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山红赋

此赋发表于《中华辞赋》2008年第6 期，港总第6 期

映山红赋

（以“青龙山看杜鹃”为韵）

叶楚屏

叶楚屏(1916-2005)，湖北孝感人。曾任高中、师范学校教师等职。著有《汉赋概论》、《读史四百绝句》、《黄花剩稿》等。

风轻云散，雨过天晴。泥衔紫燕，树啭黄莺。人出东门，见如云[1]之少女；路通南陌，逢掉臂[2]之书生。红杏村遥，十里五里；绿杨堤近，长亭短亭。有脚阳春[3]，连天布景；无边原野，匝地敷荣。照水难逢柳暗，映山独见花明。绛色凌霄，但觉炎炎赫赫；红光烛地，难分紫紫青青。

时则低垂和露，高举迎风。轻寒嫩嫩，丽日融融。莫非地孕朱砂，引得群芳尽赤；应是天投蜡炬，照来百卉皆红。周郎赤壁焚舟，万顷澄江散绮[4]；项羽阿房纵火，千寻烈焰如虹。蜂蝶来迟，总怕洪炉炙炭；牛羊归晚，还疑夕照横空。也知佳卉无多，草类何求紫鳖[5]；可惜图书有缺，山名不载青龙[6]。

至于缁衣早脱，白袷[7]嫌单。天将送暖，气剩余寒。地解丹青，绘朝霞而笔染；山知富贵，披昼锦而乡还。陌头若遇和风，千株皆动；枝上如经宿雨，万片齐攒。隋炀帝彩剪[8]宫中，秋莫金风久驻；唐武后诏颁上苑，花须明日能看。乱唾红绒，奇异者江南花木；横飘绀雪，壮丽者祖国河山。

斜月宵深，夕阳天半。绿少红多，色浓香淡。摇晚风以纷披，斗明霞而灿烂。只因电掣星流，惹得莺猜蝶怨。花栽八百，非张骞西域之榴[9]；树满一千，异禹锡玄都之观[10]。何必徒然丧胆，惊焚玉于昆冈[11]；谁能漠不关心，观燎原于隔岸。多少踏青词客，展尺素以寻思；往来拾翠佳人，摘残红而细看。

溯本探源，感今吊古。昔有蜀帝，曾称令主。死化杜鹃，生离国土。别号子规，原名杜宇[12]。五更凉月，迸血泪以淋漓；半夜愁云，断肝肠而凄苦。帝子之丹心不变，乍暖还寒；君王之碧血长流，经风洗雨。既为赏景之游，宜有抒怀之语；诗工《春草》[13]，杨家之才子名基；曲妙《缕衣》，唐代之歌姬姓杜[14]。

兹值时清身健，春好花妍。笑口常开，乐山乐水；衰颜未变，如梦如烟。两眼分明，不隔看花之雾；一身轻爽，差同着陆之仙。望楚天于云表，吊蜀魄于山边。为鸟耶，为花耶，两道之轮回皆幻；是时也，是命也，一生之尘劫[15]堪怜。招千秋羁旅之魂，空余怨海；诉万古流离之恨，悉付啼鹃。

[1] 《诗经·郑风·出其东门》：“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2] 甩着胳臂走，形容不顾而去。《史记·孟尝君列传》：“日暮之后，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

[3] [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有脚阳春》：“宋璟爱民恤物，朝野归美，时人咸谓璟为'有脚阳春’，言所至之处，如阳春煦物也。”

[4] 谢朓《晚登三山还望京邑》：“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5] 草名。

[6] 青龙山在武汉市江夏区。

[7] 袷，同“夹”。白色夹衣。

[8] 隋炀帝当秋花凋谢时，即令宫人剪彩为花，缀于枝上。

[9] 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归，带榴花八百株，传入中国。

[10] 道教庙宇名。刘禹锡《再游玄都观》：“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11] 《尚书·胤征》：“钦承天子威命，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

[12] [北魏]阚骃《十三州志》：“其后有王曰杜宇，称帝，号望帝。……有一死者名鳖冷，其尸亡至汶山却是更生，见望帝，以为蜀相。时巫山壅江，蜀地洪水，望帝使鳖令凿巫山，治水有功。望帝自以德薄，乃委国鳖冷，号曰开明。遂自亡去，化为子规。故蜀人闻鸣，曰：'我望帝也。’”

[13] 明代杨基有《春草》诗，甚工，人呼为“杨春草”。

[14] 指唐代金陵女杜秋娘。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选有《金缕衣》题杜秋娘作。诗曰：“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15] 即一世。道家称一世为尘，佛家称一世为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