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郎朗的艺术

本文首发于11月号《人物》杂志

文|季艺 采访|季艺 陈楚汉 编辑|张捷

摄影|王海森 图片统筹|陆智昌 于千

形象|卞皎皎 于千 化妆、发型|邹成程 林长青 龙川

一场生日会

2014年7月1日是指挥家余隆的50岁生日,那一天,余隆在北京保利剧院举办「余隆和他的朋友们」音乐会,郎朗压轴。

郎朗的父亲郎国任说自己一开始并没有重视这次演奏,和往常一样,当郎朗在后台等待彩排时,他则悠闲坐在观众席上,前面的座位上架着一台家用DV。他拍摄郎朗已经很多年了,出于一种对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的习惯。

当看到小提琴家文格洛夫的演奏时,郎国任立刻感到了神经紧张,「那不是一般的棒」—在此之前,他不常见到这位音乐家,因为手受伤,文格洛夫当了5年指挥,在此期间很少演奏。但现在,「你马上就能明白,这是个擂台。你整不好你摔在这儿了,那就麻烦了。」郎国任说。

他当时就奔向后台找到了郎朗。两人一照面,郎朗令他感到了心有灵犀的欣慰,郎朗先问:「你看了?」郎国任也问:「你看到了?」

「就像C罗起速似的,」郎国任激动地描述父子沟通之后郎朗演奏的变化,「一起速,『唰—』,贼快……等到一发挥的时候『嘎嘎哗哗』几下,就给你打蒙了……这个爆发点就是说,我能给这个浪翻多强,我能把这个音给它翻上去。」郎国任说,「那你立刻你就成功了。」

郎国任相信他与郎朗都有一种独特的能看到高点的能力,出现高点是他看待儿子演奏是否成功的标准。在3个小时的采访中,他一共提到8次高点,尽管无法准确描述出「高点」是什么,但他确信自己能在体育比赛、宗教甚至是电视节目中看到这种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生日会后,郎国任满意而归,郎朗没输,郎朗没摔在这儿。

尽管郎国任欣慰于他和儿子的长久而坚硬的默契,但是你也很容易发现两人日渐生长的不同。面对《人物》记者,郎朗并没有谈及生死存亡,他似乎只是享受了一次愉悦的聚会。

「我说今天晚上得好好弹,虽然是生日音乐会,但是大家的状态都非常好。」他说,「当你听到一个伟大的演奏的时候,也会激发你的灵感。」

现在,郎朗将父亲定义为「旁观者」。「他肯定会有他自己的一些想法,而且那些想法对我小的时候是非常起作用的,但是毕竟我现在是30多岁,我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想成比赛,那太幼稚了。那样会让你冲昏头脑,你会劲儿太足了。」郎朗说,「现在我不需要再向世界证明我是谁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我就心平气和把琴弹好就行了,我用不着再去展示你看我有多么的强,我有多么的速度,对我来讲就是能沉下来去享受这个音乐,而不是给它变成一种竞赛,我这场音乐会弹不好,我明天吃不上饭了。」

那晚他弹的是《蓝色狂想曲》,他称之为「格什温打香槟那个」。郎朗这样描摹这首现代钢琴曲的感觉,「这个曲子它没有一个是平的,它全都是有很多层次的,它非常的沸腾,节奏很随意,香槟。」

自然高

要心平气和,压下去,沉下来,这是从小到大不止一位老师曾经提醒郎朗的。兴奋是他天生的特质,又曾在后天训练中被父亲刻意强化。兴奋带给他巨大的收获,也让他屡受伤害。这是一场持续至今的自我战争。

哪怕不在舞台上,郎朗也是一个容易亢奋的人。郎朗把这种状态称作「naturally high」,「自然高」。「自然高」既包括「我弹首曲子我马上就high了」,还包括「聊会儿天我就high了」,「只要一聊球,我马上『噗』眼睛就亮了」。

凭借对看不见的高点的信仰与追求,郎国任在郎朗的童年有意训练了儿子一种随时进入兴奋状态的本领。在郎朗很小的时候,郎国任会突然叫醒正在睡觉的儿子,要求他在迷迷糊糊中立刻开始弹奏某个曲子,迅速进入到亢奋的演奏状态,「就总练这种东西」,郎朗回忆。

在读中央音乐学院附小时,郎朗的兴奋已经让他的同学殷翔印象深刻。她发现每次大家一起候场等待老师指导演奏时,「你都觉得这个人好激动啊,」殷翔说,「我们都紧张得快晕过去了,他还挺高兴那种」,在殷翔的印象中,这种激动就像「那种我要好好表现,或者终于我到了可以爆发的时候了」。

