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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的二十五年

 文_ 杨洲

老师和我都是老西城人,都住在白塔寺附近,两家曾经的老住宅就相差一条胡同,在儿时,我们一定在冬日安静的夜里听到过从妙应寺白塔上飘下来的风铃声。有缘的是,虽然张老师比我年长,但是我们还是小学和中学的校友,所以说起来特别亲切。

大概是15年前,我们设计首都师范大学北区,在教学楼里需要做一些雕塑,而学校希望雕塑能具有文化氛围,但是经费有限。我当时就想到了张老师,便去了张老师的厂子,那天是第一次和张老师正式见面。我跟张老师有个共同点,就是我们都热爱艺术,而且我们所做的都不完全是纯艺术,我们透过艺术的眼光、通过艺术的方法服务于人。为人服务是张老师和我在设计层面上相契合的共同之处。大概是在1998年,我随胡育梅女士(现为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六所高级建筑师)以及一位老先生一起去张老师那里。当时我们是想尝试使用些新的材料,也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才去拜访了张老师的工厂,对他的材料有了更直观的体验。

我始终认为张老师首先是一个艺术家,他的作品表达了他对人生的感悟,而不是仅限于形式表达。我跟他合作更多的是希望得到艺术启发以及艺术感的提升。我其实对他的雕塑和创新更感兴趣。曾经有些工程要找张老师做墙皮和假山石,我说这样的事根本无需麻烦张老师。请他出山还是要做一些新的、具有挑战性的东西才有趣。张老师的材料有时候很挑人、挑地方、挑房子。前阵子褚总(褚平)做的北京建工学院大兴分院的项目让我很惊讶,这种材料让建筑的体量感一下子迸发出来。乍看很简单的材质,表现力度却非常强烈。

建筑师会思考材料形式与建筑表现之间的关系问题。我对建筑外形的关注并不太强烈,当然体验需要借助形式得以实现,但是不能仅仅把形式问题局限于建筑的外表。如何通过空间和体积、尺度等的直觉体验获得对建筑整体的认识和关注才是相对重要的。

运城体育馆是我们合作的一个项目,该项目尝试采用人造石挂板材料。这个建筑是座功能性建筑,又是一个文化类的体育建筑,所以它的外形应具有一定的冲击力。我们希望做成条状的格栅,我们设想将墙体每个单板块体量做大,突出体现一种材料张力的感觉。用石材感觉分块小、过于单薄,而挂板可以做整块、纹路大,能够将那种感突显出来。运城这个项目有不少挑战。记得当时需要一块三层楼高的自上而下的巨大挂板。我们找来张老师看能否做成,那是我们要解决的关键。如果采用拼接的方式并没什么意思,我们希望突出整体感。事实上基于这个苛刻的要求,其他材料几乎无法实现。如果采用碎拼的手段,任何材料都能做到,但那不是我们想要的效果。当时我们希望用挂板来解决这个问题,甚至连色彩都已经讨论完毕,效果图也出了好几轮,跟技术人员一次次的开会讨论,样品也做完了,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没能实现。

虽然没成,但实际上这个项目的合作为今后积累了很多财富,包括我们建筑师在内也积累了很多经验,我们相互之间彼此加深了理解。我认为这个材料最好的优势在于它没有限制,只要你想得到、敢于拓展,它就不负众望都能实现。当然,它也可能出现问题,但是问题并非不能解决。这一点与我们之前所有的建筑材料存在着明显的差别。

我们在谈建筑材料时有几条基本要求。第一要容易获取,这是我们选材料遵循的最基本前提,第二要造价低廉,第三是便于运输,第四要容易安装,这是我们选择任何一种建筑材料所必需的过程。当然,正是这些要求才会对建筑材料进行各种各样的限制。张老师的材料就没有这么多局限性。首先是容易获取,任何地方都有,它可以在任何地方制作。我们希望在现场现制,这样就能避免运输的问题。材料不能做大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便于运输。举个例子,玻璃生产理论上可以达到无限长,为什么还要切割成一块块的,就是为了易于运输。张老师的这个材料体量可以做的很大,而且可以是现制,这对于材料使用是一个突破。

其次,这种材料的另一个优势在于它可以在个性上做无限地拓展。可是一旦进入批量化生产,它的个性的拓展性肯定会降低。所以我对您当时谈产业化是既支持又抱有一定的疑虑。它会不会因为大规模生产而导致个性丧失,价格下降后它会是怎样的状态。现在基本上是手工生产,产业化之后还依旧是手工生产吗?我想您肯定会有新的想法。机械制造出的东西会变成同一个样子,它一旦均质化就会丧失个性和拓展性,这个矛盾怎么解决?

