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派”主副将不同寻常的友情

□邓义明

    明朝后期，中国文坛出现了主张“独抒性灵，不落格套”的“公安派”。“公安派”的主将和副将，就是当时有“袁江二公”之称的湖北公安袁宏道和湖南桃源江盈科。他们相似的人生经历、相近的文学主张和相同的山水喜好，使得二人在人生道路上心相通，情相融，书写了一段“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人间佳话。

    同城为官，相互唱和。一地两别，心心相印

    江盈科（1553—1605），字进之，号绿萝，湖广桃源县人，万历二十年（1592）进士，人生经历为“凡一为县令，一为大理，两为郎，两奉使，最后为督学使者，佥皋蜀中”。袁宏道（1568—1610），字中郎，号石公，湖广公安县人，万历二十年（1592）进士，万历二十三年（1595）任吴县令，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京授顺天府教授，万历二十八年（1600）为礼部仪制司主事，后时官时隐。在二人的人生历程中，江盈科比袁宏道年长15岁，二人虽为同科进士，但江盈科任长洲令比袁宏道任吴县令早3年。长洲与吴县仅一泾之隔，二人同城为官，贤令声名远播。政事之暇，他们结伴饱览吴地风光，唱和诗文。

    万历二十五年（1597），袁宏道七请辞去吴县令，后在苏杭作短暂游历。江盈科亲为袁宏道送行，赋诗吟别。其中，所作《袁中郎移病南归》忆及吴地同为官的艰辛，“与君同楚户，试吏共吴趋。奔走怜为马，风尘厄北凫”为其形象写照。另一首《长洲送弟还楚》写道 “牢落微官寄苇苕，吴山楚水路迢迢。到家为我删蓬径，拂拭枝头旧酒瓢”， 诗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一年后即万历二十六年（1598），江盈科因人劾奏“以征赋不及格”，从报迁吏部主事（正六品）改官大理寺正（正六品），心情一度低落，陷入仕与隐的矛盾中。江盈科赋诗《闻报改官》二首寄予袁宏道，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袁宏道读诗后复信《与江进之廷尉》，劝勉道“弟谓进之纵不得吏部，不思世间尚有作教官者乎”，并进一步劝道“兄闻报当北发，携家眷从陆为便”。在袁宏道的劝慰和鼓励下，江盈科终于在万历二十七年（1599）北上赴任。

    对于袁江二人真挚的感情，作为袁宏道之弟的袁中道感受深刻。他在江盈科过世后为之作传中，真实而生动地记下了这段感情，“公与中郎游，若兄弟。行则并舆，食则比豆。迎谒行役，以清言消之，都忘其惫，若江文通、袁淑明云。”

    共擎大旗，抒写性灵。诗序各表，惺惺相惜

    袁宏道在吴中始提“性灵说”，首举大旗，这是二人在吴共商的结果。在其文学主张备受冷落之际，江盈科通过为袁宏道诗文作序，积极阐发，使之得以广播。

    万历二十五年（1597）初，袁宏道托病力辞吴县令。临行之际，友人方子公从其行李中发现一编诗文，编成《敝箧集》。书成，江盈科为其作序，阐述袁宏道“性灵说”，并感叹“夫爨下之桐，至音出焉，则中郎兹集之谓矣”。当《敝箧集》编成，方子公问于袁宏道，袁自标为《锦帆集》。江盈科看后，再作《锦帆集》序，并称“君诗词暨杂著载在兹编者，大端机自己出，思从底抽，摭景眼前，运精象外，取而读之，言言字字，无不欲飞，真令人手舞足蹈而不觉者。”五月，袁宏道自杭州游历后返无锡，途经苏州，江盈科与之会面，索取其新诗作《解脱集》付梓，并作《解脱集序》。六月，袁宏道复寄二卷游记和尺牍，江盈科再作《解脱集序二》。江盈科对袁宏道早期著作数次作序，大量宣扬“性灵说”的同时，对袁宏道的诗文大力予以肯定。这种评价得到了袁宏道本人的认可，他称“近日作文者如兄者绝少，敝箧之叙，谨严真实；锦帆之叙，流丽标致。大都以审单家书之笔，发以真切不浮之意。”

    万历二十八年（1600）四月，江盈科将自己的十四卷诗文编成《雪涛阁集》。袁宏道欣然为之作序，予以高度评价：“余与进之游吴以来，每会必以诗文相励，务矫当代蹈袭之风。进之才高识远，信腕信口，皆成律度，其言个人之所以不能言与其所不敢言者”，并称 “其为大家无疑”。这在当时江盈科诗文屡遭世人病垢的情况下，袁宏道发出的空谷足音除了惺惺相惜之外，简直是慧眼独具。

    江郎杳去，知己痛失。哭之再三，千古载情

    万历三十三年（1605）八月，江盈科病逝蜀中。袁宏道听闻后，悲痛万分，几欲昏倒。清醒后，他连赋诗十首，均以《哭江进之》为题，并作《哭江进之诗序》，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在失去朋友的日子里，思念常常蚕食着生者。袁宏道只要看见江盈科的遗物，便会泪眼双流，他赋诗说“案有君遗迹，时时动我悲”。他无端陷入一种莫名的惆怅中，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寂寞，不时发出“一笑凌云去，高寒自少尘”的感叹。在声声叹息中，袁宏道更加深了对知己江盈科的理解，更加感到知音难觅。他在《哭江进之诗序》中写出了这种心境：“弟交游遍海内，而性命文章十居其九，至于寒潭皎月，透彻底里如吾进之者，指不一二屈也。”

    袁宏道对江盈科的思念、痛惋之情，发自内腑。思之愈深，痛之愈切，超乎寻常，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这种感情日月可鉴，千古传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