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遑遑,总没有一时闲荡。严冬雪夜,拥被驼绵,直读到鸡声三唱;到夏月蚊多,还要隔帐停灯映末光。只今日,目暗神衰,还不肯把笔儿放轻”。
这是清代名医徐大椿自述一生精勤研读医经的诗句。
徐大椿,又名大业,字灵胎,晚号洄溪老人,江苏吴江县人,生于清康熙三十二年(公元一六九三年),卒于乾隆三十六年(公元一七七一年)。他出生在书香之家。曾祖父好古博学,积书甚富。祖父举博学宏儒,官翰林院检诗,纂修明史,是位饶有隐逸风格的词章之士,平生工于诗古文辞,文苑中很有声名。父亲徐养浩,考授州司马不成功,也是位读书人。徐大椿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长辈们寄以读书做官、承继祖业、克振家声的希望,那是自然的事。然而,徐大椿却淡功名利禄,不屑八股文;相反,对经学和医学却产生了兴趣。后来他就自选了一条学医济世的道路。
徐大椿十四岁已对学时文感到厌烦。他老师启发说:“时文有止境,只有经学才是无止境的。”于是他就一心扑在经学上,其中用心最多的是《易经》,旁及诸子百家。专心致志地探求各种实用的学问,终于在诗、文、书、画、天文、历算,音律、击刺、算法、水利,尤其是医学取得了卓越的成就。
徐大椿家人多病,三弟患痞病,父亲遍请名医诊治。徐大椿趁此机会天天与那些名医讲论,又亲自制药,医理稍通。接着四弟、五弟相继病死。父亲因此悲伤得病,终年医药不绝。他深深感到医学的重要,于是,他把家藏几十种医书拿来读,朝夕披览,日久通其义。
从他开始学医的五十年中,经他批阅的书约千多卷,泛览的书约万余卷。据《苏州府志》记载,他穷经探《易经》,好读黄、老与阴符家言。既益泛滥,凡星经、地志、九宫、音律、刀剑、技击、勾卒、嬴越之法,没有不通究的,而对于医更是深研。
徐大椿认为读书要从源到流,上追灵素根源,下治汉唐支派。首先熟读《内经》、《本草》、《伤寒》、《金匮》等古医典,继而博览《千金要方》、《外台秘要》以下各书,取长补短,以广见识,然后多行临证,把书本知识与临床实践联系起来,这才不会落入窠臼,步入偏见。
徐大椿很强调“学古”,对“古法”推崇备至,有“宗经法古”的思想。但是,他并非“食古不化”,相反,还有“疑古”的精神,敢于批语前人的得失。他读古书坚持了“掇其精华,摘其谬误”的原则,往往把读过的书,重加整理注释,节其冗,取其要,补其缺,正其伪。他读《难经》,就将其原文与《内经》对照,经过校勘,发现了许多新义,并指出了它不少错误。《难经》中有“寸口脉平而死者,生气独绝于内也”一句,他指出这是错误的,并作出恰当的解释。当时医界中,盛行承袭明代以来“温补派”的治法,用药不考虑病人的体质,仅执一、二温补之方,通治万人不同之病,所谓“执一驭万”。他们的方里往往十有九味是参、附、姜、术、茸、熟地等竣补辛热品,结果药证相逆,杀人无数。面对这种情况,徐大椿郑重地指出:医家要实事求是地诊断病情,用药必须十分慎重,不可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地温补。他在《医贯砭》中,语气有些过激地批语了明代医学家赵献可专以六味、八味为治,尽废古人经方的做法。他又在一篇《人参论》的文章里告诫人们,绝对不可以人参为起死回生之药而必服。在与错误偏见斗争中,他总结了如下经验,凡读书议论必审其所以然,要精思历试,不能为邪说所误,这是可取的。
在清代著名
文学家袁枚写的《徐灵胎先生传》里提到的两个有趣病例就足以证明徐大椿不仅在临床实践中印证书本的知识,而且结合实际,把前人的经验加以整理提高,写出了十几部很有价值的医学著作。其中《难经经释》、《医学源流论》、《神农本草经百种录》、《医贯砭》、《兰台轨范》、《伤寒类方》等。据王孟英说,后学均奉为金科玉律。他的《兰台轨范》、《神农本草经百种录》尤为一般中医所喜爱。徐大椿写书与读书的态度严谨,一丝不苟,往往十年磨一书。在《难经经释》序中,他说,他研究医学十余年,乃注《难经》,又十余年才注《本草》,又十余年才作《医学源流论》,又五年才著《伤寒类方》。写《伤寒类方》,他已满六十七岁,完稿后又钻研了七年,五易其稿而成。
