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那些事 | 赵匡胤与花蕊夫人

孟昶与花蕊夫人

　　“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这是孙髯在大观楼长联的下联里用的一个排比句。

　　大宋乾德三年，公元965年。

　　　　

　　赵匡胤面色阴沉，闷闷不乐。他前两天见到了孟昶——但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不痛快是否跟这个该死的后蜀皇帝或他最宠爱的那个叫做花蕊夫人的费贵妃有关。

　　　　

　　王全斌不负所望啊，只用了66天时间，就平了后蜀，把孟昶和他的家人押解来了开封。要知道，那是有着剑门天险的后蜀啊。然而果真是66天吗？赵匡胤在此后整整两年的时间里为后蜀的事情恼怒不已，该死的王全斌烧杀抢虐不留余地，逼得四川人玩造反，大宋官家认为，完全平蜀的时间至少应该延长到两年以上。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而现在，后蜀的国土成为了大宋官家的私人物品。

　　　　

　　赵匡胤见到孟昶之后的感觉竟然有些自惭形秽，虽然他尽力掩饰，但他还是担心敏感的后蜀皇帝已察觉到了这一点。人家是玩文字的，他总是担心自己一介武夫出身，太过蠢笨。他昨天砸了孟昶的夜壶，那玩意儿金光闪闪镶嵌满了珍珠玛瑙猫儿眼。他怒不可遏，撒尿的东西都如此精致，那吃饭的东西又该是怎样的？他竟然有些隐隐担忧孟昶会由此瞧不起自己。是啊，人家这才叫皇帝，多会享受啊。他跟着又想到了花蕊夫人，这川妹子真水灵啊。他从来没认为自己是好色之徒，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吞下了口水，颔下的胡须遮挡住他滚动的喉结，他为没人能听见那一声轻微的“咕噜”暗自庆幸。

　　　　

　　他默默地看着孟昶，没跟他多废话。这个后蜀皇帝像个算命先生一般，他投降之日，正好是自己的生日。他不由又想起他挂在宫里楹柱上的那两幅字，“新年纳余庆，佳节贺长春”，贺长春，贺长春，这孟老贼是在贺我的生日么？嘿嘿，那我就送佛送到西，好好成全你一回吧，你不是想“新年纳余庆”么，那明儿就赶紧让吕余庆去管你的成都吧。他为自己这一恶作剧似的决断快意无比。他跟着把目光转向了花蕊。这女人真好看啊，她多大了？她为何不像她男人，一点儿也不惊慌？他想继续恶作剧，他微微笑着说，“夫人，目前有何感想啊？”他有些洋洋自得，剑门天险又如何？不用我御驾亲征，派个王全斌你们就吃不消了，66天，哈哈，前无古人啊。他想看看这个美人惊慌失措、又羞又窘的尴尬模样。

　　　　

　　那女人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回陛下，臣妾以诗作答可否？”他再一次微微吃惊，再一次自惭形秽，自己的后宫里何尝有过这样的女人？他凝视着丹陛之下的这个女人，她仍然从容而雍容，迎着他的目光，毫不回避。赵匡胤的恶作剧心理如同他的笑脸，瞬间冰冻。他竟然一时语塞，只轻轻点了点头。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她朗声而吟，头抬得很高，连下巴也扬了起来。她那被蜀锦包裹着的娇小的躯体微微颤抖，她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赵匡胤在注视她的同时，眼睛的余光看见了坐在她身旁的后蜀皇帝孟昶也抬起了头注视着她。他没能仔细揣摩此时孟昶眼中的意味，大宋开国皇帝此时已彻底迷乱。他挥了挥手，一言不发，转身而出。

　　　　

　　傍晚时，王全斌所缴获的西南地区地图及他自己所上的一封奏折被摆放在了赵匡胤的书桌上。赵匡胤漫不经心地听着近侍所念的王全斌在奏折里给他的建议：打过大渡河，收复云南。他盯着地图上的大渡河看了一会儿，然后闭上了眼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睁开眼睛时，抓起了放在地图上作为镇纸作用的玉斧，沿大渡河划了一条长长的线，说，“那一片地方不是属于我的。”然后将玉斧扔在了地图上，转身出门，扬长而去。从此之后的一百五十年里，云南无边患。大理段家的段正淳、段延庆、段誉等武林高手粉墨登场。

　　　　

　　书房里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是不明白，这位几天前还百战百胜，勇猛精进，霸气外露不亚于周世宗柴荣的宋太祖，怎会在几天之后便作出这样让人费解的决定。

　　　　

　　再几天后，孟昶暴死。他从后蜀千里迢迢来到了开封，在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的亲切关爱之下，只活了七天。再然后，花蕊夫人上了赵匡胤的龙床。

注

　　　

　　

　　◇ 花蕊夫人之诗，为《口占答宋太祖述亡国诗》。

　　　　

　　◇ “王全斌既平蜀，欲乘势取云南，以图献。帝鉴唐天宝之祸，起于南诏，以玉斧画大渡河以西曰：'此外非吾有也！’”——《续资治通鉴·宋纪》

　　　　

　　◇ 宋建隆三年，王全斌平蜀，以图来上。议者欲因兵威复越巂，艺祖以玉斧画图曰：“外此，吾不有也。”——《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九》

　　　　

　　◇ “王全斌平蜀还京师，请取云南，负地图进。太祖鉴唐之祸，以玉斧画大渡河为界。曰：'非吾有也。’由是段氏得据南诏相安无事。”——《南诏野史》

　　　　

　　◇ “时宋以大理内附，或请于大渡河外置城市，以便互市，诏问得失。知黎州宇文常言：'太祖观地图，画大渡河为境，历百五十年无患。今于河外置城邑，边衅开，非中国之福。’乃止治黎州。”——《僰古通纪浅述校注》

　　　　

　　◇ “王全斌既平蜀，欲因兵威取滇，以图进于上，太祖鉴唐之祸基于南诏，以玉斧画大渡河曰：'此非吾有也。’由是云南三百年不通中国，段氏得以睨临僰爨，以长世焉。”——《滇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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