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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绍刚《无聊斋》(二)

      张绍刚《无聊斋》(二)

    ——另类解读《聊斋》
           

   

     《聊斋》之《阿霞》

    一个叫景星的小伙子,年少的时候相当有名望。跟姓陈的一个书生住邻居,两家中间只隔着一道短墙。一天傍晚,小陈回家路过一片废墟,听到树丛里仿佛有女子的哭泣,走近一看树杈上有一根带子悬着,树下女子似乎有寻死的动向。小陈连忙上去问明理由,原来该女子父母双亡,本来是她哥哥照顾她,但是这个兄长用心险恶,有一系列不堪的念头,小女子想到自己伶仃至此,不如早死早脱生。小陈听得心里很难过,说没事,先到我家里呆几天,以后怎么着再说也别这样说死就死啊!小女子一路就跟小陈回家了。到家以后挑灯细看,发现女孩长得极为秀美,小陈色心大动,跟着就是动手动脚,女子力拒,打闹声传到隔壁,景星探头来看,小陈才住手。女子凝神端望了景星良久,拔腿跑出了陈家,两个人一块也没找到她的下落。景星回家了,关门准备上床睡觉,女子突然从里屋婷婷袅袅地走了出来,小景吓一跳,问你怎么跑我这来了隔壁还找你呢。女子说:“我叫阿霞,隔壁小陈德薄福浅,不可以托付终生”。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您福大命大,托付起来心里才踏实啊。随后两人嬉皮笑脸地、款款地、郎情妾意地同床共枕了。以后阿霞老来,但是嫌小景这儿白天人多口杂,只是晚上才来。过了一段时间,阿霞终于正式提出要求:“咱俩这么混下去名不正言不顺,明天我妈来,我跟她回趟家,正式说一下咱俩的情况;你呢也回去禀告家人,以后咱们才能长相厮守。”小景问她这次分别得多长时间?阿霞说半个月足矣!等阿霞走了,景星就开始琢磨:老在外边住着肯定不是回事,但是搬回家去住又怕老婆嫉妒,生出太多男人不愿意面对的是非。咋办?干脆把媳妇休了得了!想明白以后立刻付诸行动,回家动不动就打骂老婆,让他媳妇觉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问他:“这么多年我含辛茹苦给你操持着这个家,招你惹你了你这样?!”小景体贴的说:“所以啊,你该走走吧,回娘家以后另外开始第二个春天不是挺充满希望的吗?”终于把媳妇赶走了,开始翘首以盼等着阿霞,刷房子,重新装修一番,准备开始崭新的明天。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什么消息都没有,这个女子如石沉大海。他媳妇还一直惦记着他,看他这儿还荒着就找中间人申请回来,但是在阿霞的问题上小景很痴情,绝不接受;没办法,他前妻后来嫁给了夏侯氏。这个夏侯跟小景家世代有仇,因此对于这样的结果小景极为愤恨:嫁谁也不能嫁他呀! 但是鉴于人家已经是独立个体了,想管也管不着,只能独自恨着。同时还在痴痴的等,一年多过去了,还等呢。有一天过节,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出门闲逛,小景在人群里仿佛见到了阿霞的背影,但是走近前去又没了这个人,惆怅得很;往回走,半路上见到一个前后有跟班随从的女子,正是阿霞,小景跟左右人等打听,人家说是南村郑公子的继室,问娶了多长时间了?大家说半个来月。瞬间,小景愤怒起来,大叫:“小霞,为什么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相当琼瑶的语调。随从听到这个人直呼自家女主人的名字,挥拳欲打,被阿霞止住。阿霞说:“你个负心人有何颜面见我?”小景一听都快疯了:“是你负我,我什么时候负过你?”阿霞:“你有负自己的夫人比负心于我还过分。结发之人,说修你就修掉,其他的人还不是随时都有这样的危险?我已经嫁给小郑了,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最后,小景晚景凄凉,还是阿霞念了一点旧情托人给他带来几两银子,又买了一房妻室,但是人长得丑,还凶悍。小郑后来做了大官,去世以后阿霞送葬,从此就没有再回来,大家才意识到阿霞可能是个狐狸精。

