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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圃学术经验传承]-【医话】-徐小圃医案医论集(名医遗珍系列丛书)

徐小圃儿科经验简介
徐仲才
按:年6月2日下午二时,

上海中医学院(零陵路530号)大礼堂,

举行首次中医学术流派报告会,

海上名医毕集,盛况空前。

报告会由程门雪院长主持,

徐老当时任龙华医院副院长,率先开讲,

介绍了徐小圃儿科治疗经验,

嗣后以“徐小圃儿科经验简介”为题,

编入《近代中医流派经验选集》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年12月)。


先父小圃公(1887~1959年),名放,

上海人。

幼承庭训,尽得先祖杏圃公之传。

弱冠出而以问世,

其临证细致,处方果敢审慎,

屡用峻剂以起沉疴,故未几而医名大著。

先父除继承古代儿科诸家之长,

《伤寒论》钻研颇深,

能广用伤寒方治少小疾苦。

先父毕生谦虚好学,

见他人有所长,常虚心请益,

对学到的经验加以化裁运用,

从而解决了许多疑难病症。
先父小圃公在中医儿科方面

有丰富的临床实践经验,

无论在诊断、治疗,

还是处方用药等方面都有其特点,

这些经验目前还有一定的实用价值。

兹总结先父几个常用的治则

和几种常见疾病的诊治经验如下。


一、辨证经验
婴儿不能主动陈诉病苦,

临诊时全赖医者之细心详察,
所以儿科古称哑科。

先父小圃公在审证察色方面一丝不苟。
他不仅在望、闻、问、切的具体应用上
有独特的心得,
并且很早就能吸取若干现代医学物理检查法,
因而形成了徐氏儿科在辨证上的特色。

先父反对“小儿气血未充,脉无可诊”的说法,
极重视切脉,尤其是强调望与切的结合。
他认为单凭脉诊不足以全面识病,
主张辨证识病必须脉症相参。

他还指出任何一种检查
不免会引起患儿惊恐、挣扎,扰乱气息,
影响脉诊的精确性。
所以诊小儿必须切脉,
并且尽可能在小儿安定状态下进行。

先父擅长望诊,
对钱乙、夏禹铸氏等的“望面色,审苗窍”
有特殊体会。
临诊时不仅观察舌苔,
且极注意唇舌的润燥,
对鼻塞或气急张口呼吸之见舌少津液者,
必结合其余各项证候来辨别其寒热之真假。
对口腔各个部分如咽喉、齿龈等,
也都仔细检查不遗漏。

例如先父在三十多年前即凭口腔内诊
作为麻疹早期诊断的凭证。
因此,在方案中常有
“痧子未现”、“痧子将布”等肯定性的诊断
使患儿得到早期处理。

此外,先父对病儿的形体、面色、精神
以及婴儿囟门等都非常注意。
对高热者必察其四肢的温凉和肌肤的润燥,
对发热咳嗽者必视其呼吸及啼哭时有无眼泪;
遇神昏病儿必察其眼神,

如他对慢脾在项强瞳散以前,
能根据目光迟钝、拭目摇头、
面色青灰、呕吐等现象,
结合患儿的脉息濡软无力
及时作出诊断
(古代所指的慢脾,范围较广,
先父认为现代医学的结核性脑膜炎,
是较典型的慢脾症)。

在闻诊方面,
先父善于从啼声的扬抑、
咳声的清浊等来辨证识病。
如乳中毒(婴儿脚气)在临床上
易与慢脾相混淆,
先父指出本病虽有面青、色?、神倦、目慢、吐乳等类似慢脾之证,
但无瞳散、项强现象,而具啼声不扬之特点。
他辨证时常结合乳母膝反射检查等精确地予以诊断。

他尤擅长辨识喉白喉患儿呼吸时特殊地嘶吼声,且警惕性极高,
在许多候诊者中及时凭声辨识,而立即予以处理,
不致延误病情或传染给其他病儿。

此外,先父对各种证候相似之疾病均能仔细地予以鉴别。
以疳积为例,
他认为古代所谓疳积范围过广,
典型疳积具有形瘦、嗜食、懊 、善怒、腹大青筋、大便完谷不化等症状
应与虫积、肠痨、水臌等病区别。
虫积有挖鼻、嘎齿、绕脐腹痛、肛痒等现象;
肠痨有腹坚痛拒按、潮热盗汗等现象;
水臌多见腹内有水声、脐突等证,
先父常摇动患儿腹部,听察有无水声,以资鉴别。

在诊病过程中,
先父总是弃座站立,即使暮年亦不辞辛劳,
那是因为小儿不能与医生合作,
坐在诊察椅上难以精确诊断。
所以他的弟子们也都站立着诊病。

先父丰富的临床经验与他诊病时认真负责的态度、一丝不苟的精神是分不开的,
这也是我们医务工作者所必须具备的。

二、治疗特点

历代医家均强调阳气在人体中的重要性。
《素问·生气通天论》说:
“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日光明。”

张介宾在《类经附翼·求正录·大宝论》中明确地提出:
“阳化气,阴成形……
凡通体之温者,阳气也。一生之活着,阳气也……
热为阳,寒为阴……
热能生物……寒无生意……
水为阴,火为阳也……
水之所以生,水之所以行,孰非阳气所生……
得阳则生,失阳则死。”

先父通过长期的临床实践,对这一论点体会特深,
认为阴为体,阳为用,
阳气在生理状态下是全身动力,在病理状态下又是抗病主力,
在儿科尤为重要。

因此他特别强调小儿机体特点“肉脆,血少,气弱”,
属于稚阴、稚阳之体,
而绝非“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纯阳之体”。

推崇陈复正“圣人则扶阳抑阴”之论,
主张治小儿必须处处顾及阳气,
且善于在明辨阴阳的基础上识别真寒假热。

他在临床实践中广泛运用辛温解表、扶正达邪、温培脾肾和潜阳育阴等治则,
都是建立在以上认识基础上的。

先父在儿科治疗方面有鲜明的独创性。
他继承了张仲景《伤寒论》的理论体系和治疗法则,
熟谙北宋以来儿科学家如钱乙、陈文中、陈复正、夏禹铸等的学术思想,
吸取各家的优点,融合以钱乙、陈文中为代表的温凉两大学派精髓。
他还虚心吸收近代各家之长,也包括一部分内科经验,
特别是先师祝味菊氏善用温阳药的经验。
因此,先父师古而不泥古,辨证施治,得心应手,处方用药,灵活全面,
尤擅长各法各药之间的联系配合,累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创立了自己的一套治疗法则。

由于过去治疗对象往往属久病失治或辗转求治的重危症,
每多阳气业已受损,
所以在几十年临证处方中也相应地增加了使用温阳扶正法则的几率。
这里,我们也将着重介绍这一部分内容。

三、几个常用治则

1. 辛温解表

在临床实践中,
先父体会到小儿外感,
诚如喻嘉言、陈复正等氏所论,以风寒居多,
遂师《伤寒论》大法,广用麻、桂于外感风寒诸证,
事实证明效如桴鼓。

他对桂枝的应用,
解肌透表必伍生姜,
有汗伍芍药,
无汗表实伍麻黄,
项强伍葛根,
太少合病合柴胡,
清心火合黄连
除烦热合石膏,
肠热合黄芩,
里实腹痛合大黄,
附子同用以温阳,
参、芪同用以助气,
与甘、枣同用以扶心阳,
与饴糖同用以建中,
与苓、术同用以治水,
与五味同用以纳气,
与龙骨、牡蛎同用以镇惊,
与当归、桃仁同用以行气血
等等悉宗仲景之法。

此外,还独创性地
与羌活同用以治太阳风寒入络,头痛体楚;
与银柴胡、青蒿等同用以治湿温后期体虚邪恋,身热缠绵。

他对麻黄的应用则以肺经见证为主,
认为麻黄之发汗解表,
实赖桂枝行血和营之力。
故凡咳喘之属实者,麻黄在所必用,虽无表热亦不例外。
反之,表实无汗而无喘咳者,却并不尽用麻黄。

先父对《伤寒论》一方一药,都有深刻的体会,
因而在具体运用时能灵活化裁,不落绳墨。

以小青龙汤为例,
外感风寒内夹水气者固必用,
虽无表证而见喘咳者也常用。
无汗表实的用生麻黄去芍药,
表虚有汗的用水炙麻黄,
但咳喘不发热的用蜜炙麻黄或并去桂、芍,
表解但咳而不喘的并去麻、桂。
治咳嗽时五味子打透,以期五味俱备,非只酸收而已。
新咳宜散者重用干姜,
久咳宜敛者重用五味子,
邪盛咳不畅者去五味子,
痰多者加白芥子,
顽痰喘咳历久不愈者加竹节白附。

明清以来儿科诸家中不乏畏麻、桂如蛇蝎者,
以为麻、桂性温力猛,易于化热助火,亡阳劫液。

先父指出药不论寒温,
要在审证明确,用之得当,
不然,即桑、菊、荆、防亦足偾事。

所以致化热助火、亡阳劫液之变,
罪不在麻、桂而在用之不当;
盖阳热偏胜者固不宜温,
营气不足、误下里虚等亦不宜汗。

如确系风寒表证,因其壮热当用而不用,
反与轻清透表或苦寒抑热,则难免贻误病机。

殊不知发热乃正气抗邪之反映,
邪愈盛,正邪搏斗愈剧,热势亦愈壮,
正应与麻、桂之类,
方能斩将夺关,克奏朕功,
不使疾病由表及里,由阳及阴,
及时祛邪即所以扶正也。

若泥于必先岁气,毋伐天和的古说,
至炎夏不敢用麻、桂,
数九严寒,将摒绝寒凉清热之品矣
正如聂先吾所谓:“天气暑热,岂寒凉药所能消哉!”

