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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檐下的红灯笼

那是个千年古镇,睡了一千年,从来没有醒来过。昏昏厄厄,连梦也没有,更没有故事。包括从镇的东边走到西边,靠西角落上的那个红楼。很多人打楼下走过,轻轻地怕惊醒楼上人的春梦。有时候楼上的叹息会飘过人们的头顶,飞过石桥那边,摔在第三个小桥边的石柱上,久久不绝。有时候桥畔的明月又天天都能看见,那楼上吹笛的婉约人儿。

因为那个人没来,因为还没有那场雨。好象是冥冥中说好了的,说好了在那个雨天,那个小镇少见的雨天。

是的,一千年前就说好了,在那个石桥边,那天就真的下起了雨。不知是在预感什么,小镇的雨从来没有这样大,千年一遇。那是怎样的一场雨,注定了这雨会讲述一个故事,所以,这场雨从夜里悄悄地开始。也许这雨也是梦的一部分,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雨中,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雨。

那天就这样从远远的江面飘来了那条乌蓬船。好象从天上来的,那船划过河边的青芜就飘到了桥边,小镇就开始有梦了,小楼上的人儿就慢慢地醒了。

在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夜晚,就这样驶来了一条客船。当时寺里的钟声清淅地敲了起来,惊醒了江面上三三两两的渔火,惊醒了楼上的婉约的人儿。

那个高高瘦瘦的书生,走进了小镇,走进了小红楼,因为没见过小镇会有这么大的雨。这是宿命,早就安排好了的,注定了避雨要避到一个人的心中,想躲都躲不过,也没人愿意躲。当四目相交的瞬间,只轻轻一瞥,就知道这是一千年前就约好了的。

楼上的客栈刚好就只空了这一间房,一间只够书生躺下坐起、读书远望、长叹高吟的地方。

你信不信,这雨就要下半年。因为这早就是安排好了的。那雨真的绵绵地下着,没日没夜的下着,一望无际的迷矇,隐去了树,隐去了山,窄窄的江面蒸腾着一层雨雾,乌蓬船的轮廓稀稀落落,影影绰绰。也许那正是小镇做梦的时候,也许那正是梦开始的时候。这雨是梦的一部分,这雨要完成一个宿命。

楼上女子吹的曲子这小镇上没一个人能听懂,但小镇上的人都爱听,他们觉得那个婉约人儿吹什么都好听。那声音婉啭地象那女子的纤柔的腰,轻约地象那女子飘过的莲步。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那个书生听着听着泪流满面,才发现好多天没听到楼上人那幽幽的飞过石桥那边的深叹了。

镇上的老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雨还在下着,空气却不再潮湿。那是要过端午的时候,青石板路上都飘满了棕子的香气。撑着油纸伞的路人来来往往,后来发现人群中也有那个清瘦书生和婉约女子,撑着粉蓝色花伞的一对人儿,据说要到江边去看龙舟去。在他们的身后,雨水和温柔搅在一起,撒了一地。

相处的日子竟没有发现季节的变化,只觉得那种神奇的感觉越来越浓郁。

桥下系船的柳树又长了新的叶子,岸边乌蓬船的桐油已经斑驳。不是说好这雨只下半年的吗。那天雨真的就停了,停得悄无声息,停得无影无踪。掌灯的时候,人们放下筷子,走到了石板路的中间。雨虽然停了,但空气却异常地沉闷,行人特别少。于是人们又依稀听到了笛声,那天的笛声却断断续续,呜呜咽咽,不知道内情的人们都狐疑地相互望着。

雨后的小镇是那么地透明,江边的石级被雨水洗得能照见两人的影子。不知是谁解开了那系了半年的船缆。“吱呀”一声,那橹声格外地沉重,仿佛要举过一千年的梦魇,也仿佛已经举过了一千年。那船划过雨后浑沌的江面,可以听到江面裂开的声音,那么刺耳,那么揪心。

书生也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但终归是要走的。他不属于小镇,他是小镇的过客,客里匆匆如萍踪,苇曲波深随风聚风散,一只乌蓬船可以载满一生的漂泊,任船行船止,去留无定。小船划过江面的痕迹,过后又波平如镜,好象并未来过。但留在人心底的痕迹,怎么抹也抹不去。

那夜红楼的屋檐下挂了一长串红灯笼,照得楼前的青石板路通亮,照得通往江边的石级通亮。她说,这灯永远等他回来,为他照亮脚下的路。她说,这灯就象她的心脏,挂在檐下的风中飘荡,等他回来摘下收起,再不出去。

那夜的笛声呜咽似哭,一夜都没停;那夜的渔火时明时灭,远远看去象隔着冷寂夜空的星星。

镇上的老人说,自打那天以后,第三桥畔的明月再没听见那笛声。她说,那笛声只为他吹,只有他才听得懂,只有他才会泪流满面。

江面上飘来飘去的行舟,红楼依旧是人来人往,过客匆匆。没有人带来只言片语,没有一丁点儿那人的消息,楼上的那间客房却永远地空着。好多次下雨的清晨,那粉蓝色花伞会在江边的柳树下成为一道风景;好多次傍晚的时候,那楼上窗边定格着一抹忧伤。没有人能体味那婉约人儿的痛苦,没有人能体味那刻骨铭心的相思。瘦了腰身,褪了红颜。再无心妆扮,妆扮了又给谁看呢。

有一天好多人都站在桥下看热闹,他们看见第三桥的石柱子有些倾了。人们忘了那是楼上人儿的叹息飞过江面,轻轻地长久砸在上面的缘故。镇上最老的人说只怕这桥要垮了。

那年的冬天特别地阴冷,也特别的漫长,从来没见过小镇有这样的冬天。小镇依旧常常下雨,是那种常见的牛毛雨,刚刚打湿了千年古镇的白墙黛瓦,刚刚打湿了江面上来往的船橹,刚刚打湿了人的头发以及刚好打湿了人的面颊,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不知道下了多少场雨,春去秋来,桥也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终于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第三桥轰然断掉了。而红楼那个吹笛的婉约人儿也象石桥一样再也撑不住,当寺里钟声刚刚敲响时候,如花般枯萎了。红颜不再,香销玉殒。

红楼檐下的灯笼再没人收拾。说好给他照亮归来的路的,说好等他回来摘下收起,再不出去的。而今灯笼却在风雨中摇摆,慢慢地褪了颜色,象一片衰败了的枯叶悬吊在枝头。转过屋后的小山岗,小香丘就在屋后山岗的最高处,高高地正好对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忽然有一夜,下起了同那天一样的雨,好大好大的雨。小镇睡不着了,寺里的钟声也急迫地敲起来。好心的人不约而同地在自家的屋檐下挂起了红红的灯笼,照得青石板路通亮,照得通往江边的石级通亮。但那雨只下了一小阵,三更的时候就停了。

直到现在,小镇再没有下过那年一样的雨。也许那年的雨只属于那年,那年的雨只停留在那年。只是那红红的灯笼一直亮到现在。

不知道那人还来不来。都说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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