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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变革与危机

我们所经历的过去三十多年信息技术发生了沧海桑田般的变化,1987年,中国才发出第一封电子邮件,现在信息技术无处不在,改变了千行万业和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但是,从来没有一种发明,一项技术引起人们的恐慌和焦虑。

在过去,信息技术主要是让人们生活更方便,经济运作更有效率。信息技术顶多也就是出现了一部分替代效应。实体店生意受到影响,人们转而去做电商;传统媒体生意惨淡,而互联网则创造了更多的生意;人们离开了电视机,转而盯住手机。如此而已。

AI不一样,概括地说,过去的信息技术都是人们的助手,而新AI则是工作的杀手。

上一次引起人们恐慌的技术变革还是200年前的工业革命,维多利亚女王(1819~1901)参观机械工厂时,厂长告诉她,我们生产的是力量。机械的力量后来确实代替了几乎所有的人力和畜力。

工业革命确实让力气活一个个的交给了机器。从体力劳动的角度看,人们确实被机器剥夺了工作。

但工业革命对工作的剥夺有惊无险,由于更多的产出,创造许多新的需要和工作,比如交通工具效率高了,人们需要的运输量也大大增加了;纺织行业效率高了,人们需要比过去多很多的衣服;人的寿命提高了,医院多了更多的岗位。那个相对最无需求弹性的行业——农业,在工业化国家就业人口被压缩到工业革命之前的十分之一左右。工业革命之后,社会体系还创造了庞大的服务行业,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从事智力劳动,如工程师、律师、医务人员、教育等。

社会体系为适应工业+信息社会的需求,通过教育体系培养各行各业的专业人才,高等教育设置的机械、电子、建筑、材料等各种专业为相应的工作提供专业人力资源,专业人士进行不断创新,提升各个行业的效率、产品质量、满足多样性的需求。

工业社会、信息社会运作的根源都是智力劳动,智力劳动的方法就是利用已经掌握的知识向前一点点推动。比如,我写这篇文章就是利用我掌握的一些信息,综合一下,再推导出一些新的结论。过去,计算机在智力劳动中,一直扮演辅助的角色,因为它无法产生新知识。

自从去年底OpenAI公司发布了一款人工智能聊天软件ChatGPT,智力劳动的基础地动山摇,它不同于过去的任何信息技术,它可以产生新的知识,例如,写一篇新文章、论文、画一副画,像律师一样为案件辩护,像医生一样给病人诊断。3个月之后,ChatGPT升级到功能更强大的GPT-4

这是一种革命性的变化,就像工业革命发明了动力,动力衍生出车、船、各种机械,GPT解决了新知识的组合和产生问题,它以后也会衍生出所有智力劳动。

OpenAI公司创始人,山姆奥特曼说:

五年前,所有人都认为AI会按照以下顺序改变世界:

首先是蓝领工作,

此次是简单的白领工作,

然后是复杂认知的工作,

最后是创意类的工作。

现在,是很清晰的,AI正在以完全反向的方式运行。我们可以从这件事中学到很多,最主要就是人类是多么不擅长做预测。

GPT之前,人工智能已经有了惊艳表现。2016年人类在围棋上已经完败给Alpha Go2022年,Alpha Fold2 破解了全部已知氨基酸序列的1.8亿个蛋白质空间结构,此前的数十年,科学家用X射线衍射、冷冻电镜等复杂方法才破解了10万个左右,不到0.1%。很显然,Alpha Fold把所有干蛋白质空间结构分析的科学家饭碗都砸了。

Alpha GoAlpha Fold走的是专用人工智能路线,GPT走的则是通用人工智能路线。现在GPT通过自然语言与人对话,可以生成各种各样的内容。按照大佬的划分,现在的GPT主要是生成内容,叫做AIGC,还没到通用人工智能(AGI)阶段。生成内容(Generated Content),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仅仅就是这个阶段,对现有社会的改变就是惊人的。

3月末,高盛公司除了一份关于生成式AI的研究报告,主要内容是:

  • AI会提高生产力,在未来10年,额外创造7%的全球GDP

  • 会有3亿现有岗位消失;

  • 发达国家6成以上,发展中国家2成以上工作会受到AI的冲击或者替代;

