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宪茹2007-12-0715:25:21发布于：博客中国分类：默认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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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本书所做的后记
几年前，我曾乱七八糟地写过一本书或者写过一本乱七八糟的书，书名叫《原声》。由于我不是吃这碗饭的，看过的人几乎都原谅了我，宽容了我，并且有些朋友给了我许多鼓励和激励。好在，我还算有自知之明，好在，我并没有对我的写作和我的作品赋予任何功用，所以，我也就原谅和容忍了我自己。
现在，我又把这几年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拣一拣汇集成一本乱七八糟的书，和原来不同的是，这一次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所谓心事，一是因为我曾经向朋友承诺过，二是这一次写起来心思多有沉重。无论值得还是不值得，对我，已属不易了。因为，公务繁忙，身心具损，才疏学浅，识见不济，本想一路写下去再说，但已力不能支了，便决心就此打住。以后写还是不写，我没有把握，不过这样的写法和写这样的东西，我的确不愿再经营下去了。
我有些累了。我的确有些累了。
这本书的名字是喝酒的时候朋友们“赐”与的。由来是，按他们的理解，所谓《原声》，乃“怨声”也。有“怨声”就该有“载道”，这本书该叫《在道》。我接受了。不过，我要申明的是：我真的从来没有怨声载道过。我是很珍惜人生的，尽管这人生并不那么完美；我是很热爱这个世界的，尽管这世界并不那么可爱。
我走过了一条漫长的崎岖的路，这路上确有荆棘在，有石头在，有雨雪在，有冤魂怨鬼在，有草寇劫匪在，有激流险峰在，但，路还是躺在脚下，无论是摸、爬、滚、打，人人都还是要走过来和走下去。我是见识过许许多多人世间的风光的，有红花绿柳在，有青山碧水在，有庸俗粗野在，有牛鬼蛇神在，有伪善欺诈在，有阴毒险恶在，但，即为风光，便该是什么景致都少不得的。我感激这一切——它毒害了我，也养育了我；它摧残了我，也锻炼了我；它让我愤怒，也让我平和；它让我麻木，也让我聪慧；它使我脆弱，也使我坚强；它使我仇雠，也使我善良；它使我灰心，也使我亢奋；它使我低沉，也使我激越……我真的很感激这一切！
我当然还要感激上天，上天给了我生命，给了我力量，给了我智慧，给了我情感。她告诉我，生命不仅仅属于我自己，生命既然是天造地设，就不该远离天下苍生。她告诉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就不足以支撑起一颗洁净的灵魂。她告诉我，智慧绝不是谋求私利的工具，它应该是探求真理创造美好改造弊端的能量。她告诉我，用你的全部情感去崇尚真善美吧，去爱正直，去爱公平，去爱自由，去爱真诚，去爱光明，去爱你所爱。她还告诉我，具体的爱是脆弱的，短暂的，只有宏大的爱，才是坚强的，永恒的。
我辜负了上天。我努力去做了，但我并未做得那么好。我不得不承认，这是痛苦对我的袭扰中最是挥之不去的袭扰。这很无奈，我能够原宥我的仅仅是：我很微薄，很单薄，这是命运。于是，我把诉诸文字做为一种补救。但，我明明白白地知道——纯属枉然。文字在现实面前，甚至比我还微薄，还单薄。于是我能体会到在鲁迅的呐喊后面他心里是怎样地在流着殷殷的鲜血。诚如一位年长的朋友（如果他把我也当成朋友的话）多次劝我说，不要写了，不要写了，写什么呀，有谁去看你的破书哇。真的，这我知道，甚至我还知道，这年头还有多少人有闲功夫去看什么书啊。这或许不是这世界的悲哀，这是我等的悲哀。这或许又不是我等的悲哀，这简直就是这个世界的悲哀。
唯可自慰的是，我并没有欺骗我自己，我也没有去欺骗世人。我尽可能地去说了一些真话，无论这真话切当与否。我并没有仅仅囿于我生命的小圈子，很苟且很私利地活着。我愿意辛苦地思考和承认我自身的缺失、缺陷和缺憾，是总结，也是交待——我对我自己的交待。我不懈地关注这人生这世界的缺失、缺陷和缺憾，说了一些近似尖刻和裸露的话，但我绝无恶意在，我不过是希望这人生这世界更趋完美。就人类自身而言，我们实实在在地应该清醒和警醒起来了，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美好的东西，我们已经制造了太多贻害无穷的东西，我们创造的伟大成果的后面的确隐藏着巨大的危机，我们打破和谐之后再去建立和谐的代价将是无可估量的。我们不能再堕落下去了，我们必须使我们的灵魂和社会行为都健康起来，我们应该有能力和智慧证明我们的伟大!
由于职业和经历的原因，我常常对中国官场的弊端说过一些听起来让人感到不太舒服的话。那实在不是由于我的偏见，而是许许多多的存在的令我不太舒服，诸如肮脏的潜规则，心口不一，伪善做秀，见利忘义，假大空，投机专营，人身依附，权钱交易，栽赃陷害，投其所好，钩心斗角，落井下石，结党营私之类。我想这也不仅是我的不舒服，也一定是所有正直的人们的不舒服。这既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现实的原因，既有体制的原因，也有人为的原因，这许多原因又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我已不愿意也没必要去深究了。我想要做的是，多一点对美好的呼唤，无论这呼唤显得多么微弱；凭着良心去做一点并不那么痛快淋漓的揭露，无论这揭露显得多么浮浅。但我既没有伤害个体的用心在，也没有拯救整体的野心在。某些长久地被污染了的河流还是要长久地流淌下去，政治的清明和官场的清新还需要久久的时日。不过即有并且可以不断地看到希望在，也就不那么令人沮丧了。
我的忧患元元，颇有些自做多情的味道。我没有如建安文人那般慷慨激昂，哀感流涕，图重整乾坤、廓清天下的凌霜风骨和宏大抱负。我没有嵇康那般“轻肆直言，遇事便发，”“无万石之慎，有好尽之累”那班超拔，那种骨气、傲气与逸气。我做不到像阮籍那样装糊涂和真糊涂，鄙视群小，痛饮狂歌，我自酣睡。我时刻都在入世与出世之间徘徊，躲不开世事也躲不开自我。我对我自己没有清醒的约定，许多好的和不好的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我感到了生命的短暂，但我更感到了生命的漫长。我想要向着某种境界攀登，但又常常像掉到深渊里一样绝望。我想要探求生命的意义，但我又知道所有的见解是多么没有意义。尽管如此，我却还是坚信纪伯伦的一句话；一个人的意义不在于他的成就，而在于他所企求成就的东西。
我的企求，算不得多么恢弘，多么高远，多么仁善，但，卑下和庸俗是绝少有的。我倒并未把一个人对社会的价值看得有多么重要，我更看重的是一个人对别人、对社会的义务。义务很好，显得不那么刚性，不那么勉强，不那么被动，不那么唱高调。当尊重义务的时候，也是在尊重自己的权力。故，我的写一点东西，我写一点东西里面说过的一些话，也权当是尽了一份义务吧，至少，也是我没有辜负我做一次人的权力。
在我的一生中，我帮助过许许多多的人，我由衷地希望他们都好。在我的一生中，我得到过许许多多的人的关注和关爱，我知道他们希望我好。在我写作的过程中，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和同事给了我诸多的鼓励勉力和激励，我用心地感激他们，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倘能够，我会真正地去用我的生命去写作，写出些好的东西来去报答他们。
但愿这不是道别，而是开始。但愿上帝多给我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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