    我们太经常为了自己所爱的东西轻易改变了。

    身边有一个朋友,女的,很喜欢一个男生,理由是那个男的有男人味。男的也很在意对方,所以小心呵护,听任她不讲理,乱发脾气,容忍,受气,直到有一天女的放弃了,因为觉得男的身上的彪悍和男人味都消失了。

    因为太在乎所以我们改变自己,完全没意识到被在乎的人是由于我们放弃的东西而喜欢我们。

    生活里其实经常听到最亲近的人之间相互抱怨,“他特别体贴,人也正直,不过就是太老实……”“他什么都好,就是没情趣,永远不知道制造惊喜……”其实这样的话不是说给对方听得,是说给自己,告诉自己还有很多在一起的理由,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

    一天他变得八面玲珑或者情趣盎然,最先受不了的都是当时抱怨的人。

    正因为我们谁都不完美,所以才能在一起,谁受得了历史清白、身家丰厚、性格活泼、温柔体贴、开口一笑都是高露洁般完美的牙齿、脱去上衣都是整齐的块状肌肉的综合体?想着把这些结合在一个人身上都觉得恐怖。

    大家都是千疮百孔的,所以才要在一起彼此修补。

    谁都别自己把自己修补的如天使一般洁白无瑕,真要这样,连狐狸都受不了呢。

     《聊斋》之《五羖大夫》

    山西河津有一个叫畅体元的人,还是书生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人称呼他为“五羖大夫”,听到之后很是惊喜,觉得这是一个吉兆。所谓的“五羖大夫”,是春秋时期秦国大夫百里奚的字号,他在秦穆公时代入秦执政,辅佐秦国称霸诸侯。从字面上来讲,“五羖”指的是五张黑色母羊的羊皮,至于为什么用这样的一个号来称呼百里奚,多有歧义。总之,对一个穷酸书生以此来称呼,是一件无比意淫的事情啊!后来年景不好,遇到兵荒马乱,被土匪洗劫一空,畅体元甚至被剥了个精光,大半夜的扔在了一个空屋子里。当时正是寒冬腊月,晚上冷得要命,小畅暗中摸索,摸到了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几张羊皮,胡乱盖在身上,逃过了被冻死的噩运。到了天亮仔细察看,不多不少正好五张。小畅哑然失笑,原来神的戏弄在这儿等着呢!

    小畅这个人后来也有史可查,康熙年间担任了某地知县,能够体恤民情,所以很是为当地百姓所感念。不过还真是没做成五羖大夫。想来之所以有以后的作为,和豁然开朗之后的哑然失笑应该有着极大的因果联系。想通了,与己无关,这是多大的一种解脱。

    每年到了招生季,看到无数全国各地来的考生,几乎每一个都会深情地说“干电视是我的长项,周围人的鼓励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云云,甚而至于有连续四年出现在我的考场里的学生。因为有严格的纪律约束,所以我多少次掐紫了自己的大腿控制住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冲动:“你真的不适合干这行,别白费力气了”。虽然这样的话伤人会很深,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啊。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对那些有理想的年轻人,鼓励的话语总是比当头棒喝来得多得多;但是听的人要有分辨力,一旦把鼓励都当成了事实,就会让自己身陷万劫不复之中。小畅如果一直以为五羖大夫是神对他未来的事实描述,天啊,他的下场一定是疯的很可怕。

    不是每个人都注定了将来一定要干什么,但是一定被注定了不能干什么。

    我不能从事和数字有关的工作,我不能坐班,我不能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而八面玲珑,我不能干管理,我不能理财,我不能从事体育项目,总之我不能干无数的事情。

    而且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干这些事情,我从来不相信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曾经,电视界有过倡导,鼓励从业人员编、导、摄合一,我是学摄影的,当然更在这上痛下苦功身体力行,完全忽略一拿起摄像机就想吐的生理反感。结果证明,我永远成不了一个好的摄影师。后来突然想明白了,你什么都干,别人的饭碗都被你抢走,给不给人活路了?!