附案四则

案例一:
风邪客肺,肺气闭塞,
壮热无汗,咳不畅,气急鼻扇,痰鸣神蒙,涕泪俱无。舌白,脉浮紧。
证属棘手,急以辛开。
生麻黄4.5g川桂枝4.5g白杏仁9g白芥子4.5g
制南星4.5g象贝母9g姜半夏9g橘红4.5g
远志肉4.5g生姜汁15滴(冲服)
苏合香丸一粒,研细,鲜石菖蒲9g,煎汤化服。

案例二:
湿温逾候,白?密布,身热汗微,朝衰暮盛,体楚神倦,头痛肢冷。舌苔白腻,脉濡浮数。
风寒外束,湿浊中阻,治以温化。
川桂枝3g 羌活9g 藿香9g 佩兰叶9g 
川朴3g 焦茅术9g仙半夏9g 橘皮4.5g 
赤苓9g 生姜9g

案例三:
热三日,有汗,咳呛痰多,鼻流清涕,大便溏泄。舌白润,脉浮数。
痧子将布,恐其下陷。
川桂枝3g 粉葛根4.5g 水炙升麻3g 白杏仁9g
 象贝母9g桔梗4.5g 蝉衣3g 云茯苓9g 
天浆壳5只

古代医家对麻疹的病因均以内蕴胎毒,外感时邪立论,
在病机方面则认为麻疹是蕴积君相两经之火,乃“火毒有余之症”。
因此,在治疗方面有“疹喜凉,痘喜温”的说法。

先父根据大量病例的实践经验,
为“麻疹非胎毒,都为天行疠气传染而成”,
指出治疹应根据各期病程的特点辨证施治,
在病程中不乏肺家风寒之症,
不可泥古不化,概用辛凉,
而应以辛温透达为主。

方宗升麻葛根汤,
有汗加桂枝,
无汗加麻黄,
烦渴加石膏,
面青肢冷阳虚者则及早用附子。

此外,有一张透发麻疹外用方,效果显著,已被大家普遍采用。
兹附方于下:
生麻黄15g 西河柳15g 紫背浮萍15g 鲜芫荽120g(如无可用芫荽子9g)
用法:
加黄酒半斤,和水煮沸,令水蒸气满布病室。
用毛巾浸入药汁中,不时热敷头面,可助麻疹透发。

案例四:
身热五日,汗微头疼,乳蛾白腐,苔白腻,不引饮,脉息浮数。
寒湿交阻,治从温化。
川羌活9g 川厚扑2.4g 炒茅术9g 玉桔梗4.5g
 广郁金9g大力子9g 射干4.5g 马勃2.4g(包)
 蝉衣4.5g 玉枢丹0.3g(另吞)

乳蛾一症,风火居多,但亦有迭进寒凉未见成效者,
先父据其苔白腻、不引饮等指征,与温化之法,常能收效。

2. 扶正祛邪

疾病的机转过程也就是正邪搏斗的过程,
治疗的基本精神即在于助正气祛病邪,使生理功能恢复。
小儿脏腑娇嫩,如肆用寒凉,妄加消导,每易伤及正气。
正如万密斋所谓:“邪气未除正气伤,可怜嫩草不耐霜。”

先父根据冯楚瞻氏“邪成之实,必乘正气之虚;若不顾正气之虚,惟逐邪气之实,其有不败者几希”之说,
主张儿科治病以维护正气为第一要着。

他认为冯氏所云“但使营卫和平而常行,则客邪不攻而自散。使正气自行逐贼,则邪气退而正气安然,如浮云一过,天日昭明”确是精辟之论。

并且指出儿科扶正以气阳为主,
外感病扶正达邪亦即益阳解表之意。
证之临床确有不少病例由于气阳不足,致邪势鸱张,逗留不退。

先父用扶正达邪的方法,
在解表剂中加附子温阳,
确能达到扶正不助邪、祛邪不伤正的目的。

按附子辛温大热,气味辛甘,
逐水,治恶寒,四肢骨节疼痛,沉重不仁,厥冷,治腹痛,失精、下利。
性善走,走十三经(十二经加督脉经),
去表里沉寒,
能引火归原,制伏虚热,
能助参、芪成功,赞术、地奏效;
与补元药同用,行十二经,追复亡失之阳;
与补血药同用,能救阴;
与发散药同用,能开腠理;
与温里药同用,能散里寒。

先父应用附子的指征是神疲、色?、肢清、脉软、小溲清长、大便溏泄等
临诊时往往抓住一二主症,即放手应用。

他指出:
阳虚证端倪即露,变幻最速,
如疑惧附子之辛热,举棋不定,
必待少阴证悉具而后用,
往往贻噬脐莫及之悔。

附案四则

案例一:
痧子密布,鼻准未显,身热汗微,咳呛稀少,大便溏泄,神倦,肢冷。舌薄白,脉濡数。
肺气不宣,邪将下陷也。
川桂枝4.5g 生麻黄4.5g 水炙升麻3g 粉葛根4.5g 
黄厚附片9g(先煎) 活磁石30g(先煎)
 姜半夏9g 玉桔梗4.5g天浆壳5只 无价散9g(包煎)。

案例二:
痧子未透而隐,身热有汗,咳呛不畅,涕泪俱无,动辄气急鼻扇,面青神疲,惊厥频作,干恶便黏。苔白,不多饮,脉软数。
陷肺闭,内风蠢动,
与宣肺潜阳,以冀弋获。
水炙麻黄4.5g 白杏仁9g 黄厚附片9g(先煎) 活磁石30g(先煎)
青龙齿30g(先煎) 朱茯神9g 广郁金9g 姜半夏9g 
橘皮4.5g 天麻4.5g 蝎尾2支 
二味黑锡丹9g(包煎)鲜石菖蒲9g。

麻疹变证虽有因热炽邪陷者,
但因气阳式微致邪难透达者亦多,
有壮热,多兼汗多、面?或清、肢冷、溺清长、便泄泻、脉濡细等症,
治不及时,致正虚邪陷,一发不可收拾。

先父于此生死关头,
能当机立断,以温阳透疹并进,往往转危为安。
对动风者则参以潜阳息风之法,
是为麻疹治疗中的一大特点。

案例二中应用二味黑锡丹,
乃因患儿有真阳衰惫、肾气失纳之证。
黑锡丹具温肾纳气、助阳固脱之功,
凡喘息真阳欲脱者,先父常舍参、蛤而用黑锡。

案例三:
湿温半月,身热有汗起伏,白?层出不穷,神倦且躁,四肢清冷,泛恶,便溏,渴不多饮。舌薄,脉软数。
气阳不足,余邪留恋,恐其涉慢。
银柴胡4.5g 青蒿9g 黄厚附片9g(先煎) 活磁石30g(先煎)
 川桂枝2.4g 杭白芍4.5g 朱茯神9g 仙半夏9g 
橘皮4.5g

 湿温一症,病程长,病势重,最易伤津劫液,
在小儿则伤阳者亦不少,
故在后期往往发生神昏、肢冷、瘛疭、瞳散等气阳式微之证。

至于白?的出现,
先父认为与疾病本身无关,
主要由于出汗之故,
因此往往出一身汗就发一身?,
汗愈多?愈密,热愈起伏不解,?愈层出不穷,
提示了汗泄太过,阳气耗伤,客邪反不易外达。

在这种情况下,应及时用附子以扶阳气为主。
湿胜者可结合芳香化浊,燥湿理脾;
伤阴者予阴阳两顾;
心火旺盛,烦躁不宁者,附子与黄连同用,无苔则不用黄连而用石膏;
晚期病例正虚邪恋,低热稽留者,附子与银柴胡、青蒿等配伍应用,其效颇著。

案例四:

丹痧密布,遍体肌红,身热汗微,喉关白腐,脉息濡数,
病已四日,白苔未化,不渴溺清,阳虚之质,感受实邪,治当兼顾。

荆芥穗4.5g 炒防风4.5g 牛蒡子9g 射干4.5g 
马勃4.5g蝉衣4.5g 玉桔梗4.5g 甘草2.1g
 黄附片9g(先煎) 活磁石30g(先煎)

丹痧乃时行之瘟疫,一般以清透为治,
先父遇内热不著而阳虚症现时,则亦不囿于清法。

3,温培脾肾

先贤有“先天之本在肾,后天之本在脾”之说,
很好地概括了脾肾与人体生存之密切关系。

万密斋更认为“脾常不足肾常虚”,
是小儿脏腑特点之一。

实践证明,
小儿不论外感、内伤诸症,确是最易累及脾肾阳气。
因此,先父特别强调温培脾肾在儿科治疗中的重要性,
指出小儿机体处在不断生长发育过程中,
对物质营养需求甚于成人,
但是只有在脾运旺健、命火充盛的条件下,
才能充分地得水谷之养以壮形体,
得阳和之气以资温煦,

正如张景岳所云“花萼之荣在根底,灶釜之用在柴薪”。
脾肾阳气俱旺,则元气生生不息
既满足了不断生长发育中的需求,
能起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的却病御邪作用。

一旦得病,
尤当顾及脾肾之阳,不使其受损,则疾病易于痊愈。

他又指出小儿脾胃薄弱,乳食易伤,
而“藩篱疏,神气怯,得病后易于传变”,
又是小儿病理特点之一。

因而脾病每易传肾,导致脾肾两伤,
反过来命火衰微,不能温养脾土,又易致脾虚不能健运。
故治疗上有时必须脾肾兼顾。

附案四则

案例一:

泄泻六日不止,神倦肢清,涕泣泪少,纳呆,舌糙,脉息濡软,口渴引饮,
津液不能上承也。

党参9g 白术9g 干葛4.5g 藿梗3g
 木香2.1g 甘草2.1g 茯苓9g 黄厚附片9g(先煎)
 乌梅炭4.5g 料豆衣9g

案例二:

便泄经久,色淡不化,神疲,眶陷,肢冷,溺清,寐则睛露。舌少苔,脉濡软。
脾肾两伤,治以温培。

黄厚附片9g(先煎) 上安桂1.5g(后下) 茯苓9g 怀山药打9g
 煨肉果9g 煨诃子9g 破故纸9g 煨益智9g 
活磁石30g(先煎)

先父对脾虚泄泻,
常以钱氏七味白术散为主,
中寒加炮姜,
阳虚加附子,
因脾及肾加四神。

对舌干口渴之症,
必辨其伤阴、伤阳,
认为伤阴当见舌光绛,甚者起糜;
伤阳者则多伴溺清,脉软,色?等症。
虽见舌光或糙,乃脾不健运,津液不能上承所致,
如一味养阴,则泻愈甚,阳更虚,反致津益枯,
及时扶阳即所以救阴。

案例三:

浮足肿,腹膨三月于兹,神倦懊恢,动则气急,四肢清,小便短少。舌?无华,脉息濡软。
阳不足,水气上逆,
与真武法。

黄厚附片9g(先煎) 上安桂3g(饭丸吞) 活磁石30g(先煎)
 茯苓9g 白术9g 白芍4.5g 仙灵脾9g
 胡芦巴9g 甘草2.1g 生姜9g 

先父常以真武汤加减出入治阳虚水肿(心脏性水肿),每获殊效。

案例四:

