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大华
庄子与惠子，这对一生吵架的朋友，也可以说是不离不弃了，然而，惠子比庄子先死了。庄子为惠子送葬，当他经过惠子墓地的时候，就对随从的人说了这么一段故事：
“楚国郢城有个人，有一天一滴石灰落在他的鼻尖上，那层石灰薄得像一层苍蝇之翼，他要那个叫作“石”的匠人替他把鼻尖上的石灰铲掉。那匠人也不推辞，抡起斧头呼呼地响，一斧头砍了下去，把鼻尖的石灰铲得干干净净的，而鼻子却毫发无伤。再看那郢人，站在那里神态自若，一点也不显得惊慌的样子。这事让宋元君知道了，便召了那木匠去了，对他说：‘请试着为寡人做一遍。’那匠人却回答：‘臣的确能够把鼻尖的石灰铲下来。尽管如此，臣的对手（指站着被削的那个人）死了很久了！’夫子死了，我也没有对手，我没有人可以说话的了。”
伤你最深的人，往往知你最真（资料图 图源网络）
不用说，那郢人当是木匠的伙伴，一个是泥水匠，一个为木匠，俩人长期合作，彼此信任，配合默契。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便没有了对手，也干不出那一手绝活了。
庄子借这段故事，表达了他对惠子之死的哀伤与追思。我们知道，庄子的妻子死了，惠子曾去送葬，却看到庄子毫无哀伤地唱歌，那么现在惠子死了，庄子何以如此哀伤呢？要知道，庄子其实不是为惠子的死而哀伤，他是为自己而哀伤，他没有了与他吵架的对手了，他也就无言了。在《大宗师》里，庄子描述过孟子反和子琴张对子桑户之死的态度：“你已经返归了本真，而我们还得做人嘞！”故而，依庄子的一向的观念，死了的惠子是返回了本真。
可是，庄子的许多思想是在与惠子的对话、辩难中得到完成的，没有了这个对手，他与谁对话、与谁辩难，他又如何完成自己的思想？他能不哀伤么？
庄子原文参考：《徐无鬼》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人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徐无鬼》）
作者简介：
李大华，陕西紫阳人。武汉大学哲学博士，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
（本文原名为《木匠与泥水匠的故事》，系腾讯道学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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