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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恨
天启六年起,毛都督突然发现,他的光环不再那么夺目了,原来宁远出了个袁崇焕。宁远一战,袁崇焕一夜成名,风头顿时盖住了深居皮岛的毛都督。大臣们转而赞颂袁崇焕的弥天大勇和文韬武略,进而质疑以前一直津津乐道的毛文龙的牵制作用,批判他在宁远被围之时,不发一兵一卒,牵制作用何在?
弹章纷至,毛都督压力山大。为了证明他的存在,天启六年(1626年)五月,毛文龙派参将林茂春、曲承恩领兵深入后金,攻打沈阳附近的鞍山驿,久不上阵的毛都督也亲自出马,率兵至凤凰城接应。努尔哈赤听闻,急忙暂时不攻蒙古炒花部,回师击毛。两军交战,毛军大败,死一千余人,毛文龙见势不好,撤回皮岛。这是毛文龙对后金规模最大的一次进攻,虽败犹荣,连袁崇焕都在奏疏中也深为推许。
升任辽东巡抚之前,袁崇焕和毛文龙基本上无交集。袁崇焕来到辽东之时,正是毛文龙名动天下之时,虽说以后袁崇焕步步上升,官升的不慢,但毛文龙对他还是一个近乎于仰视的存在。毛文龙除了向北京献俘之外,也经常向孙承宗报功。当时孙承宗知道毛文龙的战报水分很大,但他认为毛文龙独撑海外,很不容易。
孙承宗称赞毛文龙以孤剑临豺狼之穴,漂泊于风涛波浪之中,真足以激发天下英雄之义胆,令缩颈敛足者,愧死无地。对于水分问题,他从不深究,每次毛营来报功,孙承宗总是举行很隆重的仪式,并重赏来人,以鼓动其任事之心。天启四年,袁崇焕就和孙承宗一起验收过毛文龙所报的斩级。除此之外,袁毛二人各干各的,并无来往。
袁崇焕升任辽东巡抚后,受命统辖关内外军政,二人恩怨由此而始,期间主要有两件事。
天启六年(1626年)八月,驻守旅顺的毛文龙部将李鑛、李钺弟兄为人告发,毛文龙下令逮治李氏兄弟,二人率所部四千余人投奔宁远,依附袁崇焕。毛文龙听说大怒,连上奏章,必欲将李氏兄弟正法,而且参奏袁崇焕亲信部将徐敷奏煽动李氏兄弟叛乱,罪在不赦。
天启七年正月,后金攻伐朝鲜,同时进攻毛文龙,一举攻破毛军重要基地铁山,杀伤毛兵无算。毛文龙部下参将高万重、都司毛永显、马承勋等率所部千人溃逃,奔入宁远。毛文龙上奏朝廷,力请将逃将正法。
李鑛李钺,受人陷害,为保性命,不得已逃至宁远,比高万重等临阵脱逃,更值得同情。袁崇焕将其收留下来,又上疏为其求情,建议朝廷保全其性命,发往军前效力。毛文龙则深恶痛绝,决意要将一众逃将尽行正法。最后,熹宗同意了毛文龙的意见,将李鑛等人一齐处死,徐敷奏被袁崇焕保了下来。
不久,又发生了赵佑事件。
赵佑是山东人,天启二年工部给事中方有度推荐给孙承宗。孙承宗与其交谈之后,认为其人颇有心计,派他到北京,向内阁辅臣汇报辽东情况。之后一直留在辽东,天启六年任练兵游击。
宁远之战后,袁崇焕稳住了关宁一线,成为新的聚光点,取代了旧的聚光点毛文龙。关宁的影响、地位自然比孤悬海外的皮岛重要的多,朝臣们纷纷指责毛文龙躺在功劳簿上睡觉,徒有牵制之名,实无牵制之实,质疑皮岛远在后金千里之外,如何牵制?一时间,朝野上下,出现了要求毛文龙移镇的呼声。兵部综合各方面意见后,认为毛文龙移镇到辽南的盖州比较得策,袁崇焕也上疏朝廷,指出毛文龙应该向关宁靠近,不应该避居海外。
面对移镇声浪,毛文龙有些惊慌,更多是的气愤和恼火,他觉得朝廷是在卸磨杀驴、调虎离山。毛文龙好不容易找到皮岛这么一个洞天福地,辛苦经营,成为海外天子,安享荣华富贵。再让他离岛上岸,与后金拼杀,体验久违的九死一生,毛都督坚决反对。数年的富贵温柔,玉堂金马已经把毛文龙当年出生入死、舔血刀头的豪情消磨殆尽,毛文龙已经不是昔日的毛文龙。