    鼓励不是事实,梦想也不是现实。每个人都应该有梦想,这会让我们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有地方乘凉;不过歇会儿也就得了,不能老赖在树荫底下不起来,该上路还要上路,而且别跑偏,当心雨天路滑。

    小畅一直到最后一定还保有被哑然失笑冲淡了的梦想,但是他很清楚他要走的那条路在县官的衙门府里,所以,他应该很快乐。

       《聊斋》之《棋鬼》

    扬州督同将军梁公,辞了官回家乡居,每天带上酒和棋,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游玩。正好赶上九九重阳登高,和客人一起下棋。忽然路上来了一个人,在他们俩边上看下棋,很是留恋。仔细端详,这个人长得形销骨立,穿的破衣烂衫,但是气质温雅,很有文人的风骨。梁公让座,此人甚为谦恭。梁公指着棋盘说:“您肯定精于此道,来两盘呗。”这人客气了老半天,开始下。下了一盘输了,神情懊丧,情不自禁地表现了出来。又下又输,更加愤怒。让他喝酒也不喝,就是一个劲地下棋;从早晨下到黄昏,连厕所都没上过一次。下着下着,因为一个子儿的进退两个人争执起来互不相让,大声争吵。突然,这个书生离席,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对着梁公倒头就拜,一个劲儿地磕头,梁公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他扶起:“不就是下个棋吗,多大事儿啊,您哪至于这样啊?!”书生说:“求您了,告诉您家的马夫,别勒我脖子。”梁公没弄明白:“那个马夫?”书生说:“马成。”这个马成的确是梁公的马夫,经常行走于无常之间,给阎王爷帮忙,十来天就进一次地府当勾魂使。梁公虽然不太相信书生的话,但是还是让家人看看马成干嘛呢。结果发现小马已经僵卧了两天,又给阎王打工去了。梁公对着马成说不得对我的客人无礼。瞬间,书生扑倒在地,消失于无形之中。这会儿大家才顿悟,书生原来是个鬼。又过了几天,马成醒了,梁公问他前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成说:“这个书生一向下棋成瘾,都落了毛病了,行为难以自控,把点儿家产也下完了。他爹把他关屋子里,他翻墙越壁跑出去接着跟人下,终于把他爹给气死了。阎王爷知道这事以后很愤怒,因为他的无德减其阳寿,罚入饿鬼地狱,到今年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正赶上东岳王盖了一个凤楼,给地狱的各府各县下文,征集文人们写碑文。阎王爷觉得这个书生还是有点才气的,让他也去征文,写好了就可以投胎转世了。没想到半路上他老是看人下棋,延误了时间。东岳王怪罪阎王爷,所以阎王大怒,让我无论如何把他给搜出来。结果发现他又在您这儿看呢;但是因为您的命令,我还真的没对他五花大绑。”梁公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马成说:“交给狱吏关押,永无托生之时。”

    一个人见到下棋可以忘记生死,局外人很难理解其中的快乐吧。

    以后不能再托生,对于这个书生来说可能还不是最痛苦的事情;一辈子上瘾,但是仍然屡战屡败,成瘾至此,但是仍然不能棋高一着,这样的悲愤又如何向别人诉说呢?

    瘾有很多种,除了烟瘾酒瘾网瘾这些一定无益于健康的之外,还有很多不自知的人在上着不自知的瘾。

比如官瘾。从入职的第一天开始,心里就已经筹划好了自己的职业路径,如何小心谨慎,怎样步步为营,何时察言观色等等,别说,还真就给他做上去了,就像书生学会了下棋。

    会下和下好是两个概念,如果从来都没有会下,也就不期望某天可以下好;但是糟糕,会都会了,忘也忘不掉。如果奋斗一段时间全然没有结果,也可能彻底终结和“官”有关的梦想,但是糟糕,初级阶段起步顺利,小官当上了。

    下面的苦即使是边上的人看着都心酸。对无关痛痒的小事开始一惊一乍,对莫名其妙的人际关系开始噤若寒蝉。每天都在设计,全然不顾用力过度的风险。时间长了,连最初的烂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能当年能被提拔,正是这份烂漫在发挥作用呢。

    虽然很努力,但是官路就此为止了。不过他们当然不服,还有万丈雄心在不停地燃烧,生命不息,追求不止。徒劳的奔跑一旦开始永无止境。

    有人爱把这样的人叫做“官迷”,我不同意。

    他们只是“官瘾”的上瘾者,他们是病人。

    这个故事在提示他们, 不要因为“瘾”性大作而忘记生死啊!

