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的诱惑

  三岁那年，一个麦收的季节，外面玩耍的我，听到姐姐被姥姥带到了她家，因为姥姥家有糖果，我委屈的撇撇嘴“我也去”，瞒着奶奶，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去姥姥家的路程。走时光着屁股，那时，孩子在五岁之前夏天是不会给穿衣服的。

     只记得，那是下午，太阳斜斜的挂在天上，亮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阳光把通往姥姥家的路烤的白白的，远处的刚收割过的麦田里像冒着水蒸气，两边桑树叶子耷拉着，斑驳的影子只盖在路边的河渠上，路上没有一点阴凉。一个骑车的阿姨路过，问我“孩子，你要去哪？”“去姥姥家”“我捎着你”“不要”，阿姨走了。我这个小小的人儿，不知道害怕，被阳光裹着，似一个金娃娃，全身赤裸，脚下是坚硬的土地，还有一颗颗硌着小脚板的石子，凭着自己的模糊记忆，像一个朝圣的信徒，毫不后悔的向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去。心中只有简单的念头，那就是去姥姥家跟姐姐一样吃糖果。现在想想那真是一个唯美震撼的画面，可惜我不是画家，如果画下来，那绝对的无与伦比。

     姥姥家并不遥远，只不过三四里的路程。可我记得，当我走到姥姥家村外的一个麦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而我已想不起该怎样找到去姥姥家的小巷，正在急得快哭了的时候，旁边正忙着打麦子的一群人发现了我，“谁家的孩子？”借着脱粒机旁边昏黄的灯光，大舅母认出了我，惊呼“二闺女，你怎么来了？”摘下头上的灰蓝方巾，把我一包，抱起回了姥姥家。只记得在舅母身上，小巷两边的曾经高高的土坯墙矮了许多。

     只记得没有吃到想象中的糖果，姥姥给了一个加糖的火烧，饥饿的我吃着坐在磨盘上已心满意足，火烧的香甜已盖过了糖果的诱惑。后来的情景就是爹娘告诉我的了，娘说，爹和她干活回来找遍了整个村子，终于打听到了一个人，说曾经见一个小孩向西去了，才想起或许我去了姥姥家。爹爹说，他去时，姥姥说“这个死妮子，多亏丑了点，不然早被人抱了去或野狗咬了，太野了。”爹爹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朝姥姥说“不丑啊”，抱我回了家。这是我对糖果诱惑的的最早记忆，也是爹娘常常提起的，所以最是清晰。

     再大点，大概五六岁了。爹爹在一工厂打零工，纯力气活，很苦很累，但每月有一笔不小的收入，除去买队里的工分，还有一点余钱。一次，姐姐和我还有几个邻家的小伙伴，花一上午的时光，去工厂找我爹。一路上，弯弯曲曲的河道两边长着茂盛的青草，开满了紫色的粽子花，粉色的野扁豆花，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还有白色的灰色的五彩的蝴蝶，清澈的河水顺从的在河道里哗哗流淌。我撵不上她们，姐姐大度的背我一会儿，连跑带颠，到了爹爹那儿，免不了一顿训，姐姐会说是我吵着要来。

     爹爹掏出钱来让在一起的叔叔去买一包糖来，是那种没有花花绿绿外衣的橘子糖，红红的有一层白砂糖裹着。让我们自己拿，每人六颗。我只会数到四，可我知道再拿两颗就是六颗。一位叔叔偏逗我，说我拿了七颗，我委屈的趴在爹怀里哭了，叔叔忙不迭地哄，把剩下的全给我我也不要，只说我没拿七颗，爹爹偷偷拿出一颗包着好看糖纸的糖，剥开，塞入我的口中，我来不及再哽咽，细细品尝，大约和着泪水，咸咸的，却别有一番甜的滋味。

     后来，上学了。 和我一块儿走的是大爷家的妹妹。大爷家富裕，好像家里总有吃不完的糖。于是，我借着去等妹妹上学的理由，天天去她家，眼望着他们的抽屉，期望大娘会拉开拿一颗给我，虽然不能次次如愿，但总有一半的时候能实现。为了加大愿望实现的概率，我会在中午的时候，围着每个麦秸垛转悠，看有没有母鸡搭得野窝，里面有没有鸡蛋，如果碰巧拾到，我会拿给大娘，说“你家母鸡又在外面下蛋了”，大娘会很高兴的从抽屉里拿出两颗糖塞到我手里。虽然我当时很清楚那鸡蛋一定不是大娘家的，因为她家的鸡一直拦着。

     再后来，过年的时候，跟在大孩子的后面，给全村的老少拜年，会挣得满满一口袋各色糖果，有橘子味的，香蕉味的，薄荷味的，酸的甜的辣的都有。在大年初一的一天，我会一点饭也不吃，只把身体一年来对糖的渴求填满。然后，把花花绿绿的糖纸一一捋平，加上平时攒的，用一根橡皮筋扎起，放在枕头下。春天来了，随着货郎的叫卖声，我用攒了三年的糖纸，换了一个苹果大的带着五彩花纹的橡皮球。

     又后来，爹娘操心劳力，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我吃过见过的的糖果越来越多，但无论怎样新奇美味，却失去了曾经的诱惑，也没有了应有的记忆。

     如今，已是中年的我，偶尔会饥饿的浑身发慌，额头冒汗，人说是血糖低，于是工作的抽屉里常有几颗糖，在难受的时候吃上一颗，还真真特别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