面对如此压力,一般人早就束手无策,毛都督可有他的办法,因为他是出了名的“多术”。毛文龙内外兼施,双管齐下。先施展他雄辩之才,上疏朝廷,反对移镇,痛述他数年血战之功,牵制之实,苦撑海外之不易,朝廷之无情,朝臣之无良,言官之无耻。奏疏中有事实,更有夸大渲染,二者交揉掺杂,相得益彰。
第二手,也是最厉害的一手,是胁迫朝鲜向明朝上书,请求明朝不要移镇。把毛文龙说成朝鲜的保护神,以第三人的立场宣扬毛文龙在皮岛的重要作用,果然,局外人的意见总是比当事者的意见在决策者看来更为公正客观,移镇之事,在热闹了几天之后,渐归沉寂。
袁崇焕倒是对毛文龙移镇之事很上心。天启七年夏,袁崇焕派赵佑和徐敷奏出海,与毛文龙商议移镇事宜。毛文龙得知后极为紧张,以为袁崇焕要对他下手。徐赵二人,途经沿海各岛,岛上辽民纷纷要求搭乘船只离开海岛回到宁远,徐敷奏不知深浅,带出了数千辽民。毛文龙一向将辽民视为禁脔,决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宁愿让他们饿死诸岛,也不许逃奔辽东或山东,如今一个小小的参将徐敷奏竟敢私自接走辽民,实在是狗胆包天。毛都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竟派人截杀,结果赵佑被杀,徐敷奏逃回宁远。毛文龙余怒未消,奏称徐敷奏来皮岛图谋不轨,以宁远军饷丰厚为饵,诱骗东江部队哗变,并称徐敷奏擅自裹挟走东江壮丁两万人。毛都督使用了他所擅长的语言艺术,把难民说成军队候补-壮丁,又将数量夸大数倍。朝鲜君臣闻知赵佑被杀,认为毛文龙擅杀赵佑,端的是狂妄跋扈、无法无天之极,徐敷奏逃回宁远,此事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但以袁崇焕性格之刚烈,对毛文龙之举作何感受可想而知。
进入崇祯朝,毛文龙的日子难过了起来。熹宗和魏忠贤这两个赏识庇护他的要角不存在了,他基本上被后金遏制在陆地之外,粮饷供应也从天启七年最高峰的一百万(含登莱)降了下来,一年银米一共63万,更要命的是,袁崇焕又回到了辽东,而且事权加重,管辖范围明确包括了东江。
此时的毛文龙突然从人间至宝变成山野顽石。朝野舆论纷纷指责他开镇数年,寸土未复,耗饷无数,名曰牵制后金,却退居辽东千里之外的皮岛,坐享荣华,从毛文龙的能力水平转而怀疑起其是否为国尽忠的政治品质来了。
毛文龙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觉得朝廷是卸磨杀驴,他在海外苦撑数年竟然落得一无是处,心中不平,对朝廷开始不恭敬了起来,甚至对皇帝也不客气。崇祯元年五月,毛在一份奏疏中用排比句式,连问了崇祯三个“皇上知否?”崇祯看了哭笑不得。
袁崇焕奉命进京召对完后再北京停留了数日,会见了朝廷的一些大臣和友好。大学士钱龙锡召对之时在座,见证了袁崇焕五年平辽的豪语,但他看见袁崇焕貌不惊人,甚至以他的相貌标准来看袁崇焕可以说是相貌丑陋,如此之人,五年复辽,能够胜任,心存疑问。因此,他到袁的寓所拜访,问起五年复辽究竟如何开展,袁崇焕说五年复辽,好比下围棋,起手要在两个角上下子,宁远和东江就是角上起手的两个子,五年复辽要从宁远和东江做起。钱龙锡随即问起毛文龙的问题,袁崇焕不假思索,说毛文龙如果恪遵功令,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依然骄狂跋扈,处置他也不难。
袁崇焕到了辽东,忙于处理兵变和整顿关宁兵马军制,一时无暇顾及东江。到了崇祯二年初夏,整理完毕,开始处理东江问题
一场较量开始了。
