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生
在源远流长的中国诗坛，山水田园诗可谓一東璀璨的明珠，它的几处形胜之地，更是诗人们灵魂深处的向往。这些地方，亦虚亦实，有的在地图上并无坐标，在文学史上却占据辉煌一页。虚的如天府瑶池，还有人间理想之境桃花源;实的则如唐朝诗人王维晚年终南山下的那片别墅及辋川图，还有因孟浩然，皮日休隐居而被诗化了的襄阳鹿门山。从事敦煌学研究的人还会说，阳关下的那片绿洲，其实也是山水田园诗的诞生地。的确如此，莫高窟所葳典籍中的诗词歌赋与坊间曲子组成的“敦煌诗词”，拓展了田园诗的空间，丰富了它的内涵。几经春秋更替，无数花开花落，从南北不同地方生根发芽的山水田园诗，终于长成了郁郁葱葱、常兴不衰的天地森林。
楚地多才俊，襄阳好风光。孟浩然的田园，一半为遁世隐居，悠然自得的生活栖息地;一半为仕途失意，怅惘哀愁的寂寞归宿。阴晴圆缺，自古难全。在人人向往功业的盛唐，孟浩然有着和杜甫一样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忧国优民情怀，这是何其珍贵又何其艰难啊!诗人内心夹杂着喜与悲、进与失、个性与自然相融又相悖的情结，写下了两百多首风格高迈、意象优美的诗章。我们可以从他的作品里感受到其开朗而矛盾的心境，那首流传千古的代表作《过故人庄》，浅墨描绘的田园诗画，是那么的朴实无者、纯洁高雅，于平淡之中，透出孟园特有的祥和风韵，也能感觉出田家和隐者融融相处的品位。田园是恬静的，孟浩然属于田园的一部分，心头偶尔也会吹风下雨，诚如诗仙李白所赞“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玉垒遥遥，风沙漠漠的敦煌，既是边塞诗的诞生地，也遗存不少讴歌边庭居民生活的田园作品。在流沙戈壁环绕的地方，有山有水有绿洲，而且风景名胜不少，能留下禅俗兼容、战场与田园交替的一连串故事，缘于自然景象，也发于家国情怀。因此，这里被认为是山水田园诗的故乡也就不足为奇了。
敦煌田园诗，容纳了厚重的历史文化和大漠风姿，涉猎飞天禅境、世俗生活、去国怀乡等诸多方面。其中有些诗把神话故事与山川形胜糅合在一起，驰骋无垠，意象华美。东晋训古学家郭璞在《山海经图赞》中有一首“三青鸟”的诗写道:“山名三危，青鸟所憩;往来昆仑，王母是隶。穆王征西，旋轸斯地。”在巍峨名山的映衬下，突显出神话之乡的奇异风彩。陶渊明也有“三青鸟诗”赞美敦煌，诗日:“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朝为王母使，暮归三危山。我欲因此鸟，且向王母言。在世无所须，惟酒与长年。”出自他的《读山海经诗十三首》之一，作者借美丽传说，表达了归隐田园的情趣。有些敦煌田园诗则把戎马客途的忧伤，融于怀念故国的感慨里。世称“庾开府”的北周诗人庾信，在《重别周尚书》的五言绝句中，道尽了边塞伤别的情怀。诗云:"阳关万里道，不见一人归。唯有河边雁，秋来南向飞。”娓娓秋思，今天读来也似身临其境。散见于敦煌藏经洞残卷中的田园诗更多的系无名氏所作。其中有两首颇为精彩，一首题为《冬出敦煌郡入退浑国朝发马圈之作》:“西行过马圈，北望近阳关。回首见城郭，黯然林树间。野烟暝村墅，初日惨寒山。步步缄愁色，迢迢惟梦还。”望关西行，恍乎少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气象，漫拂征衣的是关风、野烟、寒山、愁色等纷至沓来的荒楚，诗人作为行列中的一员，虽然前程难料，却仍揣着梦还迢迢家园的期待。另一首名为《敦煌》的七律:“万顷平田西畔沙，汉朝城垒属蕃家。歌瑶再复归唐国，道舞春风杨柳花。仕女上梳天宝髻，水流依旧种桑麻。雄军往往施鼙鼓，斗将徒劳猃狁夸。”西畔沙风里旌旗猜猎、鼙鼓喧喧的目标，是为了收“万顷平田”而“归唐"，这无疑深化了田园诗的内涵，并拓宽它的外延，显示出敦煌山水田园诗的特色。
山水田园诗的地域之广袤，题材之多样，内容之丰富，在优秀传统诗词中独树一帜。襄阳与敦煌，南北千里，遥遥相望，成为山水田园诗词天空的两颗耀眼星座。
《甘肃诗词》202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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