在我们所设计北京市新少年宫的设计时,我们就决定在外墙面采用宝贵石艺的外墙板,主要原因就是张老师公司的产品可以很好地把大规模的产品和个性化结合起来。但是目前的结合还是通过手工人力的调整,在低技术水平上,如果能够通过大规模生产把信息技术运用到生产中,就能将Hi-skill与高技术结合起来,现在正在倡导的BIM可能正是一个实施的机会。

苹果公司的iphone手机初入市场时特别个性化,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新产品的标志了。我们还曾讨论说过大家对苹果手机会不会产生一种逆反心理呢?我认为这些都有可能发生。话说回来,苹果产品虽然是机器生产加工出来的,但它做的很精致,每一代产品都各具特色,差别非常巨大。反观建筑,它到底是手工制造还是机器生产的,我们到现在还没定义清楚这个问题。苹果公司的这一实例却为我们建筑师提供了一个反思的切入点。不同的人眼睛中有不同的宝贵。在艺术家眼里他是个艺术家,在建筑师眼里他是个建筑师,在资本市场的眼中他是一个实业家,在那些朴实的工人眼睛里他是带大伙奋斗的老师。

不同的人眼睛中有不同的宝贵。在艺术家眼里他是个艺术家,在建筑师眼里他是个建筑师,在资本市场的眼中他是一个实业家,在那些朴实的工人眼睛他是带大伙奋斗的老师。

宝贵老师很会说话,当他说话时语气和言语里充满着豪气和激情,很多人愿意听他说话。他也很会听话,他倾听时表情和眼神里充满真诚和求知,很多人愿意和他聊天。宝贵老师是一个朴实的人,一个性情中人,一个理想主义者。北京出生,运城滋养,昌平奋斗,插过队,当过老师,做过农民,搞过艺术,办过工厂。他就像他做的那些雕塑,虽然材质不高贵,虽去想,即使过了很久,那个雕塑还会回荡在你的大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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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宝贵+杨洲




张宝贵:首师大(首都师范大学)的浮雕是一个序曲,很有意思。从浮雕一步一步走到墙板,要没有首师大或者其他的浮雕,一下子说到墙板就太突然了。浮雕强调起伏和内容,还有图案,它是非工业化的。墙板显得很单纯,通过建筑效果显示他的价值。墙板的出现与浮雕是有联系的,都是混凝土的,都是在和建筑师的合作中出现的,又都是宝贵石艺研发的。1988年我在北京建筑设计院开始办展览,就在门卫后边一个小房子里摆点浮雕,陆陆续续去了不少建筑师,大家看着新鲜,但是没有人用。因为很粗糙,也很原始,从艺术到材料都很不成熟。等到首师大做浮雕的时候,这个材料开始被认可了,还是混凝土的,增加了镀铜工艺,主要是价格合理。您和很多建筑师一样,开始关注这种材料了。现在墙板用的这么广泛,跟当初的浮雕有关系。

杨洲:当年运城那个项目有不少挑战,我们要求制作一块三层楼高的自上而下的巨大挂板,不能拼接,突出整体感。我们知道这个要求非常苛刻,其他材料几乎无法实现,所以我们找了您。

张宝贵:我有在山西运城插队的经历,四十多年过去了。当时您找到我,要求将外墙做得很细长很飘逸的板,石材做会有难度,做成4米长,几乎不可能。运城主管这个事儿的体育局的领导来昌平了,我们也去运城了,做很大的样板送到当地,请他们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直很兴奋,希望做成,对方态度也一直很积极。我想很多的产品,都有过类似经历或结果。建筑是个大现象,不该只停留在建成的作品上,也不能只研究名家名作,那些有过的设计、试验和劳动不该被忘记。2008年奥运火炬传递到山西,其中运城有一站,当初希望火炬在体育馆外交接的时候,背景是这个板。一个古老的区域出现一个比较现代的体育设施,用环保材料做出奇特的板会有意思。由于造价的原因,对方很难下决心,挺遗憾的。虽然没做成,但是也很有收获。

杨洲:人的思想中充满了矛盾,我们一方面追求简洁、完整的理性,另一方面内心中又对一些偶然性的东西带有一种情趣。很多艺术作品中的偶发性产生往往会更加动人一些。那种微妙的变化和感觉可能反而是我们人类在理性追求的东西。过于标准化的产品,譬如士兵们那些被叠成豆腐块形状的被子,没有几个心理健康的人会对这种简单的整齐划一产生好感。日本的产品也多是标准批量化的产物,但日本人在产品中融入了他们民族细腻的审美感觉,这就使均质性的东西变得不那么乏味和千篇一律。德国人的设计和产品也是很理性,规矩、精致,技术和工艺感很好。但德国人缺乏日本人对微妙、细腻的审美感觉的捕捉,然而德国人也有其另外一方面,从他们保留下来的传统城市和建筑中可以看到,他们既有理性也有童真率直的情趣。每个民族都有它另外一面的平衡点。