      《聊斋》之《嘉平公子》

    嘉平有一个公子,十七八岁,长得极为漂亮,而且风度气质俱佳,某年正好赶上到郡城去应童子试。到了大城市当然有些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偶尔路过一家妓馆,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美女,二人四目相对,女子微笑点头,示意公子近前说话。女的先问:“住在哪家酒店啊?”公子说了住哪儿。又问:“单住还是同屋有人?”公子说单住。女的说:“晚上我找你去,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到了晚上,公子打发了跟随的仆役,专心守候,果然女子翩翩而至,就开始自我介绍了:“大家都叫我温姬,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被你的风流打败了,所以背着妈咪来找你。都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你的仰慕了,所以愿意以终身相许。”太意外了!飞来艳福一下子击垮了已经心旌摇荡的公子,二人香艳作一团。从此以后女子隔三差五晚上就过来。有一天下大雨,女子进屋的时候已经淋得透湿,赶紧把湿衣服湿鞋脱了,自己上床盖上被子哆嗦。公子在床下,突然发现已经沾了泥的鞋原来是用崭新的五彩锦缎做的,甚是可惜。女子说:“每次见你我都会隆重地穿衣打扮,就是希望你知道我对你的痴情和投入。”听着窗外的风雨声,女子就着刚才的一番表白深情地吟诵:“凄风冷雨满江城”,然后用更加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公子,等着他接下句;没想到公子没听明白,更不会接句。女子挺不高兴:“你这个人怎么连这点风雅都没有,也太败兴了吧?”从此以后经常劝公子好好学习,提升个人修养。后来,俩人厮混的事儿被一个好色之徒知道了,他对这个小女子展开了性骚扰,结果悍然被拒,这个厮就到妓馆去打听,人家说叫温姬的那个女孩子早死了。他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公子,公子才恍然大悟,原来女子是个鬼,要不哪里有这么主动顺利的投怀送抱呢?晚上问她,结果女的相当坦白:“你想要美女,我想要美男,咱俩的结合完美地实现了双赢,是人是鬼有关系吗?”公子一想也是,欣然接受了这样的既成事实。等到回家以后先还瞒着,后来找个机会告诉了父母,二老当然不干啊,四处找高人降妖驱魔,但是奈何女子不得。一天,公子给仆人写了一张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的纸条放在了桌子上,错别字连篇,比如把“椒”写成“菽”、把“姜”写成“江”、把“可恨”写成“可浪”等等。纸条被女子见到,在空白处写下了这样的读后感:“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为娼!”然后告诉公子:“我当初以为你出身文人世家,所以上赶着来找你,绝不是仅仅图你长得好看!要是以后被人评价为以貌取人,我岂不是成了天下的笑柄?!”言毕,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这个故事特别适合教育小朋友们好好读书,要不连个漂亮媳妇都找不到。

    这个女鬼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她才有资格不去在意身上的这幅皮囊。

    世上哪有完美?一个人长着天使一样的面孔,再附加哲人思考的深邃,艺术家想象力的无极限,科学家学识的渊博,还让不让世上其他的凡夫俗子活着?

    因为已经三十大几张了,所以格外感觉到肉体永远比思想老得快,弹指一挥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虽然觉得自己童心未泯,但是已经不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年轻的同学们一样嬉皮笑脸了。一次去K房,高唱一首《小情歌》,众虽哗然,但是目光中似有怜悯——一幅老皮相还在向只有年轻做起来才美好的放浪形骸的方向上挣扎,是不是有点可怜?