郎朗演奏时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一向颇多争议,很多人认为这是郎朗父子为了表演效果故意设计的。郎朗的第一位老师朱雅芬对《人物》记者否定了这种猜测,在她印象中,郎朗小时候的演奏就是这种方式,它不是来自于故意的设计,而是过度兴奋。

7岁的时候,兴奋让郎朗首次失利。他参加一次全国比赛,「在台下还没开始弹,就开始兴奋,瞎兴奋,在台下都在拍手,特别不理智的。上台之前发现有巨大的问题,但是已经来不及解决了。我穿了一个吊带裤你知道吗?俩带子全掉了,全勒上了,就是自己太兴奋了,太想表现了。」结果他只得了一个安慰奖,奖品是一只金丝毛玩具小狗。

11岁那年,兴奋的郎朗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了一次崩溃性的打击和羞辱。那时郎国任辞职带郎朗一起去北京学琴,备考中央音乐学院附小,母亲留在沈阳赚钱养家,那是这一家人破釜沉舟最艰难的时段。在一次父亲带郎朗顶着雷暴和沙尘暴骑自行车到北京老师的琴房后,老师宣布「我已经决定不再教你的儿子了」。她一向评价郎朗是「土豆的脑袋、武士道精神、打砸抢风格」,这次她说,「你的儿子不仅离天才差得很远,他连进音乐学院的才华都没有。」

多年后郎朗在自传《千里之行》中描述了现场,「我感到泪水盈满了眼眶。我看到父亲的眼圈也变红了。他说:『这我不明白。我的儿子是个天才。』」

全攻全守型

延伸到艺术观上,那就是,郎朗非常讨厌平均性的弹法。「就是没有什么特点,弹得也挺好,但是就是不疼不痒这种弹法。」郎朗说,他喜欢「起伏性比较大的弹法」,「这个在足球里面就叫全攻全守型,对,不是打defensive或者打攻击,打大的这种。」

郎朗和他的父亲也喜欢把很多起伏不大的作品处理成起伏大的。2003年,郎朗在卡内基音乐厅弹奏了谭盾的《八幅水彩画的回忆:家》。谭盾1976年创作了这首曲子,它由8首湘西民乐组成。「就那一类的湖南小调。」郎国任说,刚听到这首曲子时,他觉得「听着没啥意思,有些平淡」,「你一定要给他艺术加工」。

郎国任很快把这8首风格各异的曲子编织成了一环扣一环的,「整个一条线连过去,一直到结尾……然后你还得美化」。「美化」的标准是要「好听」,既包括「在那个地方添蓝天,那个地方要添树林」,也包括「那个地方延长一点,那个地方缩短一点」,必须让音乐牵着观众走。

谭盾的音乐已经完全被重组了。郎国任说他们在征求谭盾本人意见时,谭盾就觉得,行,郎朗,这就是你的音乐,太好了,献给你。

「郎朗在国外真的是一呼百应。」徐尧说。他是日本梶本经纪公司的员工,这是一家专业的古典音乐演出经纪公司。今年8月,他去瑞士参加琉森音乐节,「我就看整个排期表上,就是最好的那些音乐会还有票,郎朗音乐会是已经售完了……一张票都不剩,而且还是下午场,不好的票。」

《人物》记者电话采访了玛格丽特,德国人,68岁,她是甲壳虫乐队、滚石、迈克尔·杰克逊的粉丝,也是郎朗的。她很受用郎朗的激情。

在玛格丽特看来,国外有一些乐评人不喜欢郎朗的演奏风格,「和弦很尖锐」,「就好像一个人在哇哇嚎叫」,「push键盘的声音很大」,「他们把他称作Mr.BangBang」。

「但是我很喜欢。」玛格丽特说。她用俄罗斯天才钢琴家基辛与郎朗比较,她说基辛是在working,而郎朗是在playing。「基辛很严格,非常接近作曲家的意思,在现场演奏时,基辛没有任何变化,进来,弹奏,出去,进来,弹奏,出去,没有情感,只是在钢琴上工作。你看,郎朗可以一边弹琴一边看着观众,他不必一直盯着琴键,他可以看看观众,看看天,四处看看,他仍然可以继续弹。他有自己的情感。」

在玛格丽特看来,郎朗是正在改变古典音乐界的人,他让更多的年轻人对古典音乐产生兴趣。「古典音乐是给每个人的,不只是老人。」

2004年在电视上认识郎朗之前,玛格丽特一年只度假一两次,但现在她每年出门30次,「因为我要听演奏会,他是我的充电器。」

把绝招弄过来

尽管被北京老师无情抛弃,郎朗最终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中央音乐学院附小五年级,并且在15岁时进入了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师从古典音乐界的权势人物、柯蒂斯的院长格拉夫曼。

