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儿童的阅读和语言教育

海奇·莱汀恩（Heikki Lyytinen）：芬兰Jyv?skyl?大学心理学教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教席教授、芬兰科学和文学研究院成员。主要研究领域包括学习、认知神经科学、阅读障碍及阅读学习的促进。从1993年至今，主持开展著名的于韦斯屈莱阅读障碍追踪研究。

2016年4月24日，海奇教授在第十二届中国儿童阅读论坛上为来自全国各地千余名代表作了专题演讲，分享芬兰儿童的阅读和语言教育，介绍如何帮助孩子获得阅读能力，如何识别有阅读障碍的孩子，以及提高他们阅读能力的有效干预方法。今天，点灯人教育就与您分享海奇教授的这篇演讲。

芬兰儿童的阅读和语言教育

演讲：海奇·莱汀恩

翻译：李文玲

非常感谢我们的会议组织者，让我有这样的机会跟大家分享我的演讲。今天我要讲的内容，第一是语言教育的学习理论，第二是如何帮助孩子获得阅读能力，第三是如何识别有阅读障碍的孩子，如何进行有效干预帮助这些孩子。

 

首先，我来讲一下学习理论。最基本的学习理论就是，孩子如果对学习感兴趣，他才会学习。我们作为教育者，就是要培养孩子对学习的兴趣，只要孩子有兴趣，他就会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成长。如果孩子对学习失去了兴趣，我们再去教什么都没有用了，什么都没法教了。

 

阅读能力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能力，就是把说的语言和写的文字对应起来，建立一种连接。但是阅读西方文字和中国文字有着很大的区别。西方是拼音文字，声音跟文字对应；中文的字形则是跟其意义对应的。拼音文字里，比如说芬兰语、英语，孩子看到字母就能读出来，但并不一定能理解是什么含义。中文就不行，你看到它不知道怎么读，不过可以根据字形猜出一点意思。

 

芬兰语的发音是非常规律的，比如说我知道音节这个念bo，在所有词里都念bo，非常规范。所以芬兰的孩子只要学会30个字母的读法，以后看着芬兰文字，都能读出来。英文还不太一样，同一个字母，有时候念i，有时候念e，因此学起来就比芬兰语难一些。芬兰语，或者有些非洲语，他们这种语言非常规范，可能就是少于或者等于30个这样的字母，只要学会了这些就可以读了，特别容易；而像英文就有1000个这样小的单位得学会。那么中文就有上万个这样的单位，变化更加丰富。中文在开始读的时候很难，然而中文会给你提供很多有意义的信息，比方说我们看到一个字，看到它的偏旁部首，就能猜到一些它的意思。芬兰语的文字虽然可以很容易读出来，但是不一定能理解。

   

在欧洲做过这样一个研究，调查欧洲各国的孩子各个不同年龄段掌握该国母语水平的情况，被调查的语言包括希腊语、葡萄牙语、法语、芬兰语、英语、西班牙语等等。芬兰语在芬兰孩子小学前，掌握的水平就已经相当高了。而其他的语言，例如英语，英国孩子二年级时的英语水平才能达到芬兰孩子学前时期芬兰语的水平。可以想象，如果是中文，中国孩子二年级结束时的中文能力可能还不如英国孩子同时期的英语水平。

▲海奇教授依据各国语言的音节结构的复杂程度对各国语言进行的划分

 

但是，有些孩子在某一年龄的所具有的阅读能力，可能表现的不如同龄的其他孩子，那么这些孩子可能就是有阅读障碍的孩子。这些有阅读困难的孩子可能是由于以下几个不同原因导致了他们的阅读障碍。

 

第一类是生物原因，是孩子的基因导致的，从世界的范围来说，有5%的孩子的阅读障碍是生物原因导致的。在芬兰，这个数字大概是3%。第二类是环境原因，例如对孩子的阅读教育没有到位，使得孩子出现了阅读问题，从世界的范围来说，这样的孩子能达到90%，这里包括很多发展中国家，比方说非洲国家。但是在芬兰，由于环境原因导致阅读障碍的孩子几乎没有。我的工作就是想在全球范围把这个30%降的越来越低。

