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发白帝城（1）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2）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3）
【注释】
（1）早：早上；早晨。发：出发；起程。白帝城：古城名。故址在重庆市奉节县东瞿塘峡口。
（2）朝：早晨。辞：告别，辞别。
江陵：今湖北省江陵县。还：返回。
（3）啼不住：不停地鸣叫。
【今译】
早晨从彩云缭绕的白帝城辞行，
一天就回到了千里之遥的江陵。
长江两岸上的猿猴不停地叫唤，
水急舟轻抛下高山峻岭千万重。
【蓊斋语语】
据载：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作为一个流浪诗人，李白时刻关心着局势的发展，希望能为平定叛乱做出贡献，但却无处效力，只好暂隐庐山屏风叠。唐玄宗在奔蜀途中，令永王李璘领四道节度使，镇江陵，经略南方军事。永王水军东下到达浔阳，征召李白入幕。李白因政治上一再受挫，开始曾有犹豫。永王三次下书相邀，李白终以“誓欲清幽燕”为念，下庐山入了永王幕府，殷切期望永王能完成平乱大任，自己则以谢安相比。此时李亨已即位为肃宗，他令李璘速回蜀中。李璘不从，肃宗遂派兵讨伐。两军交战，永王军队失败。李白便因“从璘”被囚狱中，虽经宋若思等人营救，最终还是被判长流夜郎。经过十五个月的长途跋涉，李白来到白帝城。因关中大旱，朝廷发布大赦令，李白重获自由，于是有此《早发白帝城》之作。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李白早晨在彩云缭绕的白帝城告别，仅仅一天工夫，就返回到千里之遥的江陵了。他是什么时候得闻大赦令的？又是怎么告辞和向谁告辞的呢？这些都没有提及，反正就是调转船头顺流而下了。极度喜悦的心情，像彩云一样灿烂。难以言传的痛快，只有一日千里的飞腾可以比拟。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第二句已经写了返回到江陵。这两句又追述一日千里的途中所闻和所见。猿猴鸣叫不已，当然不是说的一只猴子，而是沿岸众多的猴子都在鸣叫。这在诗人听来，仿佛它们是在接力，是在一齐为诗人的遇赦盛情欢呼。就在猿猴的盛情欢呼声中，诗人的一叶轻舟把重重叠叠的千万重山岳抛到后头去了。这是从实处解读。探寻其中寓意，说是诗人像翻过千万重山岳一样，翻过了“长流夜郎”的苦难，应该也可以吧。
李白素有大志。白帝遇赦，他仍欲有所作为。他的高兴是不言而喻的。明明是写高兴，明明是写欢欣，但于字面上却不著一字。他就是提供典型环境中的典型形象。读者正是从一连串诉诸视觉和听觉的形象中，感受到他的非同一般的惊喜，欢欣，庆幸，激动，也许还有对于未来前程的乐观希冀。这比他说一百遍“今儿个我真高兴”所传达的意蕴，多多里下去了。王国维先生有谓：“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早发白帝城》一诗，句句都在写景，句句都既是景语也是情语，可谓“一切景语皆情语”的不朽典范。
也有一个问题。
“朝辞白帝彩云间”，“彩云”指的什么？以我有限的眼界为据，人们大都理解为“绚丽的云彩”，也就是“彩霞”。当曙光初灿的时候，李白在白帝城是可以看到彩云的。然则早晨的彩云，一定是在东方的天空。李白既然是辞别白帝城东下江陵，那他当然是前往彩云缭绕的东方。前往彩云缭绕的东方，怎么好说是“朝辞白帝彩云间”呢？如果换一下方向，改朝辞而东行为朝辞而西行，才合乎逻辑。莫非李白掉（转）了向了？
也许“彩霞”一词另有所指？
众所周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乃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关于“落霞”一词，我是一向理解为“晚霞”来着。忽见报纸有载，曰：“宋人吴曾在其《能改斋漫录·辨霞鹜》一文中写道：‘落霞非云霞之霞，盖南昌秋间有一种飞蛾，若今所在麦蛾是也。’原来，当时的南昌地区，八九月间，田野里活动着一种飞蛾，数量极多，在江上飞舞时，纷纷坠落水中，引得江鱼群游争食。当地人管这种飞蛾叫做‘霞蛾’，简称为‘霞’。‘霞蛾’纷坠如雨，也引得野鸭（鹜）游来争食，于是便出现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奇异场景和壮观画面。”
这样解读“落霞”，大煞风景是不用说了，恐怕也很难说就一定符合王勃的原意。不过，这毕竟也是一说。尽管我在读到此说之前，于有幸前往白帝城的时候，曾问当地的一位人士：“白帝城一带有没有什么地方名叫‘彩云’，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但在读到此说之后，我又想到：仅凭一位当地人士的否定性的回答，难道就可以信为定论吗？
愿方家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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