作者:龙池雨 时间:2017-10-26 23:07
崇祯二年三月,袁崇焕上疏兵部,要求今后发往东江的粮饷器械,由现在的从山东登莱往北取直线直到东江,改由从登莱往东北方向,先到山海关,在督师衙门挂号后,沿海往北再到觉华岛,往东取道旅顺,天津起运的粮饷器械也要如此办理。总之,较之原先,一个是绕远,由直线改成曲线,一个是手续严格,一切物资都要经辽东方面检查合格后,才能运往东江。
海上运输,天气条件很重要,尤其是风力风向因素。天气良好,顺风顺水的话,轻舟直下,迅捷如飞。登莱到旅顺海上距离约两三百里,如果是西风,半天可到,而由山海关到旅顺,则线路弯曲,需要不同方向的风,一段路程西风,又一段路程需要西南风,再一段路程又需要正南风。改道之后运输成本增加,办事效率降低,中途遭遇风浪漂没的几率也大大增加,之所以如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通过经济手段压迫毛文龙就范。
毛文龙何其聪明,一眼看出此计毒辣,是给他拦喉一刀,必定立死。消息传开,皮岛官兵也发生了骚动,情绪不稳。据毛文龙奏称,还出现了兵聚海边,抢船杀人,经他枭示二名,方才安息。毛文龙质问:督臣如此策画,舍近求远,弃易图难,他实在想不明白,现在事情实在是难做啊。他的热肠冷矣,性命危于朝夕。崇祯此时对袁崇焕信任方殷,没有理会毛文龙,只是安慰他不要多想,照旧精忠报国,还是批准了袁崇焕所请。
改道之争,袁崇焕占了上风,毛文龙心中不忿。他想不通明明他占理,为何朝廷还是偏袒袁崇焕,于是做出了惊人之举。
崇祯二年四月,毛文龙率领东江部队突然出现在山东登州海面,兵船四十艘,军兵数千,船头摆列火炮,刀枪如林,旌旗蔽海。登州军民一片恐慌,以为是后金从海上进犯。登莱总兵张可大登船面见毛文龙,问他此来何意?毛文龙大喇喇的说因朝廷欠饷数月,岛中官兵饥饿难捱,故上登州索饷。张可大苦苦劝谕,说朝廷大法,为將者轻离讯地,乃是大罪,官兵欠饷,责任在兵部户部,都督亲率大军,突然驾临登州,军民惊扰,非同小可。后来毛文龙泊舟上岸,在天妃庙中进香三柱,扬长而去。
毛文龙在登州闹出这么大动静来,震惊朝野,登莱道臣王廷栻飞报督师袁崇焕。袁崇焕正在外巡视,闻报立即返回宁远,约毛文龙来宁远相会。
毛文龙如约而至,宁远辽东巡抚衙门,见袁崇焕以宾客之礼接待,没有按照下级对待,多少让毛文龙有几分欣慰。这是明朝辽东海陆两大巨头的初次相会,袁对于毛并不陌生,刚来辽东之时,正是毛文龙名声大噪之始,天启四年,他就奉孙承宗之命,亲自检验过毛文龙报来的斩级。毛文龙则是另外一种心情,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坐在他面前的这位督师大人,不禁有几分失望。他很自然的将袁崇焕和他先前的两位上司辽东经略熊廷弼和辽东巡抚王化贞做了一番比较。熊廷弼刚猛严厉、相貌威严,有一种慑人的气场,毛文龙感到敬畏;王化贞口若悬河,气吞山河,深合毛文龙的本性,又对其有知遇之恩,他心存感激,终生不忘。这位袁督师,身形瘦弱,其貌不扬,谈吐更加无趣。原本是无名之辈,不知道老天爷抽哪根筋,让他走了大运,宁远一战竟然把百战百胜的老酋努尔哈赤挫于城下。一夜之间,就蹿出这么一号人物,把原本属于自己光彩荣耀盖得黯淡无光。毛文龙一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心想朝廷真是有眼无珠,要是把给关宁的兵马钱粮哪怕拨一半给东江,自己早就把鞑子踏平了。
想到此处,毛文龙言谈举止间不由带出了一股骄横之气,袁崇焕看在眼里,心中不爽。冷冷的盯了毛文龙一眼,毛文龙突然感到一股逼人的杀气,骄狂之气顿失。
