么给袭人晴雯也是有可能的。

王善保家的说晴雯“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王夫人骂晴雯“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晴雯的衣裳,不都是主子给的吗?贾母要赏给谁好东西,别人也气不来;同样的衣裳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自然不一样,这也不是谁的错。

王夫人赶逐晴雯时,吩咐只许把她贴身衣服撂出去,余者好衣服留下给好丫头们穿。

主子给的东西,主子也有权力收回,这无可厚非。只是王夫人把贾母给晴雯的东西也没收了,也未免有点过分。袭人曾说家人要赎她回去,贾府仁慈,“只怕连身价也不要,就开恩叫我去呢”,可见贾府宽柔以待下人。贾府也不缺那点衣服,逐晴雯做得这么绝,和吃斋念佛宽仁慈厚毫不沾边,更显得王夫人的冷酷自私和小气。

因小见大。贾府的一切,皆为宁荣二公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挣下的,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帝王隆宠,后人皆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享受荣华富贵。可惜子孙不肖,未能好好守住这来之不易的百年家业。皇帝既然可以给你恩宠赏赐,也可以全部收回,失宠倒霉之日,便是家族覆灭之时。昔日荣华富贵安在?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衣裳本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不过从衣服可以折射出主子对奴才的恩宠荣辱,以及人心的良善或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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