 

在芬兰，小朋友在小学一年级上学期前，主要就是学习字母的发音，可能每一周都会学习几个。基本99%的孩子都能够在一年级通过最后的考试。当然不是纯粹的学习那些字母，比如说在学习字母的时候，会将它们组合成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字、图画，伴随着一起学习这些字母。在低年级的时候，芬兰老师会创造各种各样的机会，让孩子不断地重复阅读，通过大量的阅读，帮助孩子学习这些字母发音。

   

这里再给大家介绍一个在芬兰很有趣的现象，如果一个芬兰人，你要是不能阅读，你基本上也找不着媳妇，也结不了婚。在芬兰，读报纸的习惯非常普及，不仅是芬兰，在许多西方国家，读报刊杂志、热爱阅读的人到处可见。

 

在芬兰，如果你想当一名小学老师，你必须有硕士文凭。在大学里，想要成为老师的芬兰人不仅要学习很多专业课程，同时还必须遵循以实践为基础的原则。这些老师一定要走到学校中，去到真正的课堂上教学。在芬兰，老师这个职业实际上是非常受欢迎的，要想能拿到教师资质，也是很难的。在芬兰大学里，想从培养教师的项目中成功毕业其实要达到很高的要求。

▲海奇教授所在大学的教师培训项目的课程要求

 

下面我想给大家讲一讲我在阅读障碍儿童的识别和干预领域做得一些研究。首先在这里给大家介绍一个关于对阅读障碍的早期诊断以及干预的一个长期的研究。追踪研究中的这些孩子大概持续了20年的时间，我们从孩子出生就开始跟踪，收集各种他们家庭的背景资料（比方说有的家庭可能有阅读障碍的历史），再把这些数据和孩子的数据结合在一起进行分析。

 

我们把受调查的孩子分成两组，其中一组称为风险组，这些孩子都是有着阅读障碍的家族遗传，共收集了108个孩子。另一组称为控制组，控制组的孩子就是父母没有这样的问题的，大概有92个孩子。风险组的孩子，到一年级的时候有38个表现出了阅读障碍，然后到二年级还是38个，到三年级36个，到八年级又变成42个，实际上是到八年级以后，因为对阅读的要求更复杂了，比方说有理解，如果这些孩子在阅读测验上成绩低了，也被认为是有阅读问题，所以这个数字较之前增多了一些。在控制组到一年级只有10个，我们可以看出两组之间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整个追踪过程到了最后，表现出阅读障碍的孩子中，大概还剩一半问题没有解决，剩下的一半则已经在帮助下解决了阅读问题。

 

我们对这些孩子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测试，这些测试包括语言方面的，如语言直觉，语言理解产生，对语音的加工，词汇、字义、句法、神经心理学的研究；包括认知记忆，成就、技能、家庭背景的分析；还包括孩子个人的注意力、性格脾气。除了测试，我们也根据测试结果对出现问题的孩子进行了不同手段的干预。干预时，我们会和老师一起针对不同孩子制定不同的干预计划，一起帮助这些孩子克服阅读障碍。

 

 

这项研究非常有意义、非常系统。因为跟踪了20年，所以会有很多数据。我们在研究的一开始就采用了非常先进的科技手段。比如有的小孩刚出生3到5天，我们就对他们做了ERP，跟踪这个孩子的脑电活动，从那时候起就开始收集数据。我们希望能从3到5天的数据中预测孩子以后有没有阅读障碍的可能性，不同阅读能力的高低，这样就可以做到早发现，早干预，早治疗。

 

我们还针对了某些特殊的孩子进行了研究。有这么一类孩子，他们可能到2岁半的时候，还是不能说话，有的甚至一个字都不能说，这些孩子我们把他们称作很晚说话的孩子，这些孩子以后有阅读障碍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对这类孩子也进行了与之前类似的跟踪研究。这个研究同样地，到两岁半还不能说话的这些孩子们，分成两组，一组是父母就有阅读障碍的风险组，还有一组作为控制组。几年后，这些孩子到了5岁，控制组的大多数孩子能达到我们所要求的阅读能力的水平，而风险组的多数孩子还是出现了阅读障碍。