  • 10年内,大多数体力劳动是安全的;

高盛这么大的投行,研究报告自然是有根有据,不会乱说。

但由于大机构的报告不会乱说,也不可避免的阉割了一些合理的想象,而这些是对我们影响极大的问题。

AIGC明显会改变的大事件包括:

  1. 让大学教育失去价值。哈佛大学教授说计算机科学其实就是把想法变成程序,现在AI自动编程让这个学科失去了意义。不光是编代码的学科失去了意义,GPT发展速度太快,从代码到医学、制药、材料、机械等各个专业时间不会隔得很久。大学的专业失去了创造价值的功能,衰败不可阻挡。

  2. AIGC产生内容数量和质量都很快超过所有人类的总和,它必然塑造人类文化、文明基因,无可阻挡。

  3. 10年之后,当所有纯智力活动被替代完结,它一定会和机械结合,研发各种各样的专用、通用机器人,替代各个工种的劳动者。全自动化社会会在可预见的几十年内到来。

  4. 由于AI更擅长处理复杂事情,有关生物、人体、制药的研究现在遇到的主要瓶颈就是人类智力不足,一款新药要在数十万到上百万种化合物中筛选。将来AI处理这类问题就容易多了,AlphaFold只是小试牛刀,已经显示出巨大的潜力。随着生命被解析清楚,制药行业将迎来被爆发,我们不排除50年内可以治疗绝大部分疾病,解决衰老问题,也许50年也许100年,会解决永生问题。

前面两项已经开始,它动摇了社会的价值创造模式。当智力工作不再具有创造价值的意义时,难以想象的社会变革和焦虑马上到来。事实上,现在很多公司已经开始用AI替代人工,这个进程会非常迅速。

相当多的人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人们逃避现实的说辞,主要是,AI谢咩了一些工种,也会催生一些新工种,过去一直如此。以记忆和组合为主的教育模式将会过时,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创造力,批判性思维。

实际上,这种躲避现实的说辞完全不靠谱。AI创造的新工种还会被AI吃掉,因为它具备智力工作的基础。工业革命最早安装发动机的轮船、然后是火车,再是汽车。因为早期的发动机效率太低,重量太大。如果你在发动机装到轮船上时说这东西无法装到马车上,这是多么的不靠谱。现在的GPT解决了内容生成问题,仅仅凭它的延长线成长,就会吃掉所有基于智力的工种。而关于大学教育的创造性思维和批判性思维培养更不靠谱,你创造价值的点被剥夺了,你还创造个毛线?

怎么想象未来呢?有一句话说的好——未来其实已经存在,只是分布范围不够广泛。

在农业社会,是没有数理化的,当时只有语文一个科目。大学多人无法上学、识字,智力不能开蒙。在识文断字的人之中,在诗词歌赋上卷,以发泄其过剩的智力。唐朝卷诗,宋朝卷词,明清完更复杂、更庞大的小说等等。如果AI让专业工作丧失价值创造工作面,人们的精神生活大概会有农业时代的影子。

现在,也不都是工业国。学计算机代码、电子这些专业只在部分国家有价值创造点。相对更成熟传统的机械、材料、建筑专业也只有少量地方有广阔的用武之地。全部学科都能有价值创造工作面的只有中美两国而已。就是深圳对面的香港,学习优秀的高中生都选择医科、法律、金融等,因为别的专业基本上没有用武之地。

未来并不是退回到生产力低下的农业社会,而是物质极大丰富,全部人都没有工作的自动化社会。在现实世界中,找一个模板,未来社会更像现在富裕的石油输出国,例如,沙特、阿联酋之类。在这些地方,绝大多数专业工作是没有的,人们生活也算富足,上班时间很短。

从需求的角度说,现在,发达国家,乃至像我国绝大部分需求已经被满足。没有满足的则是无边无际的欲望。满足欲望、欲望博弈是这个社会体系的基础。由于人工智能很明显的剥夺了价值创造点,从高端开始。那么,未来如何分配财富、工作来协调人们的欲望呢?一种很大的概率是社会结构演变成了中东的王爷国,其实王爷国体制形成就是因为大部分没有价值创造点,资源被少数人占据。这种国的特征是大部分人能够衣食富足,少部分人永远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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