宁远之会,没有达到袁崇焕和缓二人关系的初衷,廉蔺之欢的佳话没有重演。袁崇焕对毛文龙的恶感进一步增强,认为毛文龙已经不可救药,他决意动手了。
四月十四,袁崇焕上报崇祯,提出计划出海与毛文龙相会,一则观察复辽之形势,二则体验改道之后海道之难易,见了毛文龙打算披肝沥胆,出平生之意见,商讨东西合进大计,并请饷十万两,准备带到东江,亲自发放。崇祯照准。
几天后,巡关御史方大任到宁远视察军务,谈及毛文龙事,劝诫袁崇焕勿出与毛文龙会晤,担心毛文龙凶悍不法,袁崇焕身履险地,万一毛文龙恼羞成怒,可能有不测之事。
袁崇焕的回答意味深长,“人做事之前不能先存机心,只要心出至诚,没什么好担忧的”。方大任还是苦苦相劝,最后袁崇焕说:“我袁崇焕信奉一句话,大丈夫不可有杀人心,不可无杀人手。此去东江,我必定会妥善处置,你不要再说了”。
五月十二,袁崇焕由宁远出海,临行之际,不平常的带了尚方剑。崇祯批复“知道了”,非常平淡,一切都那么平静。
五月二十八日,袁崇焕一行抵达双岛,离旅顺陆路十八里,水路四十里。旅顺游击毛永义前来叩见,袁崇焕上岛,拜谒了岛上的龙王庙。勉励水营众将不但要下得海,水战精熟,也要上得陆,野战冲杀。看得出,袁崇焕很重视东江,准备关宁、东江东西并进恢复辽东。
三十日夜,毛文龙从皮岛赶来,他听说袁崇焕以督师尚书之尊,亲自押银来岛发放,很是欢喜。即刻带了千余名亲军前来相会,到得双岛,已是深夜,怕打扰袁崇焕休息,暂未拜见。
第二天,六月初一,已是盛夏时节,双岛在大海中,海风阵阵,丝毫不觉炎热。清晨时分,毛文龙与袁崇焕相见,互相行礼,毛都督呈上三封礼单,酒席二桌,袁崇焕收下酒席,退回礼单。二人喝茶交谈,袁坐上首,毛侧坐相陪。
袁崇焕道“今辽东海外只本部院与贵镇二人,务必同心共济,方可结局。本部院历险至此,愿相商为进取计。军国大事在此一举。本部院有个良方,不知患者肯服此药否?’毛文龙一听心中一凛,觉得来者不善,袁崇焕此行绝没有单纯放银这么简单,但说到开口辩论,他毛都督又怕过谁来?随即接口:“文龙海外人耳也,十年血战,也曾立过许多微功,只因小人之说,钱粮缺少,又无器械、马匹,不曾遂得心愿。若一一应付,要帮成功也不难”。袁崇焕一听毛文龙说小人,微微一笑,知道是在影射他本人,没再搭腔。二人闲谈几句,告辞而别。
晚上,毛文龙在帐中设宴款待袁崇焕,众将相陪,二人相互敬酒,袁崇焕态度随和,东江将领渐渐不觉得拘束。袁崇焕称颂当今皇上文成武德,合虞舜汤武为一君,毛文龙则转而回忆起故去的熹宗皇帝对他的恩遇之隆,动情处不觉垂泪。
稍后,袁问起毛都督有何良策恢复辽东,可能想看一下毛一时答不上如此大的题目,当众结口结舌的丑态。没想到快速反应破解难题正是毛都督的强项,他老人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宁远兵马俱是无用,止用东江二三千人,藏云隐雾,一把火就烧了东夷!”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众将目光都看着坐在主位的袁崇焕。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对督师袁崇焕公开的的挑衅和蔑视。
袁崇焕心下怒极,可是脸上没怎么表现出来,无表情的盯着毛文龙看了一眼。
初二,毛文龙邀请请袁崇焕登上双岛,东江将帅叩见,毛文龙部下的夷丁(蒙古、女真降丁,最是悍勇)叩见,袁崇焕赏夷丁每名银一两、米一石、布一匹。二人步入正题,袁崇焕提出三条,一是东江接受他的节制,二是整编东江部队,三是在东江设立监军和饷司。毛听了怫然不乐,突然转移话题,破口大骂前蓟辽总督阎鸣泰和登莱巡抚武之望在任之时如何蓄意刁难与他,咬牙切齿,怒气冲天。袁崇焕自然听出他是在指桑骂槐。夜间,二人密语,二更方散。
