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西访古 究竟能不能拍照？

近一段时间，山西多地发生游客与景点工作人员因拍照而引发的纠纷，五台南禅寺、浑源永安寺、太原明秀寺等几起纠纷均在网络上传播。在山西访古究竟能不能拍照？拍照究竟会不会对文物造成破坏？

微博博主@古建筑dailyrr 最近发表了个人观点。“太原道”公众号曾予以刊载。近来山西部分基层文物工作者读后，表示文物部门并没有禁止拍摄的规定，希望我们进行转载，借此予以澄清。而由于基层文管员直接面对游客，他们往往承担了很多本不应该由他们承担的压力，有时候可能有服务不到位的情况发生，希望游客予以谅解。

部分景区、文保单位与游客、古建爱好者一直存在分歧。事实上，如果知识能够及时更新，不难得出两个结论：

1、不开闪光灯拍照，对建筑、塑像、壁画均无害。

2、所谓《文物管理拍摄暂行办法》已于2016年废止。

我国现行法律没有对普通游客拍摄文物作出限制。人类的文化遗产，需要传承，需要传扬，一味的禁止拍摄，只会影响游客的体验感和热情，还有懒政、逃避监督、谋取私利之嫌。今天，太原道转载新浪微博@古建筑dailyrr的文章，以便读者对这一问题有更深入的了解。

我为什么反对“禁止拍照”？

“禁止拍照”规定的形成，有一定的历史原因，初衷或许确实是为了保护文物，但在2023年的今天依旧用一刀切的禁令管理我们的文化遗产，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作为一名“访古党”，我不赞成各大文保单位禁止拍照的具体原因有下：

1.法无禁止皆可为。我国在2001年曾经出台《文物拍摄管理暂行办法》，规定对文物保护单位的拍摄需经相关部门批准；但这一法规仅针对商业拍摄而不涉及普通观众（第2条：“普通观众在对社会开放的文物单位所进行的纪念拍照活动，不在报批范围内”）且已于2016年废止，而此后出台的《文物保护法》等中央层面的文物相关法律法规均未对文物拍摄做出限制。在地方层面，个别城市针对重点文物制定了地方性法规，但其中也只有少数明确禁止文物拍摄。以我国的四大石窟为例，只有《甘肃敦煌莫高窟保护条例》完全禁止保护区域内拍摄；《云冈石窟保护条例》仅规定禁止使用闪光灯拍摄；而《甘肃省麦积山风景名胜区保护管理条例》和《洛阳市龙门石窟保护管理条例》均未对拍摄做出限制。对于公民而言，法律规定了自由的边界，而边界之内的权利不应被肆意侵犯。旅行、访古是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不违背现行法律法规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有权拿起相机记录大千世界的美好。

2.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没有证据显示拍摄文物会对文物保存造成负面影响。在不开启闪光灯的情况下，手机、相机等设备在拍摄过程中本身只是被动接收环境中的光线，而并不对环境发出光线，何谈破坏文物？如果拍照摄像会破坏文物，那古建筑、石窟寺内部24小时开启的监控摄像头岂不是十恶不赦？即便开启闪光灯进行拍摄，在镁闪光灯已经被Led闪光灯取代的今天，也很难说对文物会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即便是对于最为脆弱的染色丝织品文物而言，闪光灯对文物造成的影响甚至还要小于博物馆内部的照明光源（_{彭镁漫，杨璐，曹张喆，田丹玉，郭郎. 闪光灯对博物馆内染色丝织品的影响. 载《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2022，34（2）：102-110}）。

3.拍摄国有文物不存在侵权风险。区别于其他国家，我国的社会制度决定了我国的大部分文保单位均为国家所有，即全民所有；同时，这些文物建筑（包括内部的彩塑、壁画等附属文物）的建造时间久远，绝大多数情况下均已超过我国法律所规定的作者死后50年的版权保护期限，已经进入公共领域而不受版权保护。因此，若是将文物视为“财产”，其开发方、管理方并非其所有权人；若是将文物视为“作品”，其开发方、管理方也非其著作权人，以“侵权”为由禁止拍摄不具有法律依据。当然，对于非国有不可移动文物（如私人居住的古民居），需要注意拍摄侵犯隐私权的风险，在拍摄之前需要征得屋主的同意。