    在现实的世界里,一副思维配一个皮囊,一辈子,生生死死共存亡。

    所以,爱一个人就是爱这样的相配。皮囊美丽但是没知识,就因为美丽而爱;皮囊平平知识平平,就因为都还说得过去而爱;皮囊拿不出手但是知识过人,就因为学问而爱。我们总能在这样的搭配中找到爱的位置。

    所以我们作为凡夫俗子,还很快乐地生活着。

    女鬼要求太高了,可能永远在叹息桥上五里一徘徊呢。

                               《聊斋》之《拆楼人》

    有一个人叫何冏卿,刚开始当官的时候在关中地区当领导,有一次一个卖油的人犯了一点小罪,但是这人很不会说话,出口就很是直来直去,极为伤害领导的自尊心,何长官大怒,命手下动刑,一不小心给打死了。后来老何官运亨通,一路平步青云,担任考核干部的干部,特殊的职位一定有特殊的回报,所以家产也就丰厚起来。有钱了,盖房,上梁的那天,亲戚朋友都来了,表示庆贺。忽然,老何看到卖油那个人的身影,一晃而过,他还暗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没过多长时间,家人来报,说小妾生了一个儿子。别人当然恭喜加恭喜,唯独老何心思沉重:“楼还没盖完,拆楼的人已经来了!”客人们都觉得老何在开玩笑,因为谁都不知道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再后来,老何的这个独子长大了,非常顽劣,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最终把家产都造光了。给别人当佣人,每每得了工钱,总是要买点香油吃吃,这是个一辈子都没有改过来的嗜好。

    老何遭报应是因为出手太毒,不留余地,卖油的罪不致死,被你搞死,不来败你家还找谁去?

    今天相信没有多少像老何一样前世如此造孽的爹妈,但还是看到狂多有拆楼迹象的孩子们。一个小朋友去做我的节目嘉宾,十岁,但是完全已经是一员悍将,每次发言,用食指直指对方的叔叔大爷,每句话必以强烈反问式的“对吗?!”收尾,搞得对方一群大人面面相觑,轻也不是,重也不是,不知从何下嘴。有三次我试图委婉地告诉小朋友,辩论不等于没礼貌,可能因为年龄太小,不太能明白我到底要说什么,不过场下孩子妈妈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也就终于忍住了第四次的劝导。

    妈妈爸爸们总是觉得自己家的孩子有个性,可以在芸芸众生之中凸现出来,但是凸现真的是件好事情吗?凸现真的就意味着因为被注视所以被重视吗?

    有小朋友只要是不高兴就不吃饭,对于我们这些在一群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来说,这真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一大家子,你不吃,别怪兄弟们无情,等你想吃了,渣儿都没有了,家长用这样的方式教育我们长大。所以,越是伤心,越是大口大口地吃,既是吃给别人看,告诉他们我不伤心,少看我的乐子;也是对得起自己的肚子。因为我们不是独子。

    有一天长大了,独子们用自我彰显的强悍和不吃饭的倔强开始工作和生活,完全没有意识到,社会是后妈,没人吃你这一套,僧多粥少,狼多肉少,你还跟这扭捏呢,台面上已经杯盘狼藉了。

    蒲公的这一篇,是所有为人父母者应该长鸣的警钟。

     《聊斋》之《司训》

有这么一个教管,耳背,聋得厉害,但是跟狐狸的关系很好,狐狸说什么也听得到。每次见领导都和狐狸一块儿去,因为别人看不见狐狸,所以就跟他自己独行一样;听到领导说什么,狐狸就教给他如何应对,别人根本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过了五六年,狐狸要走了,临走之前给他忠告:“你就跟个傀儡一样,如果不是我在你耳边翻译,你就是一个废人。以后与其因为聋被怪罪,还不如现在早早辞官不做呢。”但是这个人又是个官迷,不听,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必然的天天答非所问了。领导挺烦他,每天不知道想什么呢张嘴就来,所以想让他下岗,他就找领导的领导说情,看在也是个老同志的份上就让他继续苟延残喘了。终于到了某一天,哥们在考场上班,考生都入场了,主考就招呼所有的工作人员开会。其他考官都从靴子里把各种托关系的条子拿出来教导主考手上说情,唯独他莫名其妙地在那儿呆坐。主考就问了:“怎么就你没条子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呢,但是看到别人都跟靴子里往外抠东西,就意会了。前几天他家亲戚托他卖房中使用的提高乐趣程度的性用品,他一直在靴子里藏着呢,打算抽空卖了。看到主考笑语殷殷地注视着他,以为对他的私藏感兴趣,所以起立、鞠躬,郑重地说:“您要是能出到八钱银子,我就谢您了。”想着都害怕吧!在如此庄严的场合拿个那玩意出来,还跟领导要钱,全场笑疯了!主考官当然是怒斥之,然后罢官,让他滚蛋回家。