乳中毒,头汗,目慢,神倦,色?,舌白,呕吐,啼声不展,脉息软细。
阳下虚,阴寒之气上逆。
治予温下潜阳。

上安桂0.9g 淡干姜1.5g 生龙骨9g 生牡蛎9g
 巴戟天9g煨益智9g 破故纸9g 黄芪皮9g 
姜半夏9g 橘皮3g

4. 育阴潜阳

《素问·六微旨大论》说:
“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
说:“君火之下,阴精承之。”

张介宾《类经》也说:
“阳不独立必得阴而后成;阴不自专,必得阳而后行。”
均指出了水火阴阳制约生化的规律。

先父通过不断的临床实践,观察到儿科,
不少病例固因于邪热消灼真阴,
导致水火阴阳的制化失常,
形成肾水不足,心火亢旺,阴弱阳浮的局面而出现烦躁不寐的症状。
但也有更多的病例,
则由于禀赋不足或久病正伤,
致既具真阴不足之象,又有元阳虚惫之证,
同样可出现烦躁不宁,甚至彻夜不寐的现象。

他指出两者的病机不同,治法亦异。
阴阳两虚者在临床上除具阴虚证外,
每见脉软、肢清、溺长或便溏等症。
在治疗上如片面养阴,难以奏效,
必须根据孤阳不生、独阴不长,阴阳互根的规律,
宗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苦甘的经旨,
结合张介宾“有形之火不可纵,无形之火不可残”的精神,
以仲景黄连阿胶汤佐以温下潜阳之品,化裁出入
以泻有余,补不足,
使水火阴阳制约生化复其常态。

附案三则

案例一:
湿温两旬,身热有汗起伏,白?如抽蕉剥茧,层出不穷,烦躁不安,彻夜不寐,肢清,脉软,舌光如镜。
病久气阴两伤,余邪留恋,拟潜阳育阴。

青蒿9g 白薇4.5g 川连2.1g 黄厚附片9g(先煎)
 活磁石30g(先煎)龙齿30g(先煎)
 茯神9g 阿胶9g 酸枣仁9g鸡蛋黄1枚(打冲服)

案例二:

身热近月,微汗起伏,口渴引饮,小溲清长,烦躁啮指,彻夜不寐,两足清冷。舌光,脉软数。
气阴两虚,治拟兼顾。

黄附片9g(先煎) 川连2.1g
活磁石30g(先煎) 龙齿30g(先煎)
天花粉9g 蛤蚧9g(包煎)
 菟丝子9g 覆盆子9g
 桑螵蛸9g 莲子心2.4g
 白莲须9g 阿胶珠9g
 鸡蛋黄1枚(打冲服)。

案例三:
身热一候,头额无汗,口渴狂饮,小便清长,神倦且躁,下肢清冷。舌薄腻,脉濡数。
上盛下虚,拟清上温下,佐以芳化。

鲜藿佩各9g 黄厚附片9g(先煎)
 小川连2.1g 活磁石30g(先煎)
破故纸9g 菟丝子9g
 覆盆子9g 桑螵蛸9g 
白莲须9g 缩泉丸12g(包煎)

上盛下虚证,一般称作“暑期热”,多见于夏季。
其特点有长时期发热,热势朝盛暮衰,头额干灼而两足不温,汗少,神倦而躁,口渴多饮,小便清长等症。
病势缠绵,形容羸瘦,
往往迁延至秋凉后方能向愈。

先父早在30年前发现此病,
认为其病主要在元阳虚于下,邪热淫于上,
不同于古之消渴症,
因名为“上盛下虚证”,
并创清上温下之治法。

以附子温下,黄连清上为主,
佐以龙齿、磁石潜阳,
菟丝、覆盆等温肾。

因于久泻者,加破故纸、益智仁等固涩之味;
上焦邪热盛者,加莲子心、玄参心、花粉、蛤粉等清热止渴;
初期暑湿闭汗者,参以藿、佩、香薷等芳化祛暑之品;
后期阴阳俱虚者,合黄连阿胶汤以潜阳育阴。
另以蚕茧、红枣煎汤代茶,以助中气,治渴溺,
无汗者加淡豆豉同煎。
每值夏令,患者以千计,均用上法加减出入治愈。

四、小结

先父小圃公治疗小儿疾患除充分运用四诊八纲辨证法则外,
还很好地掌握了小儿生理、病理、病因和病机上的特点,
对正邪消长在疾病过程中的作用有着深切的体会,
故能在细致精确诊断的基础上,
大胆果敢地使用温阳药。

在他的治疗经验中,
充分体现出中医学同病异治、异病同治的精神。

例如湿温一病,
由于患者的体质、疾病阶段和阴阳偏胜的不同而见证各异,
在治疗时根据外感风寒、正虚邪实、阴阳两虚等不同症候,
别以辛温解表、扶正达邪、潜阳育阴等法。
从以上几个常用治则中,
可以看到虽属不同疾病,
但由于病因、病机和阴阳虚实的见症相同,
以治疗原则基本上是相同的。
例如一切外感病证肺炎、麻疹、湿温甚至乳蛾等一切外感病证在表证阶段而见寒证者,均可用辛温解表法。

先父在临床实践中所应用的方法是非常全面的,
对各家学说均能不拘成见,融会贯通。
而这里则偏重于介绍比较突出的一些用温阳药的经验。
他在危急病例上,用药剂量是比较大的,
在见到效果的基础上再增加剂量,
在异病同治的原则下扩大应用范围,
这些经验都是通过大量病例,
在不断实践中积累起来的。
在当时这样广泛运用温阳药,
颇受非难,
而先父则认为既有所见,自当求心之所安,放手应用。
先父之所以会取得这些成就,
是因为他处处都是以对病人高度负责的精神出发的,
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1)从不满足于已有的成就,不断钻研业务,提高自己的医疗水
平,以解决时常遇到的疑难病证。
(2)虚心学习古今各家长处,崇尚实践,对学到的东西敢于应
用。
(3)临证细致,一丝不苟,能抓住时机,当机立断;处方用药,
审慎果敢。


再论先父徐小圃“扶阳为主” 的学术思想与临证经验
徐仲才陆鸿元 邓嘉成 徐蓉娟 协助整理

按:上世纪60年代,徐老曾撰著《徐小圃儿科经验简介》
(见《近代中医流派经验选集》,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年12月出版)。
文为在徐老生前亲自主持下,
进一步补充整理而成。

我家久居上海,世代为儒医。
先祖杏圃公,名锦堂,
清末江苏上海县引翔港人。
继承先业,亦以医问世,贫病者求治不受诊酬。
晚年迁居虹口,往来客商就诊者甚众,名重一时(据《上海县志》)。

先父小圃公(1887~1959年),名放。
幼承庭训,尽得杏圃公之传,故名其居为“红杏山房”。
弱冠时先祖亡故,即悬壶问世,设诊所于上海东武昌路,专业儿科。
他常谓:“儿科古称哑科,审证察色不可粗心大意。”
诊病过程中,先父总是弃座站立而诊,
此因小儿不能与医生合作,
坐在诊察椅上难以精确诊断,
故其子弟们也均是站立诊病。
尽管诊务繁忙,
但临证一丝不苟,
对每一病儿的口腔都仔细检查,毫不遗漏,
绝不因忙而求快,
通常诊治百号病人足需十小时之久,
往往日午亦无暇进餐。
对病人竭尽医责,遇重病者即给予提前诊治
但并不拔号(拔号即诊金加倍提前就诊)。
以往名医诊所大都有拔号制度,
而徐氏诊所无此规定。
贫病交迫者则免收诊金。
先父临证细致,用药果敢,屡起沉疴。
年抗生素尚未问世,
西医对小儿肺炎等无特效药物。
先父擅用小青龙汤、麻杏石甘汤加减,
以麻黄宣肺为主治疗,其效卓著,
因而有“徐麻黄”之称。
先父积极从事社会学术团体活动,且虚怀若谷。
曾任国医公会监察委员、新中国医学院附属医院儿科主任、中国医学院董事长、神州医学总会副会长等职。与祝味菊、余伯陶、包识生、朱少坡、徐相任等同道过从甚密。
凡同道有所长,辄竭诚请益,
对祝味菊善用温阳药治疗内科疑难病证的经验尤为服膺。
并与西医谭以礼、刁心德等常相交往,故对现代医学也较熟悉。
例如他在六十余年前就将病儿用过的压舌板进行消毒,以防传染,
起初使用银制压舌板,用后置酒精内消毒,
后来改用木制压舌板,用后煮沸消毒,
对传染病如白喉等患儿使用过的则作焚毁处理。
又如对于小儿肺闭,常邀西医会诊,
央请听诊加胸部放射线透视或摄片加以证实,以确信是否为肺炎,而不囿于旧说。

一、学术观点

先父对小儿疾病的诊治积有丰富的经验,
其学术观点主要有如下几点。

1. 小儿以阳气为本

古代的儿科专著《颅囟经》中提出:“凡孩子三岁以下,呼为纯阳。”
历代儿科医家对“纯阳”含义论述颇多。
先父则认为所谓“纯阳之体”,
是指小儿脏腑娇嫩,形气未充,
在生长发育过程中具有“生机蓬勃,
发育迅速”的生理特点。
年龄愈小,生长发育的速度也愈快,
犹如旭日初升,草木方萌,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古代医学家就把小儿这种生理现象称为“纯阳”。
故小儿是以阳气为本,
一旦护理失宜,寒暖失调,
则外易为六淫所侵,内易为饮食所伤,
发病之后,往往容易出现种种阳气受损之症。
而阴为体,阳为用,
阳气在生理状态下是全身动力,
在病理状态下又是抗病主力,
此在儿科尤为重要。
因此,治小儿疾病必须时时顾及阳气。
先父推崇陈复正“圣人则扶阳抑阴”之论。
方案中常有“气阳不足”、“气阳式微”、“阳虚湿盛”等语,
对此等病证,
治疗采用扶阳温肾、温阳化湿等方法。

2. 扶正不助邪,祛邪不伤正

小儿“肉脆,血少,气弱”,属于稚阴稚阳之体。
外感病证在儿科属常见,
尤其是一些时行疾病多在幼儿期罹患。
外感病的过程,亦即正邪分争的过程,
治病的基本精神即在助正气、祛邪气。

