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诚
范诚，湖南新宁人，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湖南广播电视台主任记者，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刊发于各种报刊，其中《乡愁是一滴泪》获湖南省作家协会主办的第五届（2016）“潇湘杯”微文学创作大赛散文一等奖。《湘西人物素描》获由《海外文摘》杂志社、《散文选刊》杂志社主办的“2016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一等奖。已出版散文集《崀山走笔》《本色凤凰》《阅读湘西》《崀山乡土》《走玩湘西》等。
摘要
全修道是我国杰出的花卉画家之一。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画家全修道离开湘西，携妻客居澧县兰江公园。在那里，他放手作画，带学生。培养了一大批国画画家，如莫道宏、赵云卿、易凭、蔡永立等。他深厚的功底，精美的创作，也引起当地书画界的重视。1988年，又在桃花源秦人洞旁豁然轩客居一年多，从事专业创作。1989年，夫人刘文玉脑溢血病逝，他成了孤家寡人，只得又回到澧县。1990年，全老因脑溢血去世，享年72岁。
全修道是一位功底十分深厚的画家。解放后，在湘西多个部门工作过。因为历史的原因，属于政府管制对象，不敢画画，以至于许多年湮没无闻。直到政策松动后，才拿起画笔，开始创作。退休以后，焕发出青春活力，创作出一些好作品来。从他曲折离奇的艺术经历，可以看出老一辈人生活之艰难，创作之不易。
全修道，字自元，号雪萍、竹颖、一石、一了、梦桃，六十岁以后，又增添别号静叟、道翁、二戒先生、无子蜂忙等。
1918年10月，全修道出生于沅陵县张家坪一个贫苦农民家里。父母为农村地道的农民，父亲粗通文墨。因为家贫，他自幼在家中放牛砍柴。直到11岁时，父亲送他到麻溪铺的一家私塾读书。他聪明伶俐，接受能力很强，深受老师喜爱。但只读了三个月，就因为生病吐血而辍学了。然后回到家中，一边治病，一边自学。父亲闲暇时，叫他读《增广贤文》《三字经》。少年的全修道最爱写写画画，尤其在绘画方面，表现出很高的天赋。16岁时，父亲送他到沅陵县城堂弟开的一家纸扎店学习纸扎手艺，以及书画装裱。他对这些自己喜欢的民间工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纸扎要在纸上描绘，需要绘画功底。同时，装裱字画也要有一定的艺术功底和识别水平，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书法、绘画，以及文化知识，进步很快。
这时，抗日战争爆发，日本侵占了我国东北部大部分地区，很多北方和沿海高校被迫向内陆迁移。当时的湖南省政府迁到沅陵，于是很多文化界名人，教育界名师云集这里。中国美院迁到了沅陵太常村的虎溪书院，著名画家王晴川等也来到这里。全修道利用这个机会，拜他为老师，利用一切空闲，潜心学画。几年之后，他不仅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绘画方面也很有长进。
当时，因为战争，地方不停地抽壮丁。为了躲避抽丁，通过亲戚介绍，全修道去了沅陵县政府，担任抄录各种文书的书记。因为从事政府工作，需要接触很多核心机密。政府要求所有工作人员必须加入国民党。1940年，他和当时机关工作的很多人，集体加入了国民党。这为他下半辈子的工作和生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全修道后来曾经对他最亲密的学生说起过，他曾经入大风堂，是张大千的弟子，跟随张大千辗转去过四川和敦煌，因为笔墨功夫好，深得张大千的喜爱。张大千的一些应酬画作，就出自他的手，最后张大千题款钤印，赠送给朋友。后来张大千因为被指责破坏敦煌壁画之事，全修道为他担了责任，甚至被陷害入狱。这时，是一个叫刘文玉的湖南老乡奇女子救了他，后来他们成为夫妻。刘文玉是常德澧县人，年轻时是重庆的一个交际花，长得如花似玉，性格泼辣，抽烟喝酒，重义气讲感情。全修道当时也是一表人才，他们在重庆相识了。在全修道被陷害期间，据说刘文玉想方设法，使尽浑身解数找到何应钦的关系，才把他救出来。因为有救命之恩，此后全修道对刘文玉心存感谢，言听计从。