张宝贵:您提的问题建筑师潜意识里都有的。大家关注标准化、工业化,其实手工和产业化伴随着人类的发展一直是一个矛盾。为什么宝贵石艺一直在用比较原始的方式生产,为什么不能工业化。这个问题我说不准,也许是一种成长的现象。我想大家是希望通过标准化和工业化,获取更多的效益,但是这就颠覆了建筑师的需要。这个板为什么让建筑师这么兴奋,就是它的特殊性,一旦特殊性消失了,手工没有了,再怎么折腾也没用了。建筑的初始是手工,建筑师是个特殊的人群,相当一部分人至今对手工情有独钟。从一定意义上讨论,手工的消失会影响文化生成的环境。标准化、工业化能让建筑师的想法快速得以实现,城市可以快速发展,但是弄不好建筑会变得单调,很多耐人寻味的东西会越来越少,建筑师最后也将成为画图匠。建筑师从现实的故事中看到了一种正在退去的文明,建筑师力图扶植一种东西,并非仅仅为了一个产品,也并非仅仅为了一个设计,他有另外的情结。

杨洲: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关键在于平衡。咱们中国人的平衡点我能观察到的就是无处不在的平衡,比如说,和日本园林比较,我更喜欢中国的园林,因为它的随意性很大。就材质而言,从我的内心来讲我喜欢的是带有一定随意性的材料。您做东西结合得比较好,规整之下不乏随意。

张宝贵:建筑师不光是盖房子,我们也不只是帮助建筑师去完成作品,这个当中会彼此唤醒,很多东西睡的时间太长了。我经常想起20年多前带着一两个农村妇女搞创作,泥里水里亲手做,而且经常失败。有一次我做了一个面具,我的手印印上去了,挺有意思的,我告诉工人千万别擦,她们在修模的时候还是给擦了。很多东西是偶然的,不是故意的,也许是一个瑕疵,会激发想象力。(日本建筑师)安藤最早做的清水混凝土,也有很多瑕疵。为什么把他说得那么好呢?因为他是首创的,大家是带着积极的眼光去看的。所谓清水混凝土就是脱了模不去处理,有点残缺很自然。我们今天很多清水,表面要处理,要抛光,要喷涂料,最后出来的不是清水,清水的概念就是不处理。

杨 洲:两者是有区别的。

张宝贵:装饰和清水的区分在于工艺和效果,清水不处理是出于省时省力,降低造价。但是我们忽略了这个,以为这是一种设计。所以后来在做清水的时候就追求它的细致化,不在乎投入。材料制造过程当中的偶然性没了,很多的奇特效果不是设计出来的,比如地上一滩水迹,人会产生联想,此时构图不在于水迹,在于知识的储备,在于反应能力。

杨洲:我曾经到很多建材厂家去参观,有一次去陶瓷厂参观,陶瓷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材料。陶本是一个蕴含天然温润感的产物,尤其陶瓷通过手工制作,本身带有一定的差异的时候最美。现在工厂生产的产品,外观的确好看,但以前那种随意的感觉却丧失了。看到那些没有烧成的陶土我就特别喜欢。一旦烧成了后,就像一个个美好的生命变成了一个个工业制品,丢掉了原有的生命力。

   张宝贵:我们在实践中也有同感,材料质朴的特点一旦变成流水线上的产品,这种特点就离去了。当然建筑师的想法,技术的保障也不能少,这就很矛盾,这就有意思。崔愷设计的殷墟博物馆本来有一个二十几米长的围合的墙,不高,让我们用混凝土做样板,上面有图案,镀成青铜。崔愷喜欢那种效果,甲方觉得没有真铜皮敲打出来的好,最后用一毫米厚的真铜板去锻打,之后贴在水泥墙上,现在一刮大风就响。因为它们没有成为一个整体,崔愷说看来以后还得坚持。周恺设计的北川“静思园”有一部分墙板选择了混凝土镀铜,混凝土表面喷上导电层,浸泡在电解槽里,铜液可以渗入混凝土里面,成为一个整体。河北一个文化中心,两万平米镀铜板,我们研制了三年,总包最后选择了另一家,他说要追求效益最大化。安完了,还没交付使用,一下雨墙板就往下流黑汤儿。其实不管这故事发生在谁身上,是好是不好,都讲出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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