小儿脏腑娇嫩,如肆用寒凉,妄加消导,每易伤及正气,
正如万密斋所谓“邪气未除正气伤,可怜嫩草不耐霜”。

先父根据冯楚瞻“邪凑之实,必乘正气之虚,若不顾正气之虚,惟逐邪气之实,其有不败者几希”之语,
主张治小儿疾患以维护正气为第一要着。

他认为冯氏所云
“但使营卫和乎而常行,则客邪不攻而自散,使正气自行逐贼,则邪气退而正气安然,如浮云一过,天日昭明”诚精辟之论。
并指出儿科扶正,当以阳气为主,
外感病扶正达邪,重在益阳解表。

临床确有不少病例由于气阳不足,
致邪势鸱张或逗留不退者,
此时若于解表剂中加附子温阳,
常能达到扶正不助邪,祛邪不伤正的目的。

3. 辨证宜严谨,用药当果敢

先父常言,
金元四大家中,
刘河间主清,张子和主攻,
李东垣重补气,朱丹溪重滋阴,
各有专长,亦各有所偏。
惟仲景《伤寒杂病论》一书,辨证谨严,用药果敢,
其圆机活法,实医家临证之典范。
小儿疾病易虚易实,故审证必须详尽。
表、里、寒、热既辨,虚、实既明,
则麻黄、桂枝、青龙,
或泻心、白虎,或承气、凉膈,
或真武、四逆等汤方,
宜大胆放手应用,
切勿因循畏缩,坐失良机。

二、四诊心法

1. 望诊

先父擅长望诊,
对钱乙、夏禹铸等的“望面色,审苗窍”有特殊体
会。
临证时除察舌之外,极注意唇舌的润燥。
对鼻塞或气急张口呼吸,而舌干少津者,
必结合面色、舌苔、二便以及脉象等来辨别寒热之真假。
凡面色如常,舌不红绛,脉不洪大者,
麻、桂在所不忌。
对咽喉、齿龈等口腔各部,
亦必仔细检查,不稍遗漏。

如对麻疹,早在六十余年前,
就汲取西方医学辨病诊病之长处,
凭麻疹黏膜斑而作出早期诊断,
因此,方案中常有“痧子未现”、“痧子将布”等肯定性诊断。

在天花辨证方面,
根据患儿早期皮肤发出的红点,
即可确诊其为天花,
并可准确判断发病天数和病证顺逆,
然后采取妥当的治疗。

再如,
对发热咳嗽者,
必察其涕泪有无,
常谓“凡肺气不宣,涕泪俱无者,是清窍已闭,宜于宣肺药中加石菖蒲等辛香开窍之品,
方能事半功倍”。

遇恶心呕吐多日者,
必察其眼神,
据其目光迟钝、拭目摇头、面色青灰、脉息濡软等症,
虽未至项强瞳散,
即能作出慢脾风之诊断。

按,
古代所指的慢脾风,范围较广,
先父认为现代医学的结核性脑膜炎就是典型的慢脾风。

2. 闻诊
先父常据小儿啼声之抑扬,咳声之清浊,
而辨证识病。

当时小儿乳中毒(即婴儿脚气,现已少见)
发病率高,
因乳母食粮中缺乏维生素B1引起,
该病证在临床上易与慢脾风相混淆,
先父指出乳中毒虽有面青、神倦、
目慢(两目似睁似开,目光呆滞无神)、
吐乳等类似慢脾风之症,
但发病迅速,
无瞳散项强现象,
而具啼声不扬之特点。
他在辨证时,
常结合乳母膝反射检查等予以诊断。
乳中毒者
每予自拟的培元益气散(肉桂、细糠),
患儿和乳母同时服用,
或嘱其另用维生素B1.
往往可以立竿见效,霍然而愈。

先父尤擅长辨识
白喉患儿呼吸时特殊的嘶吼声和犬吠样咳嗽,且警惕性极高,
能在众多候诊者中及时凭声辨识,
立即予以处理,避免交叉感染,
并嘱患儿一边服中药,一边即去注射血清。

以上这些辨证识病方法,
现在看来固不足为奇,
但在数十年前确是难能可贵的。

3. 问诊
小儿不能自述病情,
凡寒热、头身、饮食、二便、睡眠,
以及病史、发病经过等情况,
必须询问其家长。
先父认为问诊务中肯綮。
例如

咳嗽日久者,
必问咳时是否有连声不断、面红泪出、咳尾有特殊的吼声等顿咳的特征。

夏季高热者,
当问有否渴饮、多尿等暑热症的征象。

痢者
须问有否不食、呕恶,
以审其是否噤口痢。

4. 切诊
先父倡导小儿有脉可凭。
常引《素问·通评虚实论》
“乳子而病热,脉悬小者,
手足温则生,寒则死。
乳子中风热,喘鸣肩息者,
脉实大也,缓则生,急则死”

以及《景岳全书·小儿则》
“凡小儿形体既具,经脉已全,
所以初脱胞胎,便有脉息可辨”的说法,

指出所谓“小儿气血未充,脉无可诊”之说,
实不足信。
或主张察虎口三关指纹,可供参考。

但儿科的辨证论治,仍当脉症互参。
他还指出任何一种检查
不免会引起患儿惊恐、挣扎,
扰乱气息,影响脉诊的精确性。
所以诊小儿必须先切脉,
并且尽可能在小儿安定状态下进行。

先父的方案中一般均列有脉象,
根据脉象探讨病机,立法用药,判断预后。
如见脉软,多为气阳不足,
处方中每加用温阳之品;
脉呈弦象,多属肝旺风动,或
是将发惊风之兆。

三、治疗法则
先父在儿科治疗方面有鲜明的独创性。
他继承了张仲景《伤寒论》的理论体系和治疗法则,
熟谙北宋以来儿科学家如钱乙、陈文中、陈复
正、夏禹铸等的学术思想,
吸取各家的优点,
融合以钱乙、陈文中为代表的温凉两大学派精髓。
他还虚心吸收近代各家之长,
也包括一部分内科经验,
特别是先师祝味菊善用温阳药的经验。
师古而不泥古,
辨证施治,得心应手,处方用药,灵活全面,尤擅长各法各药之间的联系配合,
从而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
创立了自己的一套治疗法则。
由于过去治疗对象往往属久病失治
或辗转求治的重危症,
每多阳气业已受损,
所以在临证处方中尤为注重温阳扶正。

1. 温培脾肾
前贤有“先天之本在肾,后天之本在脾”之说,
很好地概括了脾肾与人体生长盛衰的关系。
万密斋更认为
“大抵小儿脾常不足……
肾主虚,亦不足也”,
是小儿脏腑特点之一。
实践证明,小儿不论外感、内伤,
常易累及脾肾阳气。

因此,
先父特别强调温培脾肾在儿科治疗中的重要
性,
指出小儿机体处在不断生长发育过程中,
对物质营养的需求,
相对地高于成人,
所谓“气血未充,而一生盛衰之基,全在幼时”。但只有在脾运健、命火盛的条件下,
才能充分地得水谷之养以壮形体,
得阳和之气以资温煦,
正如张介宾所云
“花萼之荣在根底,灶釜之用在柴薪”。
肾阳气盛,则元气生生不息,
既满足了不断生长发育的需要,
又能起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的却病御邪作用。
罹病后尤当顾及脾肾之阳,
勿使受损,则疾病易于向愈。

他又指出,
小儿脾胃弱,乳食易伤,藩篱疏,得病后又易于传变,
这是其病理特点之一。
因而脾病每易传肾,导致脾肾两伤。
反之,命火衰微,不能温养脾土,
亦可致脾虚不能健运,
故治疗上常须脾肾兼顾。

起病即见明显的脾肾阳虚证者,固不必言;
证见肾虚,虽无明显的脾虚证候,
亦当于补肾药中酌加健脾之品,
以资运化。

反之,证见脾虚,久不愈者,
虽无明显的肾阳不足的证候,
亦当稍添“柴薪”,
则灶釜沸腾,收效益宏。

曾有一患儿,
纳呆,形瘦,半月于兹,大便乍溏,
舌白,脉濡。
以温培脾肾之剂。
药用:
炒党参、炒白术、茯苓、怀山药、
陈皮、煨益智仁、破故纸、黄厚附片、
甘草、砂仁。

此例纯为脾虚见证,
先父以其证已延久,
认定是命火不足,脾土失于温养,
故于健脾、益气、醒胃药
加益智仁、破故纸之温肾,附子以扶阳。
药后果纳馨便调,乃
嘱其慎加饮食调养。

又有一患儿,
面浮足肿,便溏经久,舌淡,脉软。
乃久泻伤脾及肾,以致脾肾阳虚,不能化水。药用:
黄附片、白术、带皮苓、川桂木、
胡芦巴、巴戟天、煨益智仁、破故纸、
厚朴、藿梗、炮姜炭、伏龙肝,

以温振脾肾衰微之阳。
药后肿势消,便溏实,
乃脾肾阳旺,水湿得化,
再予温培脾肾之剂而愈。

2. 潜阳育阴
《素问·六微旨大论》说:
“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

张介宾《类经·阴阳类》也说:
“阳不独立,必得阴而后成;
阴不自专,必得阳而后行。”
均指出了水火阴阳制约生化的规律。

先父在实践中观察到,
儿科疾病,
因热烁真阴,阴阳之制化失常,
形成肾水不足,心火独旺
见烦渴不寐等症者固不少。
但由于禀赋不足,久病伤正,
致阴阳两虚者,亦非罕见。

当其虚阳浮越之际,
同样可出现烦躁不宁,
甚至彻夜不寐者。

他指出,两者的病机不同,治法亦应有异。
前者宜宗
《素问·至真要大论》
“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苦甘”之旨,
以仲景黄连阿胶汤化裁;

后者除阴虚证候外,
必兼具肢清、脉软、溺长、便泄等症状,
见一、二症,
便当从“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之理,
结合张介宾“有形之火不可纵,无形之火不可残”的精神,
于黄连阿胶汤中,
参以附子温阳,磁石、龙、牡等之镇潜,
以泻有余之邪火,而补不足之阴阳,
使水火阴阳之制约生化,复其常态。

如一患儿,
头目眩晕,又兼盗汗经久,形瘦胃呆,
舌苔薄白,脉息虚软。
审属气虚阳浮,阴血亏虚,
治以潜阳育阴。
药用:
黄附片、生牡蛎、活磁石、生龙齿、
陈阿胶、麻黄根、酸枣仁、朱茯苓、
潼沙苑、陈蒲葵、炒白术、料豆衣、
红枣、鸡子黄。