蒲公点评:“这哥们不同流合污,也是个相当独立不挠的人才呢。”

在我看来,听不到领导在说什么,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猜领导的心思,不过,领导的心思大多相当地难猜啊!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一朋友跟领导一道白手起家,在领导已经成为领导之后仍然不拿自己当外人,最后的结局自然是死的很惨。

所以,跟领导在一起,无论你以为你们亲密到什么程度,你以为他少了你就像你少了他一样寸步难行,但是人前场面上,一定别跨越他尊你卑的底线,没别的原因,他是领导!

当然更不可以说“想当年”,想当年大家都光着屁股,胎记恨不能都让你看个一清二楚,现在拿来说事,你意欲何为啊你?

别羡慕今天跟领导勾肩搭背的人,这样的慢工细活会死无数的脑细胞,换个角度,没有他们大家能那么逍遥自在么?说不定哪天钦点你陪同逛街出差,才能体会什么是累死人不偿命。幸亏有争宠的存在,围得密不透风让领导看不见咱们,咱们才能享一时的清福啊。

把定这些基本原则,还用猜?反正领导的心思也猜不到,他微笑我就当他开心,他颔首我就当他同意,他皱眉我就当他不满,至于是与不是,“是”就算我赌对了,“不是”就当我缺心眼,又如何?

耕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剩下的“我猜我猜我猜猜猜”,谁爱玩谁玩儿去!

      《聊斋》之《鬼妻》

泰安的聂鹏云,跟自己的媳妇相当和谐,鱼水甚欢。但是某一天妻子得暴病死了。小聂坐着躺着都无限悲思,怅然若失。一天晚上正在灯下枯坐,突然他媳妇推门走了进来。小聂大惊:“你怎么来了?!”媳妇笑着说:“我已经是鬼了,时时感受到你对我的思念,所以就跟冥间管事的苦苦哀求,让他同意我能抽空跟你幽个会,结果人家还真批了。”小聂那个高兴,拉着媳妇上床,还是如鱼得水,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从此以后,鬼媳妇晚上来,黎明走,这种状态持续了有一年多的时间,小聂从此没有了再婚的念头。不过家族中的叔叔大爷唯恐小聂一支就此断了香火,悄悄地找了个媒人,苦口婆心地劝,最后小聂也同意续弦,给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下了聘书。与此同时小聂也怕鬼媳妇知道了不高兴,瞒着没说。终于到了花月佳期,要成好事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阴间也没有,鬼终于知道了,义正词严地谴责:“我觉得你是个仁义的爷们,冒着风险跟你这么来往,你倒好,才多长时间就跟我来这一手,你还是个对我钟情的吗?”小聂说这是亲戚们的意思,但是鬼媳妇还是挺不高兴,扬长而去。到了晚上洞房,新人洗洗上床了,鬼媳妇也来了,也上床,照着新媳妇的脸就抽,还骂:“你丫敢占我的床?!”新媳妇起来,两个厮打作一处。小聂呢,光着蹲在床头,谁也不敢帮。天亮了,鬼走了。新媳妇以为小聂的前妻根本没死,一帮人联手把她骗进聂家,拿着根绳子要上吊,这时候小聂才前前后后地把这段经历讲了一遍。晚上鬼媳妇又来了,新媳妇害怕呀,找个地儿躲了;虽然房里只剩小聂一人,鬼现在也不跟他上床了,坐在床梆子上掐他,指指入肉;要不就是透过烛光,虎视眈眈怒目而视一句话不说。天天晚上这样,谁受得了?小聂都快疯了。没办法,最后到邻村找了个术士,用桃木做了四个小木桩钉在鬼媳妇的坟头,这才无声无息了,小聂的生活也这才回到了平静的状态。

忘了谁说过的一句话:不适当的地方千万不要去,情愿让一个人问,谁谁谁为什么没来;也绝不要听一个人说,谁谁谁在这里干什么?

