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叶，随父母从辽宁旅大迁来北京。走出前门火车站的大门，第一眼望见的就是高高的前门楼子。虽然五、六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但那雄伟高大的建筑已成为我幼年记忆中最早的北京影像。
前门楼子是北京人对前门的爱称，它的正式名称叫“正阳门”。北京有句老话：“内九外七皇城四”，说的是北京内城有九座城门，外城七座，皇城四座。内城城门一般包括城楼、箭楼和瓮城等一组建筑。九城门中，唯独正阳门的规模最大，形制最隆，而且是唯一不仅在城楼、而且在箭楼开门洞的城门，因为皇上到天坛祭天、出巡及皇后大婚进宫时乘坐的龙车凤辇正是从这里出入的（老百姓只能走瓮城东西两侧的闸门），所以正阳门素有“国门”之称；又因为正阳门位于皇城的前面（南面），“前门”的称谓就慢慢叫开了。
正阳门是老北京的象征，不仅因为它是明清时期的国门，而且因为它沧桑的过往和厚重的文化。正阳门始建于明永乐年间，迄今已七百余年，见证过历史的剧变、王朝的兴灭。正阳门自身也历经始建、重修、烧毁、再建，以及险些被彻底拆毁的多舛命运，如今是内城九座城门中唯一的城楼和箭楼双双幸存的城门（瓮城于1915年拆除）。
1900年，正阳门城楼被毁，其状惨不忍睹。说到被毁的原因，大多数资料只有简短的描述：八国联军用炮火轰毁了正阳门城楼和箭楼。我们在《北京老城门》一书中却读到这样一段文字：“1900年6月16日，义和团为警告专卖洋货的商家，焚烧前门外大栅栏‘老德记洋货舖’和‘屈臣氏洋药店’。初谓已‘施法’不会殃及四邻，不料团民‘法术’失灵，火势迅猛，四面飞腾，延烧甚凶，救无可救。转瞬间正阳门箭楼亦被烧毁，火头甚至越过城墙飞入城内，将东交民巷西口的‘敷文’牌坊及附近铺户一并烧毁”。《北京老城门》还提到，正阳门城楼“于1900年冬被八国联军中印度兵为取暖而烧毁”。无论箭楼和城楼被毁的具体原因是什么，那坍塌成废墟的城门深深刺痛了中国人的心！
1906年，正阳门重建竣工；1915年改建成供北京人游览的场所，此时已是民国时期，距末代皇帝被“拉下马”已过去四年。1928年正阳门被辟为国货陈列所；三十年代增设了电影院；1949年著名曲剧艺人魏喜奎等组织大众游艺社在箭楼演出。正阳门经历的最具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发生在1949年2月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入城式，林彪、叶剑英、聂荣臻等领导人正是在箭楼月台上检阅了入城部队，老北京的历史从此掀开新的一页。
众所周知，二十世纪初至六十年代中叶，由于各种原因，北京内城的城墙、城门，包括城楼、箭楼、瓮城、角楼陆续被拆毁。无论当时有着怎样的客观情势和理由，城墙与城楼几乎全部湮灭的后果，都是北京建筑文化史上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24公里长的城墙、九座城门、两座角楼，如今仅剩下正阳门城楼和箭楼、德胜门箭楼、东南角楼和连接东南角楼的一小段城墙。据说当初有关部门的计划是拆除所有的城墙和城门，正阳门城楼和箭楼侥幸被保留下来，还要感谢周恩来总理。新华社资深记者、著名学者王军所著《城记》一书写道：“地铁开工建设之前，周恩来驱车沿城墙看了一周，指示把正阳门城楼和箭楼保留下来。周恩来显然看重这组古建筑对于天安门广场空间布局的重要性。早在1958年9月安排‘国庆工程’时，周恩来就提出天安门广场的扩建，不能拆除正阳门城楼和箭楼。”
几年前，我和老伴登上正阳楼城楼参观（箭楼不对公众开放）。登临之前，我们以为城楼内是一个纯粹的博物馆。德胜门箭楼是博物馆，东南角楼是博物馆，钟楼、鼓楼，都是博物馆。正阳门地处首都北京的中心位置，又是老北京的象征，它理应也是一个博物馆。但走进城楼才知道，虽然楼里有不少与正阳门有关的历史图片资料展示，但毗邻这些展览的地方却在售卖与正阳门毫无关系的小商品，一家旅游公司承包了这里的展览和经营。虽然工作人员服务不错，但正阳楼上的商业味道还是让我们感觉不太舒服。
站在城楼的外走廊上，心情才豁然开朗起来。眺望北侧的故宫、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纪念堂、人民大会堂、国家博物馆，南侧的箭楼、正阳门东车站（前门火车站）、前三门大街，那感觉，就像是在品读七百年波澜壮阔的历史诗章……
最后还要提一句。不知什么时候起，正阳门下增添了一处新景观：一个镶嵌在地面上的青铜合金标志牌——中国公路“零公里”标志。这是中国公路网的标志性起点，也是有梦想的中国人不断开放、前行的象征。
高天厚土之间，今天我们从这里出发！
请浏览附图（部分照片来自网络）：
历史上的正阳门、内城墙与周围的民居
从正阳门城楼向北眺望紫禁城：远处是天安门，中近景为中华门和东西千步廊。中华门的位置现在是毛主席纪念堂
1900年烧毁的正阳门箭楼
1900年烧毁修复后的正阳门全景。照片可见城楼、东西闸楼、箭楼和瓮城全貌
1949年前的京奉铁路正阳门东站
今天的正阳门东站（前门火车站）已改建成北京铁路博物馆
今天的正阳门城楼和箭楼
正阳门城楼
正阳门箭楼
正阳门箭楼和五牌楼
中国公路“零公里”标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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