投剂后眩晕盗汗均减,
再予原法续治,以图收功。


又如一患儿,
身热一候,得汗已解,烦躁殊甚,
彻夜不寐,神疲色?,小溲清长,舌
少苔,脉虚软。
辨证为气阴两虚,予潜阳育阴之法。
药用:
黄厚附片、小川连、活磁石、青龙齿、
朱茯神、酸枣仁、北秫米、夜交藤、
陈阿胶、鸡子黄。

药后夜寐安,舌起薄苔,
乃予附子、党参、白术、茯苓、山药
等温阳益气健脾之品,以善其后。


3. 清上温下

暑热症一病,
见于盛夏,乳幼儿最易罹患。
其特点有长时期发热,
热势朝盛暮衰,
汗闭或少汗,
神倦而躁,口渴引饮,小便清长等。
病势缠绵,形体羸瘦,
往往迁延至秋凉后方能向愈。
30年代初,每逢夏季,
上海盛行一种小儿高热缠绵的病证,
并伴头额干灼而两足不温,汗少,烦躁,口渴多饮,小便频多且清
(有一患儿小便奇多,一天竟达253次)。
当时对此病做各种化验,
均未能发现异常,
既非伤寒,又非尿崩症。

先父认为这是一个单独的病症,
主要是元阳虚于下,邪热淫于上,
形成上盛下虚,
不同于古之消渴证,
名之曰“吃茶撒尿病”。
后来中西医儿科将此病都称为“暑热症”。

先父采用清上温下(清心火、温肾阳)的治法。
常以黄连、莲子心清心,
天花粉生津,石膏泄热,
附子、补骨脂、菟丝子、覆盆子、缩泉丸温肾,
龙齿、磁石潜阳,
获得佳效。
无汗或少汗者,加香薷发汗祛暑;
夹湿者,加藿香、佩兰芳香化湿;
泄泻者,加葛根升清;
阴不足、舌光者,
合阿胶、鸡子黄阴阳兼顾。
除内服汤剂外,另以蚕茧、红枣煎汤代茶,
无汗可加淡豆豉同煮。
每值夏季,患者以千计,
均以上法加减出入治愈。
蚕茧一药,每夏需用数百斤,
与诊所比邻的德心堂药铺
特遣人赴湖州采购大量新蚕茧,
专供治疗小儿暑热症之用。
因此,他是该病最早发现者之一。
后来获悉,
在我国中南、东南、西南、南方地区
和东南亚一些地区都有此病盛行。


四、用药经验

1. 麻黄等辛温解表药的应用

(1)麻黄:
辛、苦,温。入肺、膀胱经。
功能发汗,平喘,利水。
先父对麻黄的应用,以肺经见证为主,
认为麻黄之发汗解表,
实赖桂枝行血和营之力。
故凡喘咳之属实者,麻黄在所必用,
虽无表热,亦不例外。
反之,
风寒表实如发热、恶寒、头痛、肢楚、舌白,而无喘咳者,
往往用羌活祛风解邪,而并不尽用麻黄。
其具体用法,
无汗者用生,微汗则用水炙,
但咳喘则用蜜炙。

有一病儿,
发热三日,表已解,咳呛痰多,
舌白,脉滑。
乃由风邪恋肺所致,治以宣肺达邪。
药用:
蜜炙麻黄、杏仁、姜半夏、陈皮、
紫菀、白芥子、制南星、生姜汁。

三剂后咳呛除,惟喉间痰声辘辘,
三子养亲汤合二陈汤。三剂而愈。

又有一病儿,
遍体浮肿,咳呛痰鸣,气急,便黏溺少,
舌无苔,口不渴,脉濡数。
辨证属风湿相搏,水邪泛滥,
治予辛开淡渗之剂。
用:
生麻黄、川桂木、葶苈子、带皮苓、
橘皮核、大腹皮、五加皮、姜皮、
冬瓜皮、上安桂、陈葫芦。

(2)羌活:
辛、苦,温。入膀胱、肾经。
功能散表寒,祛风湿,利关节。
先父每用本品治疗风寒表实,
症见发热恶寒、头痛、身疼、苔白等。
他还独创地以羌活配桂枝来治疗
风寒侵及太阳经所致的发热恶寒、头痛体楚,有相辅相成之效。

如有一病儿,
风寒夹滞,身热三日,无汗不解,微咳,腹胀,便溏,
舌苔白腻,脉濡浮数。
治予疏化为法。
药用:
川羌活、藿梗、厚朴、炒茅术、
姜半夏、木香、大腹皮、炙鸡金、
炮姜炭、六曲、防风根炭。

又有一病儿,感受流行时邪,
身热五日,无汗不解,头疼神倦,咳呛不甚,舌白,不多饮,脉浮数,
治以疏解。
药用:
川羌活、川桂枝、白杏仁、炙僵蚕、
紫菀、郁金、蔓荆子、姜半夏、
橘红、炙鸡金、生姜。

(3)桂枝:
辛、甘,温。入膀胱、心、肺经。
功能发汗解肌,温通经脉,通阳化气。
先父用桂枝悉宗仲景法。
解肌透表每伍生姜;
表虚有汗则伍芍药,
表实无汗而咳喘者伍麻黄;
项强伍葛根;
太少合病合柴胡;
表寒里热,心火上炎,舌白尖红者佐黄连;
胃火燔热者佐石膏;
肠热可合黄芩;
里实腹痛可合大黄;
阳虚者则与附子同用以温阳;
气虚者可与参、芪同用以助气;
伍甘草、红枣以扶心阳,
配饴糖以建中气;
与苓、术同用以治水;
与五味子同用以纳气,
与龙、牡同用以镇惊;
当归、桃仁相伍,则行血有卓效。
此外,他还独创以
桂枝配银柴胡、青蒿等
来治湿温后期,
正虚邪恋,汗出、舌润、身热缠绵者。

如一患儿,
痧稀未透,身热有汗,咳呛,便溏,
舌白,脉弦数,
其下陷。
药用:
川桂枝、粉葛根、水炙升麻、白杏仁、
桔梗、郁金、薤白头、姜半夏、
橘红、煨益智仁、破故纸、天浆壳。

又如一患儿,
疟疾复作,已来三度,寒少热多,
舌白,脉濡缓。
卫不调,治以疏和。
药用:
川桂枝、白芍、炒柴胡、炒淡芩、
朴、苍术、陈皮、砂仁、
蔻壳、炒当归、半贝丸、
甘草、生姜。

再如一患儿,
湿温两旬,白?密布,身热有汗,起伏不解,神倦,纳少,龈肿,
舌白,脉濡数。
治以疏和,防其变迁。
药用:
川桂枝、白芍、银柴胡、青蒿梗、
白薇、活磁石、仙半夏、茯神、
橘络、竹茹。

总之,先父在临床实践中体会到,
小儿外感诚如陈复正所论以风寒居多,
因此广泛应用麻黄、羌活、桂枝之类辛温解表药,
治疗小儿外感风寒等病证。

明清以来,儿科医家中不乏畏麻、桂者,
认为麻、桂性温力猛,
于化热助火,亡阴劫液。
先父则认为药不在寒温,
要在审证明确,运用得当,
不然,即桑、菊、荆、防,亦足偾事。

其所以有化热助火、亡阴劫液之变者,
罪不在麻、桂,而在用之当与不当。
盖阳热偏胜者固不宜温,
营气不足、误下里虚者,亦不宜汗。

正如前贤所谓“有是病而用是药,则病受之;
无是病而用是药,则元气受之”。

如确系风寒表证,
其邪势嚣张,故肌表灼热,
当用麻、桂而不用,
反予轻清透表或寒凉抑热,
难免贻误病情。

2. 附子等温热药的应用
(1)附子:
辛、甘,大热。
入十三经(十二经加督脉经)。
功能去表里沉寒,逐水气。
治四肢厥冷、沉重,骨节疼痛,腹痛,遗精,下利,恶寒,制浮阳虚热。
若与补气药同用,可追复亡失之元阳;
与补血药同用,可滋补不足之真阴;
与发散药同用,能逐在表之风寒;
与温里药同用,能祛在里之寒湿。

先父用附子的指征是神疲,色?,肢清,脉
软,舌润,小便清长,大便溏泄不化,
但见一、二症,便放手应用。
认为既有所见,自当大胆应用,
以求心之所安。
常谓:“宁曲突徙薪,勿焦头烂额。”“
阳虚证端倪既露,变幻最速,
若疑惧附子辛热而举棋不定,
必待少阴证悉具而后用,
往往贻噬脐莫及之悔。”
因此,他临床应用附子的范围较广,
且果敢及时,毫无患得患失之心,
而以辨证精细,审证明确为前提。
至于川乌头,与附子同属一物,
以散寒止痛见长,多用于治寒证腹痛等疾患。

如一病儿,
外感风邪,发热四日,多汗肢冷,面?神烦,畏寒蜷卧,小溲清长,
舌苔白,脉濡数。
治以温潜解肌。
药用:
川桂枝、白芍、黄厚附片、活磁石、
煅龙骨、牡蛎、生姜。
二剂后热退肢和,诸症悉除而愈。

又如一病儿,
丹痧密布,遍体肌红,身热汗微,喉关白腐,脉濡数,病已四日,白苔未化,不渴溺清。
乃阳虚之质,感受时邪,
治予兼顾。
药用:
荆芥穗、炒防风、牛蒡子、射干、
马勃、蝉衣、桔梗、甘草、
黄附片、活磁石。

又有一病儿,
白喉五日,咽喉蒂丁块状白腐,
两项肿胀,面色灰白,口唇青紫,头汗涔涔,哮咳音嘶,气急鼻扇,四肢厥冷,心烦不安,
舌苔白腻,脉细数。
时行疫毒内陷,心阳不振,浮阳欲脱。
急予回阳救逆,佐以解毒祛腐之品。
药用:
黄厚附片、桂枝、干姜、龙骨、
蛎、龙齿、人中白、马勃、
甘草。
另用别直参煎汁冲服服。

一剂后心烦气急略减,头汗稍敛,四肢渐温,苔略化,脉较缓,
予上方加射干,
进一剂。

三诊时咽喉白腐渐消,
气平,烦躁已安,知饥索食,
再守前法,
原方去龙齿,加银花。

二剂后,诸症均除,惟面白、神疲、自汗,
乃予玉屏风散加味善后。


再如一病儿,
面目俱黄,神倦纳呆,四肢清冷,
舌白腻,脉濡软。
黄疸五日,治以和中温化。
药用:
茵陈、黄厚附片、厚朴、焦茅白术、
当归、砂仁、木香、赤苓、
车前子、萆薢。
另用生熟谷芽、生熟苡仁煮汤代水以煎药。