在柯蒂斯,郎朗有两个发现。

第一个发现让他有点失落,「在国内我都觉得古典音乐,不管怎么说,它还算挺酷的一件事儿啊,我还以为美国可能更好呢,结果一去一看,弄了半天都是什么爷爷奶奶干的事儿。」他说,「当然鼓掌还是很疯狂的,但是真是很老,都是巨老的一些老爷爷老奶奶。」

另一个发现让他有点自卑,他看到了遍地天才。

柯 蒂斯音乐学院很小,只有100多个学生,但郎朗感觉他们展示出了国内学生没有的自我意识、哲思与创造力。有人可以像点歌机一样随便点,再把所有的曲子串起 来,李斯特时代的,加上德彪西的旋律,把老柴的第一放进去,一个曲子能加10个旋律。还有人拉乡村音乐,全是海上钢琴师那种感觉,拉个琴跟玩火龙似的。有 个乌克兰女孩弹巴赫「巨有深度」,「在宇宙中寻找一个新的星际的感觉」。学校开圣诞音乐会时,郎朗一度不敢上台,「你能感觉到,咱们练的都是那种死的东 西,人家弄的都是活的东西,就是差距很大。」

郎朗记得一个同学每天只在夜里12点到2点练习巴赫。虽然他个子很高,但为寻找感觉,故意把椅 子弄得很低,像幼儿园那种。这位同学既想学古尔德,又想学里赫特尔,所以他就模仿古尔德和里赫特尔的综合体,「眼神全是特别深的那种,每天晚上像闹鬼似 的,专门练这种所谓的深度。」当郎朗问对方为什么白天不练时,对方会说,我就练这个darkness,我要找到黑暗的光明。「都是奇葩。」郎朗赞叹。

15岁的郎朗总是说自己要当著名钢琴家,一个大他3岁的同学叼着雪茄教他,不,你要当伟大的艺术家,great artist,这才是你的人生目标,人生不能只追求famous,太俗了,你要有档次,要有level。

那段日子,郎朗说自己「像海绵一样」,「我跟谁都学,把他那绝招弄过来」。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外国人这点非常好,他有什么说什么」。郎朗学得很快,「因为中国人本来就很聪明,在学方面很快的」。更重要的是,「我们知道学什么东西是对的」。

「你别什么都学,一定要学他好的,精品,别的没有用的你学那个,还不如你自己的呢。比如我这个同学,他弹西班牙的东西好,就学他西班牙的,拉丁人那种节奏啊,那种豪放啊。」

那一年柯蒂斯的同学,没有人能像郎朗一样在大众领域取得如此大的影响力,他们发展也很好,很多成了乐团的首席,但是没有人成为郎朗那样的大众明星演奏家。

「有时候你追求太多了,你自己跟你的追求进去了,」郎朗评价,「我这个声音要从墙上掉下来,像蜂蜜一样甜,就有点成幻想型人格了,就不实际你知道吧,不实用。」

比如那位教他great不要famous的同学,一上台就会非常紧张,越想在舞台上演奏出这种完美瞬间越难做到,「你没看着过这么出汗,」郎朗说,「出的整个全是湿的。」

郎朗自称「人来疯」,「我比较适合在台上弹。」

这段时间,尽管开始不情愿,郎朗还是按照老师格拉夫曼的指点,从自己那颗竞赛心中挣扎了出来,之前「我全部的精神世界都是为比赛做准备的」,但是格拉夫曼要他把心思放在音乐而不是比赛上,因为,「郎朗,如果你不仅仅是一门心思要当第一名,你会碰上很多好事的」。

当格拉夫曼对《人物》回忆起当时情形,他笑着说,「Too many ways to be No.1」。

18岁时郎朗在美国一次音乐节上作为替补的演奏中一鸣惊人。格拉夫曼说,「现在回想,如果芝加哥没有人生病,他也不会去芝加哥。但是半年或一年后,类似的事情总会发生。」

(此为节选版,全文剩余12572字)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专访郎朗:成就来源于持久的勤奋丨成长之光
郎朗香港访谈丨郎朗谈李云迪丨霍洛维茨丨鲁宾斯坦丨柴可夫斯基丨门德尔松丨“我最感激的人”丨与老师格拉夫...
本月强推︱郎朗,深渊中被独木舟上父亲救出的天才
这音乐之声之美之韵之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16首世界上最伤感最凄美的纯音乐析赏
郎朗的父亲有多狠?逼着儿子去跳楼,最终把儿子逼成世界级钢琴家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