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仓央嘉措,六世达赖。在世廿五春秋,恍如白驹过隙。命若昙花,却诗若星辰。身居西藏之巅,本应戒律清严,但偏爱佳人,至死不渝。他心中的自己,应是如此: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悠然霸气。如佛临世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地下惟我独尊。偏又浪漫无比,如天女降花于世。
读这首《那一天》时,大声朗诵,心脏都在颤抖。读毕,怅然若失,看风逐花落,水流水逝,恍惚如梦。感受这个男人的孤独,情痴,无奈,伤悲,与悲天悯人的温柔。然后不禁感慨:这样一个情种,竟然是个修行的佛。
抑或,挣扎于怎样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佛,才能痴情如斯,痛苦如此。
有的人确天生与众不同,也许他来到这个世间所经历的种种,就是他注定要历的劫。
他家世代信奉婚姻自由、不忌婚娶的红教,而转世灵童身份揭晓入住布达拉宫后,达赖所属的黄教却严禁僧侣结婚成家、接近妇女。偏偏这人,又是百年难遇的痴情种子……如果了解了他曾如此向往爱,在禁锢的环境中,仍挣扎地追求着,再去读他的诗,就会明白更多。他禁不起风吹草动的政治斗争,只是个不成功的活佛。却是个有血有肉,把灵魂写到诗里的人。只是当时的他,被推上圣坛,爱不能语,念不能见。
他没有办法选择,但他决定背叛。他的背叛决绝而果敢。对藏传佛教来说,仓央嘉措确实是个叛逆者。但每读他的诗,我都觉他叛逆,是叛逆世俗,而非叛逆佛。他的灵根深种,与多情风流,俱是闪耀无双。不是深悟禅机而又情浓不化的人,怎能口吐莲花令人心颤。
他也写出这样的诗句:
须弥山王居中央,稳若磐石不动摇。日月围绕恒转旋,不曾迷途错方向。
何等恢宏沉稳,大定境界。仓央嘉措所达到的此般境界,绝非世俗之人所能想见,而他那些关于男欢女爱的诗句和他的所作所为,无论如何和如此境界似乎都不是一回事。禁锢与自由,一个人,怎能把这两者都做到极致?弱冠活佛的心中,世间很多事,其实未必真如我们所想般界限分明。界限只存于我们分别的心中,而在没有分别的心里,一切都自然相通。天地涵纳阴阳万物,一切存在都自然而平衡。只有在人的心里,才有了这样那样的区别,这样那样的不同。也就有了非左即右的执著。
任何一种宗教都需要无比的虔诚与内心的圣洁来支撑,需要信仰者全心的投入与坚定。在这一点上,爱情与之等同。某种意义上讲,爱情既是一种宗教,和信仰。
再读遍《那一天》:“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
用墨写下的字迹,一经雨水就洇湿了。没能写出的心迹,则是想擦也擦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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