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霞
今年的春妹子有些调皮，昨日还耍酷一样冷着个脸，今天却捡了个大元宝似的乐开了花。一忽儿寒意料峭，一忽儿艳阳高照，可着劲儿整人呐。也不妨事，早有爱美的小女子身着短袖热裤满街跑。冬去春来，寒暑易节，尽管春妹子小性儿足，但老天从来不负时节，转眼间，城墙脚下的兰江公园已是流金溢翠，一片怡红快绿。
如此好光景，便是到了春游踏青的最佳时段。明朝王象春在《齐音》中就有《踏青》诗：“三月踏青下院来，春衫阔袖应时载。折花都隔山前雨，直到黄昏未得回。”诗中有按语说：“三月，士女竞相出城南下院踏青，山南花开最胜，犹是太平光景。”
在我的小城澧县，好地方无需远走苦觅。小城南边的澧水河，便是一方绝佳的去处。开阔的河岸，平坦的河堤，堤上茵茵芳草，河中涟涟清波……如此，一冬的沉闷便烟消云散涣然冰释。
还没上到河堤，老远便看见各色丝巾在空中飘舞，想是极好拍照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早就摆好了造型，只等同伴按下快门。她们有的将丝巾披在肩上，有的胡乱系在头顶，有的搞笑地扎在腰间，还有的举着丝巾一边奔跑一边笑闹，倒分不清是春姑娘邀了她们来，抑或她们就是春天。
顺着被踏青游春者踩出来的鹅肠路蜿蜒而下，新鲜的泥土气息令人神清气爽。坡面上长满了猫眼草、碎米荠、野堇菜、婆婆纳、打碗花……
这些花花草草中，我最喜欢点地梅。一蓬蓬，像从地面向上倒放的烟花，冷艳而浪漫。又仿佛是从梅树上凋落的花朵，被哪个林妹妹一样的女子，爱惜地一朵朵拼拢，并施以幻境，给予她另样的生命景象。而那些搞怪的苍耳子就不讨喜了，恁谁经过身边，他都要恶作剧地戏弄一番，或粘在衣裤上，或粘在鞋袜间。更恼人的是粘在头发上，想顺利拔除可不那么容易，要是怕痛，非得剪去粘了苍耳的那丛头发不可。尤其粘上丝巾，也就不指望下次照相还用得上了。苍耳子虽像个讨厌的泼皮无赖，但却是一门良药。用黄酒泡之，可祛风散寒、通鼻止痛。正可谓百草治百病啊。
花草的清香和着澧水淡淡的腥味，顿觉经脉松快浑身通达。曾听朋友神秘说起春游有特殊的保健作用，我不屑地一笑了之。而事实证明，朋友之说果然不无道理：置身于这如诗如画的环境中，真能使人心胸开阔，精神焕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青葱岁月，顿感活力倍增。一番好的心境谁说不是我们最好的保健呢？
下到岸边，听得桦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小雀儿在林间跳来跳去，啁啾个不停。桦树大概是早年为了固住泥沙，防范水患所植，经过几代人的治理，水患已消失多年。消失的水患保住了这片桦树林，桦树林招来了这群小小的、闹闹喳喳的客人，正可谓“鹳雀飞何处，城隅草自春”啊。
谁说只有芙蓉如胭脂牡丹尽国色？滩涂上的粉扑花、朱缨……哪输了一二？红的妖娆，白的凛冽，连紫色的花儿也摈弃了本应持重的神秘感，跟着狂狷起来，一丛丛一束束，铆着劲儿攀比，怒放。也有开得内敛低调的蓼花，红蓼如淡施粉黛的秦娘，白蓼似素颜清妆的楚女，无嗔无狂，不嚣不躁，一切皆如神来，淡定从容。
眼花缭乱之际，只得抬头远望。但见澧水河上碧波清漾，鸥鹭点点，河对岸青山如黛，山脚下，民居散落如贝。一幅恬淡的山水图卷，就这样展开在季节面前，展开在我们面前。
早年间，澧水河是有机动船渡河的。河对岸的人们捕了鱼虾，花上一块钱的船票渡河而来，将新鲜的河虾河鱼卖给早早等在堤岸上的人们，再从城里换一些物品回去，正好能赶上家里的早饭呢。后因环境保护，需进行必要的河面清洁和治理，便修建了直通两岸的大桥，从此，机动船退出了澧水河的历史，退出了澧县人民的视野。
如今的澧水河又清又亮，32公里的澧水尾闾，卧在澧县小城的怀抱里，恬淡而安详。尤其推行了“河长制”治理政策后的澧水河面，不见了漂浮的塑料袋，不见了船只遗留的油污，巨型浮标一样的各种瓶子早已埋进废墟。从此，游人多了起来：无论探春还是访秋，踏雪还是纳凉，澧水河都是一派整洁优雅的景象。
沉思时，忽听到有妇女呵斥孩子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小男孩玩累了，掬起一捧河水往嘴里灌，而被母亲斥责不讲卫生。旁边的男人说，这有什么啊，这么干净的河水，怎么就不能喝了？女人听了没再说什么，便又转身和同伴们拍美照去了，剩下男人和孩子朝女人的背影挤眉弄眼……
“三月踏青下院来，春衫阔袖应时载。”男人俯身问孩子，下一句呢？
“折花都隔山前雨，直到黄昏未得回。”男孩嫩声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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