4.宗教禁忌不应成为禁止文物拍摄的原因。且不论宗教方面所谓的拍摄禁忌基本都来自于后人附会，在一个无神论的世俗国家，世俗权利为宗教禁忌让路本身就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况且当下相当一部分曾经具有宗教属性的文物保护单位都不再作为宗教场所使用，更没有理由以宗教禁忌为理由禁止文物拍摄。（来自一位朋友的补充：佛教是鼓励传播佛像的，传播佛像是功德。不允许在寺庙拍照，似乎是日本传过来的习俗。一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几乎所有民间的寺庙普遍没有不允许拍照，甚至有拍摄佛像，然后打印出来传播的。）

5.文物拍摄是监督文物安全的有效途径。大家或许还记得前两年的武乡福源院琉璃脊饰失窃案，在前期发现线索的过程中，@爱塔传奇在十年前拍摄的照片对失窃事实的确认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这几年屡屡有网友通过拍摄发现文物遭受拓印、使用明火、涂抹刻画等非法行为的侵害。有开放才会有监督，有传播才能促规范。若是禁止文物拍摄，就会减少一条监督文物保护工作的有效途径，增加了“灯下黑”滋长的可能。

近期南禅寺这个事情争议比较大，斗胆以我的一己之见再回答一下大家的疑惑：

1.拍照难道不会破坏文物吗？分享一下国家文物局官方网站中的文章《国家文物局副局长童明康：禁止拍照不合理》中的一段话：“法国曾经做过实验，用带闪光灯的相机对一幅油画一次性拍摄十几万次，结果对画作造成的损害比不上其在日光下照射十几分钟带来的损害。”

2.禁拍是上级要求的，为什么不向上级反映？首先，并不是没有文物爱好者针对相关问题向上级单位反映，尤其是近两年以来，山西省文物局因文物拍照问题收到的咨询和建议越来越多。

其次，“禁拍是上级要求的”也未必站得住脚。根据山西省文物局的回应，文物局并没有禁止拍摄，南禅寺禁拍可能是该单位内部规定。通过回应不难看出，至少到山西省级层面为止，并没有对拍照进行“一刀切”禁止。在以往的访古经历中，我也遇到过同一个县的同级别文保单位，有的可以拍摄内部，而有的不行的情况。或许文保单位对于禁拍这件事，并非完全没有话语权。

3.为什么要为难基层文管员？山西的文管员是一个很大的群体，诚然，他们里面有可爱的，也有不那么可爱的，但他们绝大多数都很辛苦——拿着几百块的工资，既要负责游客的来访接待，也要负责文物的安全和日常管理。因此，以往在山西碰到文管员，我都乐于支付开门费，以表感恩之情。必须承认，由于基层文管员直接面对游客，他们往往承担了很多本不应该由他们承担的压力。因此，即便部分文管员可能存在服务态度上的问题，我也不希望大家与文管员发生直接冲突。

近年来山西非常重视旅游业的发展，而旅游业作为服务业的一部分，必然要求服务水平的提升和服务方式的改善。如果类似的负面舆情长期层出不穷，恐怕游客前往山西之前，都要在心里掂量掂量了。

4.殿里明明有“禁止拍照”的告示牌，为什么还一定要拍照？近两年，在中央“让文物活起来”和“让人民成为文化遗产真正主人”的呼吁下，封闭已久的汉三阙、开善寺均重新对外开放并允许拍照，曾经以拍摄管理严格著称的巩县石窟、宋陵也取消了禁拍管制，云冈石窟在经历前两年短暂的禁拍后也重新放开了不开启闪光灯条件下的摄影限制，更别提智化寺、奉国寺、北岳庙这些在文物开放上一直都做得很好的文保单位。总而言之，文物开放化、参观友好化已成为大势所趋，在这种情况下部分地区、部分文保单位依旧拘泥于过时的管理方式，既无法律背书，也违背中央精神；既没有科学依据，也不利于经济发展。遵守这些规定的人当然没有错，但对于那些面对不合理规定敢于说“不”、愿意发声的人，我更要代表我个人表示支持。毕竟，一味服从无法带来改变，有质疑、有呼吁才能带来进步。

@古建筑dailyr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