(2)肉桂:
辛、甘,大热。入肝、肾、脾经。
功能暖丹田,壮元阳,引火归原,散寒止痛。先父每以本品治疗中下焦之局部虚寒证,
脾肾阳虚之泄泻、乳中毒等。
又因本品能助膀胱气化,
且有温通血脉之功效,
故对膀胱气化不利之水肿、湿温,
以及血瘀络脉之肠痈等病证,
亦每取用之。

如一患儿,
泄泻经久,色淡不化,曾经呕吐,时欲嗳气,神倦嗜卧,啼后有泪不多,
舌白,脉濡。
乃脾阳不足,恐入慢途,
治以温中,以冀奏效。
药用:
上安桂、炮姜炭、炒白术、赤茯苓、
藿梗、姜半夏、陈皮、龙齿、
煨益智仁、破故纸、伏龙肝。

又如一患儿,
乳中毒,头汗,目慢,神倦,色?,呕吐,
啼声不展,舌白,脉息软细。
辨属气阳下虚,阴寒之气上逆,
治予温下潜阳。
药用:
上安桂、干姜、龙骨、牡蛎、
巴戟天、煨益智仁、破故纸、黄芪皮、
姜半夏、橘皮。

曾有一患儿,
缩脚肠痈,作痛甚剧,身热有汗,腑秘溺少,舌薄白,脉数。
恐其蒸脓,拟牡丹皮散加味。
药用:
肉桂心、牡丹皮、延胡索、当归尾、
三棱、莪术、怀牛膝、赤芍、
橘络核、败酱草、丝瓜络、桃仁。
另用生苡仁、冬瓜仁煮汤代水以煎药。

(3)益智仁、补骨脂、仙灵脾:
先父除附子外,
亦习用这一类温肾扶阳的药物。
其中益智仁、补骨脂功能温肾暖脾,缩尿泻,故肾元不固之遗尿、虚寒性泄泻多用之。
仙灵脾功能壮元阳,利小便,
故肾阳不足导致的小便不利、水肿等,
每参用之。

如一病儿,
面浮,足肿,腹膨,三月于兹,神倦懊 ,
动辄气急,四肢清冷,小便短少,面色无华,脉息濡软。
此真阳不足,水气上逆,
与真武法。
药用:
黄厚附片、上安桂、活磁石、茯苓、
焦白术、炒白芍,仙灵脾、胡芦巴、
甘草、生姜。

又如一病儿,
先泻后吐,神倦肢冷,涕泪俱少,寐则睛露,舌白,脉软数,热不壮。
气阳已虚,恐入慢途。
药用:
川桂枝、干姜、炒白术、厚朴、
朱茯苓、活磁石、姜半夏、橘皮、
砂仁壳、酸枣仁、煨益智仁、破故纸、
伏龙肝。

3. 龙、牡、磁石等潜镇药的应用
龙骨(龙齿)、牡蛎、磁石三药
均有平肝潜阳、重镇安神功效。
父每以此配伍(龙齿与磁石配伍者尤多),用治于虚阳上僭或肝风内动导致的多种病证,如暑热症、眩晕、不寐、惊风等,
有气阳下虚者则合附子同用。

但数药用法同中有异。
龙骨收敛固涩作用较强,
故久泻、多汗等症每加用之。
牡蛎有补阴敛汗的作用,
故自汗、盗汗多用之。
磁石尚有纳气作用,
故百日咳、久嗽等病证亦参用之。

如一病儿,
热经两候,无汗不解,渴饮溺长,涕泪不见,烦躁殊甚,肢冷,
舌中白,脉弦数。
上盛下虚,证属棘手。
药用:
黄厚附片、小川连、活磁石、生龙齿、
银柴胡、青蒿、白薇、天花粉、
蛤粉、煨益智仁、破故纸、带心翘、
玄参心、莲子心、鲜菖蒲。

又如一病儿,
气阳下虚,头目眩晕,形瘦胃呆,肢清溺长,腑气艰行,
舌薄白,脉迟软,
治以温潜。
药用:
黄附片、活磁石、生龙齿、生牡蛎、
明天麻、潼白蒺藜、砂仁壳、白蔻花、
陈皮、香谷芽、油当归、黑芝麻、
半硫丸。

又有一病儿,
白?层布,汗出如雨,咳呛不畅,气急鼻扇,色?肢冷,
舌白,脉软滑。
阳暴脱,即在旦夕。
药用:
别直参、黄厚附片、黄芪、龙骨、
牡蛎、朱茯神、酸枣仁、巴戟天、
破故纸、益智仁、黑锡丹。
原注:此例系重症肺炎。

再有一病儿,
百日咳已逾半月,日夜阵作,甚则呕恶,
舌白,脉濡滑。
此风邪恋肺,肺失清肃,治以肃肺化痰。
药用:
细辛、五味子、干姜、白杏仁、
象贝母、苏子、半夏、橘皮、
百部、苍术、活磁石。

五、轶事志趣
先父为人忠厚诚恳,且急公好义,乐善多施,凡亲朋有求,辄慷慨解囊相助。
他对中医事业尤为热心。
1927年,
曾与祝味菊等医界道友襄办景和医科大学,
但未及开学,即因战事而中辍。
为了办好中医事业,
屡次认捐巨款。
如30年代各行业都有同业公会,
先父见国医公会缺少房屋,
只能租赁他人住房,
便将自己在虹口齐齐哈尔路土地一方捐赠给公
会,
以便日后造房;
抗战胜利之初,
当同道朱小南从南京回来谈及要办一个中药圃,
他偕同石筱山等各捐巨款,作筹办资金;
为筹建中医学校,
他与石筱山、顾筱岩等医家
各捐出一笔相当于当时黄金若干两的钱款,
在闸北地区购地十余亩,作为办校基地。
他还曾单独出资刊印《和汉医学实验集》一书。
值得一提的是,先父爱国心切,
抗战初期,当政府号召捐献救国公债之时,
他不惜将历年珍藏的各式银器,
其中许多是当时所谓名人馈赠的银盾、银杯等,计二千两,作为公债捐出。
先父雅好古玩书画,
是闻名海内外的收藏家、鉴赏家。
他的书法造诣也颇高,
学宗苏、黄,笔力遒劲,笔法俊秀,
令人赏心悦目。
并与国画家符铁年、金石家钱瘦铁等时相研讨,
曾自豪地说:“我有二铁。”
先父富于收藏,
藏有唐、宋、元、明、清等各代名家的书画,其中以唐代杰出书法家释怀素《小草千字文》真迹,
尤为鉴赏家所珍秘。
曾自费以珂罗版影印,馈赠至亲好友,以广流传。
1984年由上海书店影印出版。
于右任先生题《怀素小草千字文》观识云:
“此为素师晚年最佳之作,
所谓'松风流水天然调,抱得琴来不用弹’意境似之。
余作标准草书,英伯兄借来参阅数日。
小圃先生欲付印流传,因书数语送还。
品名跋,成为巨轴,叹观止矣。
同阅者,曹明韦、刘海天。”
先父所藏的墨宝,还
有唐代女诗人薛涛所书《美女篇》真迹手卷,后有吴采鸾、朱淑贞、管仲姬、柳如是、叶小鸾等题跋;
宋代姜白石书《报母志跋》真迹,
以及文天祥书赠宋代某儿科医家“慈幼堂”三字的匾额真迹等等。
先父还以昂贵的价格购得明代周茂兰为其父周顺昌死于厂狱而刺血上疏的原迹。
该疏曾在苏州文献展览会陈列。
名画家吴湖帆向先父商借此疏,并录成全帙。
先父又喜集砚。
因觅得五云双星砚一方,
便将自己的书斋名为“五云双星研('研’通'砚’)斋”。
由此蜚声当时画坛。
博雅之士竞相往求观赏,均以一睹宝砚为乐。
附记:
小圃先生于新中国成立前夕乘大西洋轮去台湾。
其卒年,据徐老仲才生前亲告:
从1980年以后,
随着大陆和台湾有了间接的书信往来,
逐步查明小圃先生确在1959年间谢世。
先前称其卒年为1961年,
于音书阻绝,传闻致误,
特嘱我等于《徐小圃学术经验集》一书中予以
更正。


徐小圃先生治学二三事
江育仁

按:
江育仁(1916~2003年),江苏省常熟市人。
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
1938年毕业于上海中国医学院,
实习时追随小圃先生学习儿科。
江老通过长期临床观察,
切实体会到小圃先生以往所治病证,
不乏是“温病”的坏证、变证,
类如危重疾病中的肺炎、肠炎、菌痢等是也。发病初期,常现温热病证,在病程中,
可并发心力衰竭、循环衰竭等,
邪气未却,正气先夺,危象毕呈,
斯时应当机立断,
投以温阳救逆或温凉并行之品,
不可拘执于温病禁用温药的戒律,
若迟疑不决,则噬脐莫及矣!
综上所述,
具见江老继承和发展小圃先生温阳学说,
不遗余力,卓有建树。

徐小圃先生初受业其父杏圃公,
弱冠时即悬壶问世,
为当代著名的儿科专家,
具有丰富的临床实践经验
和独具创见的学术思想,
尤以擅用温药而名噪海上。
先生能广用伤寒方以治少小疾患,
由于认病辨证精确,处方善以化裁,配伍灵活,
因此,经先生起沉疴、愈废疾者,实不
遑计之。
特别在晚年,求诊者日盈门庭,
其中不少险逆病例,
先生虽明知其险而难治,犹必殚精竭虑,
为之立方而后安;
即致不治,亦不辞怨谤,
从不肯随俗俯仰,一切从求实出发。
尝谓:“医乃仁人之术,既要有菩萨的心肠,
又要有英雄的肝胆。”
此语实为绳医之座右铭也。
先生及门弟子,遍及海内。
哲嗣仲才、伯远,均克绍箕裘,能传衣钵,
亦上海之现代名医。
余负笈上海中国医学院时,从先生游,
临证未及一载,
“八·一三”事变爆发而终止实习,
未能深入堂室,迄今常引为遗憾。
所得者,仅属徐师之万一耳!
故自惭所学者,有若小巫也。

从主“清” 到主“温”