初三,袁崇焕回请。本日袁身着便服,轻袍缓带,一副文士打扮。席间,谈起毛文龙数年独守海外,受尽风霜之苦。袁道“阁下戍边十载,辛苦勤劳,杭州西湖尽有乐地”,言外之意,劝毛解甲归田。独不知毛文龙视枪杆子胜过生命,此话又惹出他的惊天妙语,哈哈一笑,说“不瞒督师,下官早有此心,只是受朝廷重托,专办东夷,方今只有我知灭奴孔窍,只待灭了东夷,朝鲜文弱,可袭而有之”,这句话如同宁远城头的红衣大炮,炸的袁崇焕哑口无言。隔了良久,袁又说,“朝廷念君勤劳,当有替代之人” 。
毛文龙昂然道“此处谁可代得?”,用目光一扫袁崇焕,大有傲慢之意。
眼见毛文龙如此跋扈,袁崇焕觉得最后摊牌的时候到了。当夜,袁崇焕找来与毛文龙相熟的副将汪翥,依旧是三项条件,一是东江接受辽东督师节制;二是核定东江营伍,即整编东江部队,三是按照明朝祖制,在东江设立监军道和粮厅(发放军饷的饷司)。晓谕再三,命他去开导毛文龙。
初四,经过反复开导,毛文龙终于同意整编部队,接受节制,但仍然坚决反对在东江设置监军和饷司,坚持军权和财权不受外部监督。说岛中尽是夷人,野性难驯,一设监军饷司,必然激发兵变。袁崇焕则说整编好营伍之后,年终就要进行考核甄别,此乃祖宗法度,万不可改。毛文龙顿时大悔,觉得不应该轻率答应袁崇焕的条件,私下对参将汪翥说“我不过是随口应承,以慰督师之心,没想到他如此当真。东江远居海外,夷汉杂处,核定营伍,谈何容易?我只包管完东事便了”。汪翥回报袁崇焕。
当夜,袁崇焕独坐孤灯,彻夜未眠。黎明时分,中军传入参将徐敷奏、谢尚政、副将王牧民。清晨,袁崇焕传令犒赏来到双岛的东江官兵3570人,将官每人三至五两,军兵每人一钱,相差悬殊。并把带来的十万两饷银转交给毛文龙,同时宣布:今后旅顺以东行毛文龙印信,旅顺以西行督师袁崇焕印信。种种迹象表明,袁毛会即将圆满结束。
这一日,天气仍然很好,袁崇焕在岸边列营,传令众将士射箭比武,胜者有赏。毛文龙听得袁崇焕要走,前来送别兼道谢,问“老大人(袁崇焕比毛文龙小八岁,毛却称袁为老大人,听来可笑,其实是当时官场的一种正常称呼,年长者可以对比他年轻很多岁的同僚如此称呼)何日起行?”,袁说“宁远重地,军务繁忙,本部院明日便行,今邀贵镇岛山盘桓,观兵角射,不知可肯赏光?。”毛文龙一听这个讨厌的上司马上就要滚蛋了,心情大好,也没了前几日针锋相对的傲慢。说“督师有命,下官焉敢不从” 袁又说‘明日不及相谢,贵镇负国家海外重寄,合受本部院一拜’。二人又互相行礼,随后登上岛山。
上到山头,只见袁崇焕的亲将谢尚政全副武装,带领军士,将毛文龙所带军兵拦在外面,毛文龙微微一怔,带着百余名将官和袁崇焕一道进了袁军布下的圈子。袁崇焕问起众将名姓,竟然毫无例外全部姓毛。觉得好生奇怪,毛文龙一旁解释说这“些都是敝户小孙。”。袁崇焕听了,又气又笑,说“岂有俱是姓毛之理?,尔等海外劳苦,每月只得米一斛,甚至家有数口,俱分食这米。心忆至此,情实痛酸。该受本部院一拜。今后为国家出力,自后不愁无饷”。,众将听了,大是感动,一齐跪下叩头,有的甚至痛哭失声。
故事如果由此结束,将是一个宾主双方尽欢而散的结局。
袁崇焕突然把脸一沉,厉声责问毛文龙:“本部院奉旨节制四镇,清严海禁,实恐天津、登莱受腹心之患,今请设东江饷部,钱粮由宁远达东江亦便。咋与贵镇相商,必欲解银自往登莱朵买。又设移镇、定营制、分旅顺东西节制,并设道厅,稽查兵马钱粮实数,俱不见允。终不然只管混账过去,费坏朝廷许多钱粮,要东江何用?本部院披肝沥胆,与你谈了三日,只道你回头是岸也还不迟。那晓得你狼子野心,总是一片欺诳欺到底。目中无本部院犹可,方今圣天子英武天纵,国法岂容得你?”
