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 刘文杰
鄂尔多斯大剧院在鄂尔多斯乃至内蒙地区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项目，我们采用形似蒙古族头饰的异型曲面组合造型，使用内外统一的类似蒙古包龙骨的表皮编织结构，把大剧场、音乐厅和几组共享大厅装进去，塑造了一组非常富有北方蒙古民族浪漫情调的现代都市公共互动空间。为了强化这一具有特殊意义的建筑的外在张力，外装材料的选择是一个关键性问题。张宝贵先生在鄂尔多斯另外一个项目上的光耀表现，有缘让我真正认识了混凝土装饰板这种看似普通却又特别的建筑材料。尤其在鄂尔多斯大剧院，混凝土装饰板还是第一次被大面积使用在建筑外墙上。
正是由于使用面积大，这种材料从加工到安装的配套体系还不完善，材料自身经历了艰巨的挑战和考验，这同时也是对施工管理、各方经验和意识形态的综合考验。在工期极度紧张，供货和安装过程中又出现了多种问题的情况下，施工方迫于交工压力曾一度对混凝土装饰板产生了质疑。那次关于混凝土装饰板去留——也就是张宝贵先生概括的“一锤定音”的决策会，是鄂尔多斯大剧院在实施过程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生杀”体验。在那次会上，所有的人都到了场，甲方、施工方、监理方、宝贵先生、还有设计方。而当时建筑主体结构已经完工、部分外饰板已到货并开始安装，距离建筑交工的时间要求只剩半年多一点的时间。
对于是否继续采用混凝土装饰板的质疑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与该项目面临的自然条件和人为因素有很大关系：一方面，鄂尔多斯夏天日照强、冬天气温低，冬施禁令一年中持续近3个月的时间，混凝土饰板本身既需要一个养护期、需要通过时间的沉淀消化材料内部一系列的化学反应和风化过程，同时也需要时间让设计、供货、安装等各方充分磨合与积累经验；另一方面，工期紧张，剧院的正常工期快的通常也要三年的时间，而鄂尔多斯大剧院这个项目为赶亚州国际艺术节开幕必须在一年半完工，客观上没有给材料自身的适应与调整留出一点时间和空间。鄂尔多斯大剧院的造型和肌理本身表达了对混凝土装饰板的渴望，作为设计师、作为建筑的代言人，我当时必须表态。感谢市长助理张世旺先生，他关键时刻给了设计师充分的信任，当然也赋予了建筑师足够的责任。客观讲，工期不保，责任重大，做出简单的表态和决定真的很困难，但我最终还是做出了支持混凝土装饰板材料的决定。我在会上陈述的理由是：第一，与石材相比，混凝土装饰板的最大魅力就在于它有极强的可塑性，而大剧院的特殊造型对材料的核心要求就是可塑性。大剧院是由多个变曲面体组合而成，材料的分格和曲率从上到下、从前到后都不一样，如果采用石材逐块切割并且现场安装，将可能更加难以保证工期要求；第二，石材的肌理和质感无法实现大剧院初始的建筑意境，大剧院表达的是鄂尔多斯高原的黄土精神和蒙古族文化的沧桑气质，最初设计的外墙拟通过高原红砂岩的色调配以密质纹理来表现。如果采用石材的话，很难实现材料质感所特有的视觉冲击力。总而言之，不论从施工可靠性还是从建筑效果，混凝土装饰板都是普通石材无法取代的。
但对于供货保障问题而言，我只能交给宝贵先生自己表态了。宝贵先生当即保证并请大家放心，说得非常肯定。事实上，合作本身首先是人的合作，当时我与他接触虽然不多，但从他以前和我导师吴良镛先生的合作看，他做事有股韧性、爱钻研，敢于承担压力，应该能信得过。后来，各方终于在是否继续使用混凝土装饰板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事实证明，这一选择是正确的。
其实，这次关于混凝土装饰板去留决策会的更大意义在于，通过各方积极、主动地协调，大家对这种材料的认识得到了提升。之后我们分工做了三件事：第一，施工方和宝贵石艺通过材料复核，解决材料尺寸、变形调整以及对位关系等问题，使圆形的建筑在接受光照的过程中，其弧面产生更加柔和而渐进的变化，满足建筑的整体效果要求；第二，设计方深化纹理、齿宽和窗角边口等细节变化，强化了建筑表皮肌理的变化和表现力，产生更加丰富和富于张力的视觉效果；第三，结合材料养护进行整体拉色，将最初选择的重米黄色调整为饱和的浅土黄色，将整体上感觉不太舒服的色差进行调整，使色差变化更趋自然。
回顾这段经历，就宝贵先生的这个材料而言，我们非常喜欢并且希望它应用得更广。从设计师的角度来讲我又是很尊敬他的，也很感谢他。因为没有这种材料做表现，建筑，尤其是特殊重要的建筑就缺乏感染力。宝贵先生的材料也顺应了时代发展的背景需求，除了节能环保因素外，更重要的是这种材料所内聚的核心文化价值。宝贵先生是做雕塑出身，他懂得材料内在的文化和艺术的分量，他也能为设计师的设计进行细化、提升甚至提出修改意见，这是我们所接触的大多数材料供货商所缺乏的。随着文化创意产业在全国的兴起，城市的文化建筑、企业的文化建筑、社区的文化会所建筑以及许多建筑以外的领域将会更多地与宝贵石艺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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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宝贵＋刘文杰