徐老在行医之初,
也曾推崇“小儿纯阳,无烦益火”、
“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理论,
而以“小儿热病最多”为指导思想,
在治疗用药方面,按温病学的理法方药。
后来,却转为崇尚《伤寒论》
外感广用麻、桂,里证重用姜、附的。
这是为什么呢?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有一年的夏季,
先生的一位哲嗣患了“伤寒病”。
徐老亲自为之诊治,
但病情日进,恶候频见,几濒于危,
合家焦急,徐老亦感棘手。
当时,家属及诸亲好友,均向徐老建议,
曷不请其道友祝味菊先生会诊一决?
徐老慨然叹曰:
“我与祝君虽属莫逆之交,
但学术观点不同,
他擅温阳,人称'祝附子’。
今孩子患的是热病,
若祝君来诊,莫非温药而已,
此明知其'抱薪救火’,我孰忍目睹其自焚耶!”
又逾日,患儿几将奄奄一息,亲友竭力敦促,与其束手待毙,何妨一试究竟。
徐老至此,当不固辞,但亦无所抱望也。
迨祝老诊毕处方,果然不出所料,
第一味主药就是附子。
徐老即闭门入寝,等待不幸消息报来。
而祝老则为之亲自煎药,并守候病榻,
奉药喂灌,夜未闭目,以观察病情演变。
至东方拂晓,患儿身热渐退,两目张开,
吞药服汤可自动张口。
再给米汤喂服,已表示有饥饿之感。
及至患儿安然入睡,祝老才和衣倒榻休息,
合家无不欣喜自慰。
徐师母即至徐老寝室,敲门报喜。
当徐老听到门声时,即跃然而起,
急问:“何时不行的?”
启门见其老伴脸带春风,喜形于色,
并告以病已好转,始知并非自己之所逆料。
乃同往病室,细审病情,
与昨日之情况,竟判若两人矣。
再回顾榻旁,祝老鼻息浓浓,安入梦乡。
虽由衷感激,亦不敢扰其清梦。
是含笑回房,加高其枕,
坦然无忧地睡其大觉。
徐老在其孩子完全康复后,百感丛生,
谓其家属曰:“速将我'儿科专家’的招牌拿下来,我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好,
哪里够得上这个'儿科专家’的资格!
我要拜祝兄为师,苦学三年,
学成后再开业行医不迟。”
意颇坚决,竟亲自登门执弟子礼。
祝老既惊又敬,扶之上座,
曰:
“我你是道中莫逆之交,各有各的长处,
也各有片面之见,
兄之治学精神,如此令人敬佩,
吾将何辞以对?
若对我'祝附子’有兴趣的话,
今后将与兄切磋,相互取长补短。
今如此称颂,则将置我于何地耶!
蒙垂青,待公令郎成长后学医,
吾必厥尽绵薄,誓不负老兄之厚望也。”
所以其哲嗣仲才、伯远后来均受业于祝味菊先生门下。
从此,小圃先生即由清凉派转为温阳派而名著当时。
这就是先生在学术思想演变的一段历史。


强调阳气对人体的重要性

凡是学者的鲜明学术观点,
都是从实践经验中得来的结晶。
徐老擅长温阳,处处以卫护人体之阳气为重,这与他平时所诊疗的对象有密切的关系。
记得我在随师临证时,
绝大多数求诊患儿属于久病失治
或辗转求治的重危病症,
其中又以阳气受损、
正不敌邪的脱闭证候者多,
所以常常在处方中相应地使用温阳扶正法则。

然先生虽得祝味菊先生运用温阳药的经验,
但师其法而不泥其法,
创立了自己独特的使用温阳方法。

关于小儿的机体特点,
历来就有两种不同认识。
《颅囟经》提
出:“凡孩子三岁以下,呼为纯阳。”

小儿药证直诀·序言》也说:
“小儿纯阳,无烦益火。”

《临证指南医案·幼科要略》又强调了
“襁褓小儿,体属纯阳,所患热病最多”之说。

据此认识,在治疗小儿疾病时,
宜用清凉,力避温阳药物。
但亦有不少儿科学者,
对“纯阳之体”的学说持有相反的观点。
如《保赤存真》的作者余梦塘云:
“真阴有虚,真阳岂有无虚……
此又不可徒执纯阳之论也。”

罗整齐在其《溪医论选》中论及小儿机体特点时也说:
“小儿年幼,阴气未充,故曰纯阳,
原非阳气之有余也,特稚阳耳!
稚阳之阳,其阳几何?”

他们在治疗上主张以扶阳为主,
称为温阳学派。
这两种不同的学术见解,
形成儿科领域中
“以清为主”和“以温为主”的两大学派,
至今在儿科领域仍有着深刻的影响。

小圃先生从小儿机体“肉脆、血少、气弱”的生理特点出发,
为“阴属稚阴,阳为稚阳”,
而决非“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纯阳之体”,
所以他特别强调阳气在人体中的重要性。
他非常欣赏《素问·生气通天论》中的
“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的论述,

及张介宾在《类经附翼·求正录·大宝论》中提出的
“阳化气,阴成形”、
“凡通体之温者,阳气也;
一生之活者,阳气也”、
“热为阳,寒为阴……热能生物”、
“得阳则生,失阳则死”的观点。

对这些观点,
他通过长期的临床实践,作了进一步的阐明。他认为:
阳气在生理状态下是全身的动力,
在病理状态下又是抗病的主力,
而在儿科中尤为重要。
治疗方法上,
他推崇陈复正“圣人则扶阳抑阴”之论,
主张治小儿疾病必须处处顾及阳气,
并且善于在明辨的基础上识别真寒假热。
所以,他在临床上善用
辛温解表、扶正达邪、温培脾肾之阳,
以及潜阳育阴等治则;
在用药配伍中,灵活全面,
尤擅长各法之间和各药之间的联系,
于温与清的结合、剂量轻重尺度等,
莫不丝丝入扣,恰到好处。

例如他对桂枝的应用,
解肌透表必加生姜,
有汗发热均伍芍药,
汗表实伍麻黄,
项强伍葛根,
太少合病用柴胡,
清心泻火合黄连,
烦渴除热加石膏,
肺热、肠热合黄芩,
里实腹痛合大黄,
与附同用以温阳,
与参、芪同用以益气,
与甘、枣同用以补心脾,
与饴糖同用以建中,
苓、术同用以利水,
与五味子同用以纳气,
与龙骨、牡蛎同用以潜阳镇惊,
且常喜与磁石共投,
加强其潜阳宁心的协同作用。
他还常使用羌活与桂枝合伍,
对风寒入络,头身体痛之寒痹证,效果卓著。

他对麻黄的应用尤多,
凡有肺经见证者多用之。
他认为麻黄作用在于开肺气之闭郁,
故喘咳之属实者,佐杏仁以化痰,
虽无表证,均可用之;
反之,表实无汗而无喘咳者,
却并不采用麻黄,
因麻黄之发汗解表,
需赖桂枝之行血和营,
若徒恃麻黄之发汗解表则无益也。
以小青龙汤为例,
外感风寒、内夹水气者固必用;
虽无表证而见喘咳者亦常用,
随证加减,尤为灵活。
如无汗表实者,用生麻黄去芍药;
表虚有汗者用水炙麻黄,
但喘咳不发热者用蜜炙麻黄,并去桂枝芍药;
表解但咳不喘者并去麻黄、桂枝。
治咳嗽时用五味子,
取其五味俱备,非只酸收纳气而已。
新咳、暴咳喜用干姜散寒,不宜见咳治咳;
久咳不止,则重用五味子;
若咳不畅快者,乃邪恋肺经,
五味子则在禁用之列。
痰多加白芥子;
顽痰喘咳,历久不化者加竹节白附。

小圃先生在临证之暇,常谆谆教诲我们,
药不论寒温,要在审辨证情,
正确掌握辨证论治的精神实质。
桂、麻、附子等虽性温力猛,
易以化热助火,亡阴劫液,
但使用确当,能收奇效。
不然,即使桑、菊、荆、防亦足偾事。
关键在于用之得当与否,
世无明知温热偏胜而妄施温药者。
若确系风寒表证,
因其壮热而不敢及时投以辛温发散,
反以轻清宣透或苦寒抑热,则难免贻误病情。殊不知发热者乃正邪相争之反映,
邪气盛,正气尚旺,则发热愈壮,
如能及时应用麻、桂,
使寒邪得以外散,
不使病邪由表及里,由阳及阴,
祛其邪,亦即扶其正也。

徐老的教导消除了我们对麻、桂等辛温药的畏惧心理。

诊病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先生诊察小儿疾病时,有个最大的特点,
即从进入诊室到诊病完毕,整整一天
(除中间略事休息外)一直是站立不坐的。
他边问病情,边望神志,
详细切脉,切腹,
听啼哭、咳嗽、气喘声。
尤其令人敬佩的是,
他在诊病时能注意到许多候诊患儿的特殊咳嗽和异常的啼哭声音,
一经发现,即不按挂号次序的前后,
随即提早叫入诊室,
得到优先的照顾处理。

有一次,我正在写方,开药未及一半时,
先生突令暂停,
并令工作人员速将外面候诊的咳嗽患儿带进来先看
(徐氏诊所大厅内的候诊室非常宽敞,
有一百数十人的座位,
是一般病的候诊室。
在诊察室的外边还有一间小候诊室,
可容十来个病号,都是病情较重,
或者是挂“拔号”的。
候诊室有服务人员照料叫号,
诊察室内亦有专人负责。
病儿按号叫入,
诊治后从诊察室后门出去,秩序井然)。
当时,我很觉突然。
原来,先生听到室外特殊的犬吠样咳嗽后发觉了一个白喉患儿,
他凭声识病,对类似病儿立即予以处理,
不致延误病情或传染给其他病儿。
件事我至今仍切切怀记,
并对我的医疗态度一直起着积极的影响。
他常对我们说:
“小儿科医生,一定要具备几个基本功:
一是看得准,
二是听得清,
三是问得明,
四是摸(切)得细,
缺一不可。

那种认为诊治小儿疾病,
以望为主,脉无可诊的说法,
是把四诊割裂了。
单凭脉诊,固然不足以全面识病,
但亦须同样重视。”

他还风趣地说:
“做小儿科医生,要有眼观四处,耳听八方的本领,
但这还只做到了一半;
还有更重要的,是要有'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一颗赤子之心。”
徐老教导语重心长,实为后学者之模范。

先生对望诊,确有独特之处。
对婴幼儿呼吸道疾病,
凡属啼哭无涕泪而鼻翼扇动者,
为肺气闭郁,应首先开宣肺气。
同时注意口唇舌苔之润燥,
并结合其他各项证候,以辨别其寒热之真假,然后决定治疗决策。