语毕,袁崇焕向西叩头,请皇命,下令拿下毛文龙,剥去冠裳。毛文龙陡逢奇变,面临生死关头,拒不认罪,张口申辩,不肯就缚。袁崇焕又大声呵责: “你道本部院是个书生,须知本部院是朝廷一个首将。你这毛文龙有应斩十二罪,你可知么?!兵马钱粮不经查核,夜郎自据,横行一方,专制孰甚,一当斩;说谎欺君,杀降诛顺,全无征战,却占首功,欺诳孰甚,二当斩;刚愎撒拨,无人臣礼,牧马登州,问鼎円下,大逆不道,三当斩;每岁侵饱银数十万,
每月给米三斗五升,克减军粮,四当斩;私开马市,潜通岛夷,五当斩;命姓赐氏,不出朝廷走使,舆台滥给札付,犯上无等,六当斩;劫掠商人,夺船杀命,积岁所为,劫赃无算,身为盗贼,七当斩;部将之女收而为妾,民间之妇没而为奴,好色诲淫,八当斩;逃难辽民,不容渡海,给椀(碗)米,令往掘参,畏不肯往,饿死岛中,草菅民命,九当斩;拜魏忠贤为父,迎晃硫、、冕旒像岛中,至今陈汝明一夥,盘跟京师,交结近侍,十当斩;铁山之败,丧军无数,逃窜皮岛,掩败为功,十一当斩;幵镇八年,不复寸土,观望养寇,十二当斩。这都是你的罪案。今日杀了毛文龙,本部院若五年不能恢复全辽,以还朝廷,愿试尚方以偿尔命!”
袁崇焕又对毛文龙属下众官道:“毛文龙这十二罪,你们说该杀不该杀,若本部院屈杀了他,你们上来就杀我!”说完,摆出“延颈就戮”的姿态。
众官皆相顾失色,叩头哀告。毛文龙明白袁崇焕所列罪状多是实话,他从来没想到此前和颜悦色的袁崇焕会突然变脸,也没有想到他轻视为书生的袁崇焕竟然会有如此霹雳手段。他顿时神颓魄丧,不复能言,只是跪在地上叩头求饶:“文龙自知死罪,只求老爷幵恩”。
袁崇焕怒斥道:“你不知国法久了,若不杀你,这一块土,非皇上所有”。
随即向西叩头,“请持尚方剑来,”令水营都司赵可教、何麟监斩,令旗牌官张国柄执拿尚方剑,斩毛文龙首级于帐前。分付毛文龙亲人备好棺木,安葬毛文龙尸骸。
当时围外的毛文龙亲信兵丁,汹汹欲乱,只是见袁崇焕号令威严,身边亲兵又严阵以待,都不敢轻举妄动。袁崇焕令东江各官来见,说道:“本部院今日只斩文龙一人,以安海外兵民,这是杀人安人。尔各将照旧供职,各复原姓,为国报效,罪不及尔,不必忧疑”。
接着开始安排东江善后事宜:
将东江兵二万八千分为四协,毛文龙养子毛承禄、旗鼓徐敷奏管、游击刘兴作、副将陈继盛各统一协。毛文龙旧时印信暂由陈继盛代管。
命将岛上被毛文龙非法拘禁的商人洪秀等全部释放。
布置完毕,袁崇焕下了岛山,上船歇息。刚刚坐定,就听得岛上传来阵阵哭声,原来是东江兵将围在毛文龙尸首之前,放声大哭。毛文龙虽然凶暴跋扈,但对他的义子干孙颇有恩惠,众人见他一朝横死,甚是悲伤。
初六日,命各官祭奠毛文龙,袁崇焕亲自到棺前,跪下祭拜说道“昨日斩你,是朝廷的法。今日祭你,是本部院的情”,泪如雨下,各将官俱下泪感叹。初八日,袁崇焕差中军至皮岛取回天启皇帝赐给毛文龙的尚方剑。
