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浅浅深深，秋色渐渐入画

作者：鸢尾花

秋，最初只是晨曦里的一抹淡金，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的蜜糖，薄薄地涂在屋脊与树梢；接着是风，把石榴的裙摆吹得火红，又把桂花的香揉碎，撒在每一条归家的巷口。  

窗前的风铃被这口气碰醒，叮当一声，便把一夜的梦推得远了，也把昨夜的凉意推得更远。我披衣而起，赤脚踏在地板上，像踏进了一幅未干的水彩画——颜色尚未分明，却已有柔软的韵脚长在了心中。  

晨雾在河埠头上徘徊，像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字迹被水汽洇开，只剩下一枚模糊的邮戳：秋。

我把手伸进去，指尖便沾了碎银似的露，凉得惊心，又暖得贴心。雾里有桂花的香，起初只是一缕，像试探，继而汹涌，像决堤。

原来季节也会攻城掠地，只一夜，便从夏天的残部里接管了秋所有的嗅觉。 

我沿着光的缝隙游走，只听见时间轻轻落子的声音——

一枚落叶是一子，落在脚边，便是一声“到”；一枚夕阳是一子，落在河面，便是一声“和”；而你的背影，是一枚不肯落地的棋，悬在胸口，迟迟不落。 

沿着老屋的青石板巷，慢慢往前走，两旁的院墙斑驳，爬山虎正悄悄把绿褪成朱红，像老人把陈年的往事翻出来重新读，读到激动处，便用朱砂圈点。

墙头垂下了一串扁豆花，紫得轻薄，像一封短笺，写着“勿忘我”。我摘下一朵，别在衣扣上，也把这四个字别进心里，好让它在我的胸口一路燃烧，直至与你的目光相遇。  

田野在城外铺展，稻浪起伏，像大地在深呼吸。阳光从云层的缝隙倾泻，一束一束，落在穗芒上，溅起细碎的光芒。

我弯腰拾起一粒落穗，指腹触到它微凉的锋芒，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你站在同一片田埂，把碎屑拍成一场小雪，落在我发上。

那时你说：等秋色再深一点，我们就一起把日子折成纸船，放进晚霞里流浪。如今，朝霞早已染红了天边的云彩，而你的归期，仍被风挂在远方的树梢上，一摇一晃。   

午后的光影悠长，像一段被拉长的琴弦。我走进一片柿子林，枝头挂满灯笼似的果实，风一吹，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响。

我坐在树下，听它们私语，听光线穿过叶隙落在掌心，碎成一枚枚铜钱。远处，有牧童横笛，把《折杨柳》吹得婉转，又把《忆秦娥》吹得低回。笛声像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把天空越拉越高，也把思念越拉越长。  

傍晚，我回到河边。夕阳正把最后的胭脂抹在水面上，一层一层，直至洇成一匹流光的锦缎。渔舟缓缓滑过，剪开一道金色的涟漪，又迅速合拢，像替我缝合那些欲言又止的伤口。

我脱下鞋，把脚伸进水里，凉意顺着脚踝爬上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皮肤，却带着莫名的温柔。那一刻，我仿佛触到了时间的脉络——它并不汹涌，只是慢慢地渗透，像墨在宣纸上晕开，像你的名字在我的心里生根。  

夜色终于四合，银河从天的裂缝里倾泻，像一条被风吹散的丝带，从远古飘到今宵。我仰头，看见牵牛与织女在两岸点灯，一盏一盏，像替所有离散的情人守着归程。而我也点了一盏灯，放在水边，让它顺流而下。

老墙上，爬山虎红得透亮，像岁月亲手镌刻的印章。我伸手触碰，却触到时间的温度——它不再滚烫，也不再冰凉，只是恰好能够把回忆温成一壶酒。  

于是，我在暮色里举杯，向所有正在落下的叶子致意，向所有即将升起的星辰致意，也向那个在远方把秋色折进行囊的人致意——

愿你途经的每一阵风，都替我拥抱你；

愿你抬头看见的每一颗星，都替我说：

“时间浅浅深深，秋色渐渐入画，而你，始终是我深情的落款，没有例外和之一。”

作者：鸢尾花（yuanweihua00）自由撰稿人。坚持用安静的文字，荡漾一池春水的宁静。用红尘的烟火，解读不一样的诗情和人生哲理。擅长诗歌、散文、杂文的写作，文字风格婉约、多变。个人散文集《那时，花开》、合集《纵使人生荒凉，也要内心繁华》已出版。微信平台：鸢尾花开（ID：yuanweihuakai00），购书请联系鸢尾花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