例如肺闭证,咳不扬声,呼吸气促,面呈?白,舌苔淡黄质润,脉细数少力,四肢欠温者,
有汗用炙麻黄,
无汗生麻黄与桂枝同用,
并加紫菀、款冬、天浆壳佐利肺气,
附子、龙骨、牡蛎、磁石温阳潜阳,
其阳气之暴脱。
使用这一开闭救逆之法则,
确实收到良好的效果。
我经常运用此法治疗先后天不足的重症肺炎,特别在某些病例中出现心力衰竭或早期心衰的患儿,尤感满意。
用药后如能听到咳声爽利,啼哭时有眼泪流出者,
表示肺气已宣,
病情可望出重转轻,转危为安。

过去在徐老处实习时,
冬春季节所见麻疹合并肺炎者最多,
求诊者皆为后期危重患儿。
很多病儿除持续发热并常兼有气喘痰鸣、
喘息抬肩外,舌苔黄腻或灰黑,
舌质淡红有刺,口舌干燥皲裂,
饮水则呛咳作恶的一系列毒热炽盛之化火证候,
清热解毒,保津护阴,固在所必须。
徐老只要诊得脉来细软,
扪得舌苔尚有潮润,四肢末端欠温者,
则以清温并用、祛邪扶正之法为治,
用药如黄连、石膏、鲜生地、大黄、天竺
黄、乌附块、龙骨、牡蛎、磁石等。
徐老认为麻疹为阳毒,化火最速,
清热解毒、养阴护津固属温毒证的治疗常法;热乃火化,炼液成痰,
于气道,导致肺闭,
关键在于“火”之作祟,
故虽肺闭,必佐大黄,
通达腑气,导火下行。
此时加用一般宣肺定喘等法,已非所宜。
盖肺与大肠为表里,泻利大肠,
乃“上病下取”之意,
所谓“扬汤止沸”不及“釜底抽薪”。
乌附块性温而不燥,
龙、牡、磁石扶正潜阳,
证虽属实热,而舌唇尚润,脉呈细软,
肢末欠温,
按小儿病理特点,易虚易实,
最易出现厥脱。
夫阴之所生,必赖阳气之旋运,
故少佐温阳者,取其阳生则阴长之意。
方虽复杂,但主次分明,配伍灵活,
对麻疹肺炎毒重、正气将溃的重症病例,
颇能见功。
我在以后临证中,
对某些麻疹肺炎兼金黄色葡萄球菌感染者,
常用此法加重生大黄之量,
每每取得比较满意的效果。
说明徐老之使用温阳药和清温并用之法,
确是胸有成竹的。
先生应用附子的指征是:
精神萎靡,面色?白,
四肢末端不温,
息细而软弱,
或大便见溏泻、小便清等,
只需抓住其一、二主症,
即可放手应用。
特别出现小便清长者,常重用附子;
如小便少者,则改用肉桂。

他指出,
阳气者,人身之大宝也,
无阳则阴无以生。
在临证时,
阳虚证端倪初露,即须及时注意,
若必待气阳虚衰,阴证毕具而后用
之,往往贻噬脐莫及之悔矣!

介绍几个常用治则的案例
昔日先生诊病,医案均有留底,
余亦积累颇多,
惜在日军侵华时,散佚大半,
所存者又经十年浩劫,残留无几,
因此无法窥其全貌。
幸仲才学兄曾在先生逝世后一年,
撰有《徐小圃儿科经验简介》一文,
以资参考。
这里,结合我的回忆,略述梗概,以飨后学。

1. 解表擅用辛温
外感风邪者,邪客于肺,导致肺气闭塞。
证见壮热无汗,咳不扬声,胸高气急,
鼻翼扇动,喉间痰声辘辘,
神识欠慧,啼哭无泪,
舌苔白,脉紧而浮,
治从辛温开泄。
药用:
生麻黄、川桂枝、大杏仁、白芥子、
制南星、象贝母、竹半夏、橘红、
远志、生姜汁(冲服)、
苏合香九(研细),用鲜石菖蒲煎汤化服。
本证虽由外感风邪所引起,
但已成“肺风痰喘”之重症。
痰阻气道,肺气闭塞,
痰随气逆,则喉间辘辘鸣响;
肺开窍于鼻,肺闭则鼻翼扇动,咳不畅利;
身虽壮热,但无汗泄,苔白,脉紧而浮。
病机为风寒郁于肌表,痰湿内阻肺络。
因病在初起,正气尚盛,
所以使用麻、桂辛温发散以开肺气,使邪从外撤;
南星、半夏、姜汁温化痰湿;
苏合香丸、菖蒲温开泄浊。
以上防治结合,祛其邪实,亦即保其正气。
若因其壮热而用清凉,
徒滋邪气充斥,变证迭起,坐失良机,
乃医之过也。
此证多见于冬春季节的婴幼儿,
体质肥胖,病来急暴,
以喘咳痰鸣、发热为主症,
临床多见者为毛细支气管肺炎。
如其有上述证候者,
均可参考斟酌使用。

2. 重视扶正达邪
麻疹初透患儿,鼻准未显,透而即隐,
壮热有汗,咳呛不畅,涕泪俱无,鼻扇气急,面呈青灰,精神萎靡,作恶便溏,肢凉不温,小便不黄,辄见痉厥,
苔白不黄,口干不多饮,脉虽数而软,
药用
水炙麻黄、白杏仁、黄厚附块、活磁石、
青龙齿、蝎尾、二味黑锡丹、鲜石菖蒲。

其病机为正气不支,邪陷肺闭,内风蠢动,
属麻疹之变证。
夫一般麻疹因毒热内闭者固多见,
而因正气不足,气阳式微而致疹难透达者亦
复不少。
此证面色青灰,便溏,溺色清,脉软肢冷,
虽有壮热,而见有汗,
痧子见而即隐,且频见抽搐,
与毒热内陷生风者显属不同。
故先生以温阳扶正同宣透并用,

止痉不用羚羊而参以潜阳;
气喘、汗出不温,
当非实邪之喘,
所以用二味黑锡丹以温阳镇纳,
不用葶苈泻肺以免犯虚虚之戒。
且黑锡丹能温纳肾气,
凡真阳欲脱之虚喘,先生最善用之。

透疹剂中加用附子以温阳,
发中有补,确能达到扶正祛邪之目的。

此外,先生对麻疹之出透与否,
不以全身四肢密布为凭,
而以鼻准有无为标志。
因此,他诊视麻疹患儿,
必细察鼻准处有无布露,
虽周身痧子密布,鼻准未见者,仍以透为主;若鼻准部已有三五点粒,全身稀疏不多者,
即表示痧子已透达向外,无需再用透发。
余验之临床,确如其言。
附此,以记先生诊视麻疹之卓见。

3. 及时温培脾肾
久泻婴儿,屡经治疗,
仍泄泻不止,粪色淡黄,
夹有黏液乳瓣,小便清长,
吮乳作恶,神情萎软,
目眶凹陷,面色萎黄,
四肢欠温,寐则露睛,
舌净少苔,脉濡细,
呼吸浅促。
处方用
黄厚附块、上安肉桂、茯苓、怀山药、
煨肉果、煨益智仁、破故纸、青龙齿、
活磁石。

此为久泻伤脾,脾伤及肾,
乃脾肾两伤之证,气阳不足之征毕露,
故放手使用温培脾肾之阳,即助火生土之意。

小儿泄泻,夏秋季尤多,湿热泻固属多见,
而婴幼儿时期的脾虚泻
亦常见及。
先生常以钱氏七味白术散为主方,
中寒者加炮姜,
阳虚者加附子,
对脾伤及肾者常用四神。
对泄泻病中具有舌干口渴者,
必详辨其伤阴与伤阳之别。
伤阴当见舌光色绛,甚则口舌生糜;
伤阳舌苔虽净而不干或糙而质润,
且多伴小便清长,口虽干而不多饮,
饮则作恶
(此非阴伤,而是脾不健运,液不上承之故)。
肾阳不振,气失摄纳,
所以小便虽多,而泻仍不止也。
此类病儿临床极为多见,
若不及时投以温培脾肾之阳,
则必土败木乘,可致虚风暗动,
导致慢脾风危候。
婴幼儿泄泻之死亡于此者,比比皆是。

我在治疗婴幼儿久泻不止,
进食进水即泻的脾寒泻时,
亦常喜用附子理中汤加生白芍、炙诃子温中安肠,
鼓舞脾阳,使之清阳上升,阴霾自散。
这与补中益气之升提法具有不同的含义。

4. 潜阳兼顾育阴
幼儿在夏秋之交,发热缠绵已将一月,
热来起伏,身有微汗,
口渴喜饮,尿多色清。
来烦躁不宁,彻夜不寐,
咬啮手指,时伴惊搐,
色有时潮红,两足清冷,
舌光无苔,脉细数而软。
处方为
黄厚附片、上川连、磁石、青龙齿、
天花粉、蛤粉、覆盆子、莲子心、
阿胶、鸡子黄(冲服)。
本证已显气阴两虚,
属于各种温病范围的后期病证,
乃温病之坏证。

余对“流行性乙型脑炎”的恢复期,
伏暑、湿温病的后期,
凡出现此类证候,
均宗先生施以潜阳育阴之法治之。
盖阴与阳,虽属不同的两个属性,
然互有联系,互为制约,
阴平则阳秘,偏胜则病,
所谓“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
“君火之下,阴精承之”;
“阳不独立,必得阴而后成;
阴不自专,必得阳而后行”。
水火阴阳制约的生化规律。
故潜其阳,必育其阴。
潜阳育阴之法,虽非先生独创,
但其运用自如,足证先生治法灵活,
无固执一法的偏见。

儿科领域中,
很多疾病由于邪热消烁真阴,
产生水火阴阳制化失常,
而导致肾水的亏损,
鸱张了心火的亢盛。
诸如出现阴虚阳越的临床证候,
若片面育阴,亦难奏效。

所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
“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苦甘”。
张介宾尝云:“有形之火不可纵,无形之火
不可残。”
先生以黄连阿胶汤、大定风珠立方,
佐以温下潜阳之品,
裁出入,泻其有余,补其不足,
可谓临机应变,深得要旨。

由于先生忙于诊务,没有专论著述留世,
但先生后嗣及门弟子遍布海内,
珍藏先生之临证医案
及深得先生之奥旨者不乏其人,
此非表彰先生毕生之业绩,
而是祖国医学遗产中的一份宝贵资料。
如能互相献出,公之于世,
则对儿科保健工作者提高学术水平,
裨益不少,是所祷之。

按:本文转载自《名中医之路》,对个别文字酌情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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