初九日早,袁崇焕前往旅顺。十二日一早回到宁远。惊心动魄的海上之行终于结束。
一回到宁远,袁崇焕马上把督师印信、令旗令牌、尚方剑封存起来,不再处理公务。以表示他未经皇命,擅斩大帅,已是待罪之身。随即给崇祯上本,讲述了斩帅经过,请皇帝责罚。
崇祯看后,极其震惊。他没想到袁崇焕如此大胆,未经请示竟以尚方剑杀了声名赫赫的正一品左都督平辽总兵挂征虏前将军印的东江总兵毛文龙。论品级,袁崇焕是正二品,毛文龙是正一品,毛比袁大,轮职权,袁统辖四镇,是毛的上司。袁有尚方剑,但只能斩副将以下,总兵不在尚方剑的斩杀范围之内,何况毛文龙也有尚方剑。要说有权力杀毛文龙之人,放眼大明国只有崇祯一人。袁崇焕斩毛文龙,从组织程序上不合法,属于擅杀。
更让崇祯恼火的是,袁崇焕在出海会毛之前的请示中,提到本不打算带尚方剑出海,是账下幕僚周锡圭建议带上以满足东江将吏一睹皇上威仪的愿望,才携剑出海。现从袁崇焕斩毛之后的奏疏中明显看出,出海带剑,早有所谋,正是为了斩毛文龙。袁崇焕显然对皇帝言不由衷。
生气归生气,但毛文龙已死,不能复生,目前辽东只能依靠袁崇焕。崇祯稍作沉默之后,六月十八给袁崇焕的请罪奏疏作了批复,曰“毛文龙悬踞海上,糜饷冒功,朝命频违,节制不受。近复提兵进登,索饷要挟,跋扈叵测,且通夷有迹,犄角无资,掣肘兼碍。卿能周虑猝图,声罪正法,事关封疆安危,阃外原不中制,不必引罪。”
圣旨不长,并无一字一句责怪袁崇焕擅杀大帅,反而称赞其处置得宜。
二十四日,圣旨传到宁远。袁崇焕接旨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精神压力依然很大。这些天,双岛斩帅的一幕一次次在他眼前浮现,纵然胆大如袁崇焕,回想起来,也深知他闯下了滔天大祸。袁崇焕又向崇祯上本,陈述他当日斩帅不得已的苦衷。说毛文龙其罪当诛,但不宜由他袁崇焕而诛。皇上授予他便宜处置之权,是为了方便他领导文武干部。但高级将领的生杀,必须遵照朝廷的命令,这是作为臣子所必须明确的政治大义。摊上毛文龙之事是他的不幸,遇到崇祯这样千古未有之圣明之君又是他的大幸(这里袁督师高兴得早了,遇上崇祯比他遇上毛文龙还要不幸万倍)。
最后,袁崇焕说虽然皇上宽恕了他擅杀之罪,他自己可不敢宽恕自己。自他开了此先例,万一以后有人效仿,假公济私,不利国家,他就是千古罪人。那样,即使皇上赦免他于一时,他也难逃于千古。
为今之计,只有践五年复辽之约,平灭后金以自赎。功成之日,他将不受封赏以赎斩毛文龙之罪,则万世之下,后人当理解他杀毛文龙是为了国家封疆大事,正如崇祯今日为了封疆大事而不追究他的擅杀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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