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文豪洪迈也误解了白居易的诗

大宋文豪洪迈也误解了白居易的诗

   南宋文豪洪迈学识渊博，著书极多，以《容斋随笔》为著名。洪迈一生涉猎了大量的书籍，并养成了作笔记的习惯。读书之际，每有心得，便随手记下来。读书万卷，集腋成裘。积累四十余年的成果，形成了《容斋随笔》这部书。

据说《容斋随笔》是毛主席一生中最喜欢的书之一，经常随身携带。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容斋随笔·卷第一》有一篇“乐天新居诗”，洪老先生却理解错了，以致对后人造成阅读误导。原文如下：

白乐天自杭州刺史分司东都，有《题新居呈王尹兼简府中三掾》诗云： “弊宅须重葺，贫家乏羡财，桥凭州守造，树倩府寮栽，朱板新犹湿，红英暖渐开，仍期更携酒，倚槛看花来。”乃知唐世风俗尚为可喜。今人居闲，而郡守为之造桥，府寮为之栽树，必遭讥议，又肯形之篇咏哉！

白乐天即白居易，乐天是他的字。说白居易从杭州刺史离任回唐朝东都洛阳任太子左庶子一职时，写了一首《题新居呈王尹兼简府中三掾》的诗。他读了这首诗后才知道唐朝当时的官风世俗还是可喜的。并对照他所处的南宋官风发出如下感慨：

“今人居闲，而郡守为之造桥，府寮为之栽树，必遭讥议，又肯形之篇咏哉！”

意思是，今天一个（像白居易那样）闲居的官员，郡守能够为他家造桥，官僚为他家栽树，必然会遭到讥讽和非议，哪还敢写成诗篇来歌咏啊！

他把白居易的原诗“桥凭州守造，树倩府寮栽”理解为：“郡守为之造桥，府寮为之栽树”是不对的，有断章取义之嫌。

我们先看这首诗的写作背景：“白乐天自杭州刺史分司东都”。白居易离开杭州回东都洛阳任职后写的。

洛阳作为东都，始于公元25年，汉武帝迁都东都洛阳，以便对北方游牧民族实行更好的管治。此后，东汉、魏晋、南北朝等历史时期都曾将洛阳定为京城。唐朝建都长安后，洛阳仍然被称为东京，是政治、军事、文化、经济中心之一。

分司东都是由于唐高宗、武则天时期多居东都洛阳。唐玄宗以后各代皇帝虽然都居住在长安，但洛阳原来那一套略同于长安的职官建置并没有省去，凡在那里任职的，叫做分司东都，或称分司。这些官员都由东都留守统一管理。分司各官署往往空存其名，于是朝廷常以贬降或闲废的官员安置在此，即只领俸禄而无具体事务的闲官。白居易就是其中之一。

再看这首诗的题目：“题新居呈王尹兼简府中三掾”。

“题新居”。这首诗写他的新居——新的居所，不是新房子。白居易从杭州到洛阳，在洛阳履道里购买的一套老宅院。

“呈王尹”。呈献给河南尹王起。注意是恭敬地“呈”。

“兼”作连词，并且。“简”作书信。“兼简”意为顺便致信。

“府中三掾”王起府中随行官员。“三”意为多，不是数字三。掾（yuàn），意为辅佐或副官，如掾吏、掾属。

题目的意思是，我新买了一处宅院，赋诗一首呈献给王领导及其部属欣赏。

三看这首诗的原文意思：

“弊宅须重葺，贫家乏羡财”。前两句是说他买的是破旧的老宅院，须要重新修葺一下，但是手头上没现钱了。据说，白居易到洛阳后，在洛阳履道里购宅。购买时现钱不足，还添上了两匹马。所以，没有余钱装修了。

“桥凭州守造，树倩府寮栽”三四句是说这座老宅院年代久远，也是“弊宅须重葺”的缘由：宅院里的小桥是“州守”老官员造的了，大树也是老“府寮”们栽种的。问题就出在这里。现代学者不这样理解，他们认为：

（一）白居易入新宅，没钱装修，都是官府朋友操办。

（二）白诗原作“川守”，三川守，指河南尹王起。府寮：王府的僚属。说：“并由当时的洛阳尹王起帮助造池上桥，植花草树木。”

持这种错误观点的人正是受洪迈老先生的影响。为什么错呢？理由如下：

（一）白居易的“新居”是新的居所，不是新房子，可以居住的。按推算，这处老宅有几十上百年的历史了。因为，白居易是从田家手里买下的，田家又是从杨家买的。杨家原主人是杨凭。杨凭于唐代宗大历九年（774年）进士科状元及第，与弟杨凝、杨凌接连登第，并负有盛名，时号“三杨”。官至京兆尹，是当时的官僚贵族。这宅院还不一定是杨凭修建。因履道里又叫履道坊，隋唐时期皇亲国戚、达官贵族就在此建造庄园了。

（二）白居易时代唐朝没有“州守”官员的称呼。唐初改郡为州，其行政长官也由郡守改称刺史。唐玄宗时（712年），复州为郡，又改刺史为郡守。唐肃宗时（756年），恢复唐初旧制，称州官为刺史。

白居易822年7月被任命为杭州刺史，10月到任。任内有修筑西湖堤防、疏浚六井等政绩。824年5月任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秋天至洛阳，在洛阳履道里购宅。825年，又被任命为苏州刺史，5月到任。这说明白居易写《题新居呈王尹兼简府中三掾》时，距“州守”（郡守）时代有上百年的历史。“州守”官员不可能为白居易的新居造桥植树，只能是“州守”时代造的桥、植的树。

（三）河南尹王起更不可能为白居易的新居造桥植树。理由有四：一是王起与白居易虽是朋友，也共过事，但王起比白居易大十二岁，是白居易十分尊重的人，哪能有劳他呢？二是王起的官职、地位都比白居易高，也是不可能的。三是王起作为在职地方官更不可能为一个有职无权的闲职官员以权谋私。这种行为现代不行，古代也是不行的。四是题目“呈王尹”而不是“呈王州守”，称呼也不对。

我们接着看这首诗的五六句：

“朱板新犹湿，红英暖渐开”。这是说，我没有现钱大搞装修，只是简单地用红油漆刷了大门，门板还没有干呢。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我的宅院还是蛮好看的。

白居易入住后，对老宅院进行了不断修葺。829年，他写《池上篇》，全面记述了庄园的规模、景物。在原有建筑基础上，还增修了池东粟廪、池北书库、池西琴亭、西平桥、环池路、中高桥、三岛径等，都是自己操持，没有说别人帮助修建。

最后两句：“仍期更携酒，倚槛看花来。”所以，我更加期待您和您的部属们一起来我的新家喝酒、赏花。他与王起的关系亲密，常有新诗交流与唱和。王起有“当代仲尼”之称，常与刘禹锡、白居易吟诗联句，才艺相当。

整首诗串起来的大意是：我买了一座破旧的宅院须要重新修葺一下作为新居，可是我手头上没有余钱了，不能大搞装修。这座老宅院年代已久，是以前的“州守”和“府寮”们建造的，大约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我只是把大门用红油漆简单地刷了一下，还没有干透。等到春天暖和了，宅院内红花渐渐绽放时，我更期待您带领府中官员来我的新家做客，喝酒、赏花。

其实，这就是一首邀请诗。邀请王起及其部属春暖花开时到新家来做客，而不是说王起及其部属为他造了桥，植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