关于这段背景，我从几个方面查证过。查过全修道的个人档案，也看过台湾王家诚先生写的《张大千传》等，里面都找不出他是张大千学生的文字依据。在全的个人档案中，对于这段历史，他都是采取回避的办法，只字不提。因为解放后政治形势紧张，所以他讳莫如深，尽量隐瞒。而王家诚写的传记是在本世纪初写作出版，离大千去世已经二十多年，基本上是根据各种资料写成的，所以对以前的一些人事也就不了解了。尤其是全修道解放后为了保身，没有条件也根本不敢作画，湮没在民间，没有成为大家。所以无法理出这种传承脉络，也就不足为奇了。
从重庆回来后，他辗转到沅陵、常德，做一些文字方面的工作。在沅陵时，带过学生，教学生画画。有一个叫张雁碧的学生，跟他学画，很有灵性。解放后考入湖南师范大学美术系，后又入湖北美术学院读研究生。后来同他一样，也到了湘西，成为《团结报》社的一名高级美术编辑，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美协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著名画家。
解放后的1951至1958年，全修道到湖南省森林工业局吉首分局（后改为湘西林管处、林业局）工作。期间1957年7月，参加湖南省第一期林干班学习。1958年，到泸溪浦市柑桔苗圃劳动锻炼。两年后到了湘西州农校。因为有文化，1962年，调到吉首民族师范学校函授部工作。1969年，又调到湘西州五七干校，即现在的湘西州委党校。这时正值“文革”，运动一个接一个，风声也越来越紧。他因为历史问题，属于有污点的人，再不能在党校工作。1972年，调到湘西州博物馆。在这里，因为老实，安排他当会计，偶尔装裱修复一些画作。经过这么多年的运动，他已经变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因为怕账目出错，他多次提出要换一个工作，哪怕是烧开水扫地都行。结果真的干了一阵烧开水扫地的活。1976年，才调到州群众艺术馆，直至1980年退休。
这么多年，对全修道而言，专业画画简直成了梦想。但他不愿放弃画笔，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写写画画。老婆一直没有工作，这时被称为“全妈”，对他管束甚严。以前买不起宣纸，他就用报纸、普通白纸画，他那时好些送朋友的画是画在白纸上的。后来政策松动了，他开始画。但他毕竟不是专业创作人员，要顾忌专业创作人员的面子，所以只能下班后在家中画。好在他负责馆里的书画装裱，有时可以用一些宣纸作画。这时，一些学生拜他为师，他便收了很少几个学生。现在湘西州博物馆著名的花鸟画家刘莉，便是他的得意弟子。刘莉工作室曰“牡丹芳”，她以画牡丹而著名。
全修道和“全妈”刘文玉一直没有孩子。退休后，全妈执意要回老家澧县去，投靠侄儿侄女。他没有办法，只得同夫人去了澧县，客居澧县的兰江公园。在那里，他放手作画，带学生。培养了一大批国画新秀，如赵云卿、易凭、蔡永立等。他深厚的功底，精美的创作，也引起当地书画界的重视。1988年，又在桃花源秦人洞旁豁然轩客居一年多，从事专业创作。1989年，夫人刘文玉脑溢血病逝，他成了孤家寡人，只得又回到澧县。一个人，年纪大了，也不太会照料自己，生活落魄潦倒。湘西的几个弟子知道后，准备把他接到吉首去，轮流照顾。无奈他思念夫人，心情压抑，1990年，也因脑溢血去世了，享年72岁。
全修道是我国杰出的花卉画家之一，他不仅天才地继承和发展了我国花鸟画家写意画的特点，而且在绘画技巧和表现方法上，具有前人所未有的独特艺术手法和独创的绘画风格。他以完美的艺术形式，生动地反映现实生活，又高于生活。往往草草几笔，就把我们常见的一草一木刻画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运笔旋转变幻，势如万马奔腾，龙腾虎跃，来去自如。他的画，色清雅而鲜艳，笔苍劲而秀丽，布局大方得体，雅俗共赏，因而深受美术爱好者和群众的喜爱。他退休客居澧县后，与常德的伍觉、石门的白云亭、汉寿的伍纪云合称“武陵画坛四老”。