徐大椿一生治好了不知多少病人,人们对他十分信赖。远近求治,使他一刻也不能宁静。当时最高封建统治者,也多次召他上京治病。最后一次,是在他七十九岁,正当卧病不起时,推辞已属枉然,他只好叫儿子陪扶前往,并带一具棺材,准备途中随死随殓。果然到京第三天他就病死了。临终自拟墓门对联一副,说的是:“满园灵草仙人药,一径青松处土坟”。
欽定四庫全書陰符經註
吳江徐大椿撰 老砍斷句
上經
【觀天之道 執天之行 盡矣 天有五賊 見之者昌 五賊在心 施行扵天 宇宙在乎手 萬化在乎身 天性 人也 人心 機也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發殺機 移星易宿】
天道者 天之所宰 所以立乎形氣之先者也 觀者 推測而精察之 則天之體可明矣 天行 天道之轉運 所以鼓動萬物者也 執者操持而卷舒之 則天之用可握矣 宇宙之大 皆天之所包 天之體用在我 尚有何事出于天之外者乎?五賊 五行也 五行雖循環相生 然必互相尅賊 使凡物必滅絶而後復生 則其用不在生 而在尅 故謂之賊 我能灼見其理 則事功必能昌大矣 在心能知之明藏之 固與心為一也 施行 即易所謂裁成輔相之法 天下之事皆天所為 故不曰天下 而曰天也 宇宙包古今 而言在乎手 我得而操縱之 萬化 兼人物而言 生乎身 我得而長育之也 人者 天之所生 天性 無可見 生人而性 即存乎人 故人性乃天性之所見也 人有心 當其未動全無所見 一有感觸 而心即扵此見端 所謂機也 葢心既發之後 反有利害嗜慾以擾之 而本心或渝 惟方發之一念為最真耳 人與天皆一氣之所生 本無二體 必能通乎天道守之勿失 乃所以全乎人之所以為人 而安固不揺。 機 不獨在人 天地皆有之 而機之中又有殺機焉 天之殺機動 則一定之星宿亦將紊亂失次。而反其常位
【地發殺機 龍蛇起陸 人發殺機 天地反覆 天人合發 萬變定基 性有巧拙 可以伏藏 九竅之邪 在乎三要 可以動靜 火生扵木 禍發必尅 奸生扵國 時至必潰 知之修鍊 謂之聖人】
地之殺機動 則伏處之龍蛇亦將飛騰蛻化 而不安其窟 人之殺機動 則欲建功立業 必旋乾轉坤 而宇宙為之震蕩矣 天人各發而不相應 則事勢不齊 或隨發隨息 或息而復發 紛紜擾攘而所底止 若天人同時而發 則必動極思静 亂極思治 萬事萬物各還其初 而根基從此定矣 凡人之性 各有偏長 有巧處 必有拙處 雖聖人不能齊一 人當善用其性 或巧或握 皆藏匿不露 使人不能窺則機深 而我可獨用其長矣 眼耳口鼻二便 謂之九竅。 其最要者:眼耳能見聞 口能議論 皆神明之所存 餘者不過血肉形氣出入之司而已 三者動則靈機四達 静則精神内藏 欲動欲静 可以自為之主 木中必有火 當其未發 火無由見也 至木滋已槁而火性無制 則其禍必起 而木焚矣 國中必有奸 當其未露奸 無從知也 至國運將危而權謀得待 則其時已至 而國亡矣 若能窺其理之必然 察其機之未動 以智防之 以法制之 使不及于喪敗 此真能立天之道以定人 非聖人不能也 萬物皆天之所生 故曰天生 又有生必有死 其死亦天之所為故曰天殺 生之殺之 此之為道 而生必有殺 殺必復生 乃自然之事 是乃所謂理也 能取而害之 之謂盜 天地生萬物而旋殺之 豈非萬物之盜乎 萬物之中有人與物之分焉。
中篇
【天生天殺 道之理也 天地 萬物之盜 萬物 人之盜。人 萬物之盜 三盜既宜 三才既安 故曰 食其時 百骸理 動其機 萬安化 人知其神之神 不知其神之所以神 日月有數 大小有定 聖功生焉 神明出焉。 其盜 機也 天下莫能見 莫能知 君子得之固躬 小人得之輕命。】
人非萬物 無以資其飲食器用 然因之以長其嗜欲 而沉溺喪生 豈非人之盜乎 萬物 非人無以遂其生育長茂 然供人之資取 則不免扵戕害 豈非萬物之盜乎 三者之盜 無過時不及乖戾錯誤之患 而各得其宜 則相尅之中即寓相生之理 循環無端 各安其位而無不適之事 所謂天地位而萬物育也 此二句古語也 引之以証上文之義 言飲食若得其時 則人之精神和粹 而百體舒泰動作若合乎機 則事理順序而萬物康寜 所謂三才既安者也 天下之人但見體道者之功効以為神妙 而不知其所由致神妙之術 全在知三盜生殺之理而能錯置得宜 故無往而不安也。日月之行必有常數 所以月之大小一定而不爽 而朔望可齊 聖人推而測之 觀其道而執其行 動不違時而事功易立 更神而明之智無不周也 三盜之用皆在將動未動之間 若一發之後則不可復制矣 但此時形迹未露 孰能見之 孰能知之者乎 機雖不易知 而求知者各有其人。 如其人而君子歟 修身俟命待時而動 即明哲保身之術也 如其人而小人與 則恃才妄作 違時而逞。適足以喪其身而已 是則君子之得 乃為真得 小人之得 自以為得 而與道正相反也。 喪其一官 則一官反能勝人。