 

研究发现，两岁半左右还不会说话的孩子，以后的阅读出现问题的概率就会非常大，这些数据也就证明了这一点。跟踪研究也对好多孩子在不同年龄进行了各种测验，比方说字母知识，快速命名知识，语音加工能力，假字的重复能力等等。这个测验会发现哪些测验的内容跟阅读能力最后的发展是相关度最高。研究表明，字母知识与阅读能力直接相关。阅读如果出现问题的话，就很可能在字母知识，或者阅读理解在这一块会有问题。

 

这个研究里，因为数据特别丰富，所以也做了一些有阅读障碍的孩子跟他们的家庭，尤其是父母的交流情况方面的研究。这个研究对象还是分为两组，第一组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根本就跟孩子不交流，也不去带领孩子学习，是比较被动的交流方式。第二类孩子，他们的父母希望帮助他们的孩子，还给孩子一些主动的机会，让孩子去学习。研究表明第二组的孩子最后阅读障碍的问题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因此我们对阅读障碍的孩子进行干预时，应该多与他们交流，多鼓励他们，给他们提供一些游戏、一些活动、一些干预，来帮助这些孩子。这也回到了我最基本的学习理论，让孩子感兴趣。当他们喜欢阅读，他有动力时，我们才能帮助他逐渐恢复他的阅读能力。

 

▲海奇教授在演讲中

 

给大家介绍一个我们研发的游戏，这个游戏主要目的是要帮助孩子将语音和字形对应起来，让孩子在非常有趣的环境中学习语音与字形之间的对应关系。我们也做了一个实验研究，实验对象分为三组，第一组叫CRRI组，包括的是需要帮助，阅读有问题的孩子，让他们玩这个游戏。第二组是我们正常孩子的阅读教学组。第三组叫RRI组，包括的是有阅读问题，但是不玩这个游戏的孩子。这三组到一年级和三年级结束都会进行一次阅读能力的测验。

 

我们发现，这些有阅读问题的孩子，通过玩游戏，甚至很快赶上了我们正常的孩子。这种游戏我们建议在六岁半以后开始使用，一方面希望孩子通过游戏产生兴趣，另一方面希望能够让父母也参与进来，和孩子一起玩这个游戏。这个游戏已经在世界各地很多地方都使用了，包括讲英语国家的地方，包括非洲，包括很贫困的地区，都在不断地推广这样的教学。我们也正在做很多研究，希望把这种游戏应用到更多的文字系统中。比如说中文，跟字母语言不一样，不是形音对应的关系，怎么把这种游戏能用到中文这样的语言系统中是我们现在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这个游戏非常方便，现在可以在手机、IPAD各种设备上都可以玩。在赞比亚，赞比亚我们还做了下面的一个实验，实验发现如果老师教孩子如何去玩这种游戏，孩子们的阅读能力会比没有老师的指导提高的快，如果老师与孩子们一起参与游戏当中，效果会更好。

   

我们其实已经在和北师大的老师一起研究，想把这个游戏应用到我们中文学习中来。就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我们中文的书写系统，汉字有那么多笔划，非常复杂的汉字，大家想想咱们这个游戏怎么做呢？中国有四类，象形文字，指示文字和形声字。比如说象形文字，我们的想法是先给孩子们看这些图画，然后把中文字再出现，然后慢慢就从这儿过渡到中文字，建立这种连接。通过这个方法就能让孩子建立这种关系，学习这些象形文字。我相信四岁的孩子都可以做这个。游戏在芬兰是全部免费的，所有的孩子都可以玩这样的游戏。几分钟就知道怎么玩了，而且不用大人来帮助。游戏他们已经做到，包括有培训，你可以把这个游戏下载下来，然后你可以玩，你玩了以后，这些数据是在云端，就把这个数据都收集起来，然后可以做最后的统计分析和评估。所有的发展中国家都可以使用这样的游戏。

   

以上就是我今天演讲的内容，非常感谢大家！

本文根据海奇·莱汀恩教授在第十二届中国儿童阅读论坛上的演讲整理，转载需联系点灯人教育取得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