从艺术成就看，全修道对绘画、书法、篆刻、诗文，均有精深的造诣，其中绘画成就最高，在省内影响甚大。同时，为常德武陵和湘西地区培养了不少画家和美术人才。他的绘画艺术成就主要反映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遵循传统，道法自然。他从二十多岁起，就从临摹石涛、八大山人入手，开始认真钻研国画。在人物小景方面，他还受到新罗山人的影响，上追吴门画派的唐寅，又揣摩了青藤、白阳等从中吸取精华，融归己体。正如他自己所说“从古人得来，亦笔笔是自家笔墨。出入诸家，不为古人成法所囿。集众之长，补己之短。”
他虽为张大千的学生，但并没有像张大千一样，主攻山水。而是着意于写意花鸟画。从题材和表现手法看，更多的受齐白石等影响。善画小品，生活中的一草一木，信手拈来，皆能入景。画面上，一花一叶、一鸟一虫往往荡漾着温馨祥和、怡然恬静的神韵气氛。在笔墨上讲究笔韵、气势，从而能达到完美的艺术效果。
二、诗书画印，完美结合。全修道创作的每一幅作品，从绘画题材、构图布局、用笔设色、落款铃印，无不经过仔细推敲，成竹在胸，一气呵成。许多的作品留下诗句来衬托画面内容，寄托了他的思想感情。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笔力苍劲老辣，力透纸背。常用篆笔写梅兰，草书作藤茎，画面效果十分动人。他笔下的牡丹、水仙、葫芦、荷花、松竹、鹰、鹤、鱼、蔬果等均表现出极强的生命力，在人们的面前展现了一幅幅多姿多彩的绚丽画图。他所用印多为自己所制，大部分为汉印和齐派风格。他的画具有文人气质，喜欢在画上题诗，自己也作了许多诗。诗书画印，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三、大胆着色，刻意求新。全修道的艺术才能是多方面的，他广泛学习吸收前人技法，并根据题材内容的不同而产生了多样化的艺术风格。其作品用色喜用浓丽对比色，尤善用西洋红画牡丹、红梅等，色泽强烈鲜艳，夺人眼目。最见个性的是他敢用大红、大绿、黄、诸色调赭墨，在冲突中取得协调。他的每一幅作品，如牡丹、水仙、鹰鹤、鱼类、瓜果蔬菜，大都一气呵成，笔力苍劲，多姿多彩，富有生命力。
其湘西学生整理了《全修道画语录》，是他一生绘画经验的集大成者，其中多真知灼见，给后人以启迪。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全修道在香港举办了一次画展，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作为内陆较早在香港举办画展的画家，又是张大千弟子，他的参展作品被抢购一空，并得到香港画坛的大力推介。此行使他名利双收，一下子成了一个有钱老头。回内陆时，按当时的政策，购买了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免税产品，成了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回到常德后，香港的画廊老板也跟来了，准备为他筹备第二次、第三次画展。他也抓紧一切时间，集中精力作画。这时，一些亲戚朋友知道他有钱，纷纷找各种理由向他借钱。他总是乐意助人，需要多少就给多少，也不要人家写借条。直到去世后，亲戚们还在他的住所大门上赫然贴着“催款公告”。
他的去世也很突然，很凄凉。据说去世前，为了筹备画展，几个朋友一直陪他作画。晚饭时，这些朋友一起吃饭喝酒去了，他不愿出去，就一个人自己烧水做饭。他在煤炉上烧了一壶开水，这时，脑溢血发作，倒在地上。等朋友们回来时，他已经去世了，那壶开水也只剩下半壶了。
全修道的早中期作品，主要在流传于湘西。晚期作品，大部分在常德及澧县。他客居澧县期间，为县文化馆绘画近60幅，书法20余幅，也有不少作品为社会各界名士所珍藏。他晚年作品虽入粗放，但仍然是秀气满纸。放而不野，文而不弱，在艺术上更臻完美。在桃花源客居近一年，他的作品上了更高的层次，出了许多精品。现档案馆珍藏的全修道作品，有《云海奇观》《鲜鱼图》《老鹰》等20多件，均为艺术瑰宝。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