下篇
【瞽者善聴 聾者善視 絶利一源 用師十倍 三反晝夜 用師萬倍 心生於物 死於物 機在於目。天之無恩 而大恩生 迅雷烈風 莫不蠢然 至樂性餘 至静性亷 天之至私 用之至公 禽之制在炁 生者 死之根 死者生之根 恩生於害 害生於恩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 我以時物文理哲】
絶利欲之一源 則心併扵一 而精明有加 其益勝扵 從師十倍 猶瞽者之精神并扵聴 聾者之精神并扵視也 若更能思之又思 再三反覆 至扵晝夜無間 則專純之至 勝扵從師萬倍矣 所謂能自得師者也 天下無物 則人無所用其心 老子所謂不見可欲 使心不亂是也 故心必因物而生 然欲動情勝事劇神勞 則心又因物而死 心不能與物接 必見物之形而後心隨之而動 故物與心交之際 惟目為最要也 天之生物 聴其自生自長未嘗有意加恩 然萬物莫不各戴一天而仰其徳 非恩之至大者乎 即如迅雷烈風 乃天地陽氣所發 振蕩奮疾豈欲加徳扵萬物而為之?乃萬物當之者 莫不恐懼動揺而生長茂達之 機更復蠢然而動 非大恩即在無恩中耶?一物有一物之性 凡人之至樂者 其性必寛裕優容 至静者 其性必縝宻峻潔 此自然之情 不容勉強者也 天之與萬物 栽培傾覆 萬有不齊 似乎各有私焉 其實栽培傾覆之故 皆萬物自取之 天不過因物付物而已 其實則至公也 而其統御之法則 惟一氣為之 如春生夏長秋歛冬藏,不外乎一氣之轉旋也 禽與擒通萬物 生必有死 則生乃死之根也 死必有生 則死乃生之根也 上句指一物言 下句統衆物言 葢生者 無有不死 死者 不可復生 所謂生之根者 謂此死而彼生也 人之相接 有恩必有害 有害必有恩 從未有一扵 恩害者 情勢然也 世之愚人以為能知天地之文理者 其人必聖人 我以為天地之文理 不可得而見 天地運行之時物顯然 可知能知之者即為哲人 哲即聖也 時物文理即上文“天之至私”以下數句之義。(老砍註:時物文理即“天之至私 用之至公 禽之制在炁 生者 死之根 死者生之根 恩生於害 害生於恩”)
【人以愚虞聖 我以不愚虞聖 人以竒期聖 我以不竒期聖 故曰沉水入火 自取滅亡 自然之道静 故天地萬物生 天地之道浸 故陰陽勝 陰陽相摧而變化順矣 是故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制之 至靜之道 律厯所不能契 爰有竒器 是生萬象 八卦甲子神機█藏 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
天下之人各逞其私 毫無成見 或以聖人為迂濶執滯 不免扵愚 或以聖人為神化機巧 不免扵竒 我以為聖人實能體察天地 成就萬物 不但不愚 并不竒也 聖人不愚不竒 人則非愚即竒。葢自恃其知 循利縱欲 以為謀生之良法 實則䘮身之禍根 猶之自投扵水火之中 其滅亡為可必也 萬物 為天地所生 而天地又為道之所生 其道即所謂自然之道也 道之為體 淵然莫測,寂然不動 乃至静而無為者也 惟其至静 所以無所不包 而凡屬有形有氣者 皆從此出盈 天地之間 皆道之所充塞也 生天地之後 道即寓乎天地 而其運乎天地之中者 不過陰陽二端而已 二端在天地之間無終嵗 兩平之理 必迭為消長而後嵗巧成 而其消長之法 又非驟盛驟衰者也 必由微至著漸次増積 至極盛而後向衰 如冬至一陽生 至四月而陽極 夏至一陰生 至十月而陰極 即此義也 陰極陽生 陽極隂生 所謂相摧也 由此四時行 萬物生 所謂變化順也。以上皆自然之道 聖人心通而神會之 知天下之事不能出其範圍 從而裁成輔相之 自然之道静 故又名至静之道 其體無形無象 雖至精至微如律厯之法 尚不離乎器數之迹 終不能與道契合而無間也。道不可契然 聖人必不肯不求契乎道 於是設為契道之竒器焉 其操甚約而萬物之象皆由此而生 其器維何所謂?八卦甲子是也 八卦立 而天地五行不能外 甲子定 而嵗時日月不能違 雖靈妙隱晦如神█變化 不測若隂陽 而八卦甲子之中無理不包 無數不該,其義昭然明晰 使人若有象之可循 然後律厯所不能契者已 無微之弗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