张宝贵：鄂尔多斯大剧院项目是我和您的第一次合作，当时外墙板刚刚开始，大家在观望。这个时候大剧院外墙订货25000平米，这么大面积的应用，当时国内可能还没有，这很刺激人啊，这种刺激不仅仅是商业，从头到尾我在兴奋中。最初无论报价，相关的利益，安装的难度，以及标准都不像玻璃幕墙那样一目了然。对我和我的公司是一次机会，作为商人我抓住了，作为冒险的人，我也抓住了。人在高度紧张和兴奋中会顾此失彼，会出失误，当时少有商业的考虑，现在想起来，一开始就被套上了，当然并非谁故意在这样搞。
刘文杰：当时也确实存在着很多制约因素。
张宝贵：从制作到安装，受很多因素影响，谁能想到施工钢结构会出现几十厘米的误差，影响了墙板的制作，增加了许多费用。安装工人没见过这种东西，问题一个接一个，说不清是谁的责任，把工程做下去是唯一的考虑。到了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供应商在工程中是弱者，不管来自哪方面的要求，都等同命令。我们仅有的几个设计人员全部到现场协助测量和制图，本来是幕墙的深化设计。安装到一定程度，又出现了变化，意见不统一，往下怎么做没人能说明白，关键时候还是您一锤定音。
刘文杰：为了强化这一具有特殊意义的建筑的外在张力，外装材料的选择是一个关键性问题，而选用您的材料是最佳方案，既可以表现效果，又可以控制成本，能最大化地实现建筑设计的初衷。
张宝贵：从习惯上来说，人们往往从造型上认识建筑，从功能上强调建筑，对于生态的要素不太重视，所以，循环经济往往是一个说法，或者停留在大学的书斋里作为理论研究，或者出现在报告上。您设计的大剧院，把丢弃的尾矿石粉用上了，通过暴露石粉的色彩来表现效果，而且可以控制成本，这个应该得到重视，总结出来告诉他人会有意义。建筑师面对一个项目，他要动脑筋，不光是设计效果，还有材料使用，包括造价、工期等方方面面。您讲得好，对待一种好的材料，建筑师就像园丁，要有一个发现的过程，培育的过程。
刘文杰：面对新材料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应用，项目执行过程中的利益协调也是非常关键的。
张宝贵：最初您设计的齿条有点窄，后来发现上墙宽一点儿好。建筑师的想法不会一成不变，业主的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要求也越来越高。有时候材料商会面临很多挑战，要么束手就擒，要么误入歧途。
刘文杰：大剧院的成功应该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最值得感谢的是市政府领导的支持和首肯，领导能把决策权交给设计师是令人感动和鼓舞的，这也是大剧院最终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施工方虽然因为工期压力，曾对装饰混凝土产生过疑虑，但一旦形成决议，大家都全力以赴。
张宝贵：记得第一次张市长来昌平考察，要求低报价，张市长说当是给我们做广告了。面对25000平米的诱惑，我把持不住了，我不懂商业，一平米一下子让了近100块。虽然喝了点酒，但是心里明白，都是标准板，都是小板，都是肋结构，这些基本条件算下来也可以干。谁想到后来全变了，那天有张市长、安装方、有您和我，大家在现场。面对挂上了的墙板，领导有了新想法，要改原来的尺寸，形状和颜色也要改，然后就提出一些问题，等着设计来拍板。您很坦然、很专业，也很会表达，大家很快达成一致。我们投入了人力物力财力，搞了研发，干到那份上了，有感情了，更怕半途而废。我跟张市长讲，不管有多大的损失，我们一定不能让甲方或者设计方觉得选这个材料后悔。之前流失过两个项目，第一个是清华美院外墙，第二个是拉萨火车站的外墙，很害怕鄂尔多斯大剧院成为第三个。由于渴望做项目，我们就变得被动了，面对一个又一个的变化，不敢提补偿要求，要想干就得自己扛，心中有渴望，困难和压力一个接一个，心里很难受。
刘文杰：您带领的团队积极组织技术力量应对气候、工期、供货和安装工艺等问题，工人们加班加点，终于一批批的赶上了安装的需要。在这期间，建筑师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理性思考、感性提升，争取协调、以理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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