鬼媳妇就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放不下,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儿。因为放不下,所以会生气。小时候,要是被谁欺负了,必定是咬牙切齿,发誓将来出人头地的时候,一定让这人趴在地上认错求饶,踏一万只脚在他头上。等到长大了,发现自己很可能就是别人眼中的小人、恶棍,也有那么多人想把脚踏到自己的头上。

负气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以为你是谁?”,很少有人问自己,“我以为我是谁?”

我们因为放不下所以较劲,当然还有更多自我说服的理由,然后就是不停地纠缠;结局一定是织成一张大网,把自己恨的人和自己裹在一起,谁也脱身不得。

所以古代就有了鬼媳妇

所以现代就有了兽兽的视频。

在牌桌上赢钱的,绝对不是玩的最好的,而是最及时地离开牌桌的那个。

      《聊斋》之《妾击贼》

有一个有钱人,不是一般的有钱,巨富,娶了一房小妾,容貌秀美。但是家里的大老婆相当凶悍,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小妾唯唯诺诺,甘心忍受。这哥们很心疼,经常趁夜深人静给小妾做思想工作,软语温存,而小妾也的的确确没有什么牢骚抱怨。有一天深夜,好几十个人翻墙进院,咣咣地撞门,妄图入室抢劫,这人跟大老婆吓得瑟瑟发抖,“摇战不知所为”。小妾起了床,悄声静气,在屋子里摸索,摸到了一根跳水的扁担,然后拉开门闩猛地出门。门外众贼一时间大乱。小妾把一根扁担舞的风声作响,四五个人被击倒在地;这帮孙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要翻墙出逃,但是手忙脚乱上不去再摔下来,魂飞魄散。小妾把扁担柱在地上,环顾这些厮的狼狈笑着说:“就你们这点德行,都不值得我亲自出手抽你们,居然还有脸学做贼!我不杀你们,你们这样的,杀你们是给你们脸,传出去我自己还怕丢人呢!”放了。她老公大惊,问她怎么能有这么一身本领?小妾说从小跟父亲习武,尽得真传,平常的百八十人根本近不得身。大老婆一边听着吓得面无人色,后悔平时没有摸清路数就动手,而从此以后也确实变得和颜悦色,小妾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分守己。邻居好事儿的娘们问小妾,你击贼就跟打狗一样,怎么对大老婆的羞辱就如此的束手就擒?小妾淡定地说:“这是我的本分嘛。”听到的人无不分离夸赞这个女人的贤惠。

价值观我们可以忽略不计,《聊斋》的这一篇简直就是给坐办公室的同志们上的一堂活色生香的课呢。

想来把击贼的一套用在击退大老婆的羞辱上,一定是一件大快我心的事情,但是一时之快以后又当如何呢?日子还要三个人在一个屋檐下过,撕破了脸,报完了仇,你当天下就能太平?

年少无知的时候,在气头上,谁不想找个强有力的靠山,有人欺负老子,立刻现时报,马上找大哥出头打他个头破血流,得让他知道老子的利害!很多小朋友加入黑社会,无非是要争这样的一口闲气。

工作了,低调了,本分了,但是闲气还是一股一股地生。领导理由不详地发飚,同事明枪暗箭地出手,就连新人都不太把我放在眼里,你说这口恶气该怎么出?!但是,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在生恶气嘛?人家别人怎么就气色平和呢?

太平盛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真到了击贼的时候怂了那才是大问题。

无数人都有为一时之快喝多的经历,清醒以后的后悔不迭必定更加历历在目。

同理,几乎每一次痛快了之后,都会有无数难擦的屁股在前边等着。娱乐版里经常看到江湖上的快言快语快人快事,其实有多少当事人只是为了维持形象在故作快状。

不是让大家胆小,而是我们真的没时间,有图一时之快的精力,挣钱养家多好。

      《聊斋》之《阿纤》

    奚山是山东高密人,在外边跑来跑去做买卖。有一天下大雨被拦在路上了,正好看到一个老头从一个破院子里出来,俩人一对眼,老头就邀请小奚进门了。屋里挺简陋,但是老头挺热情,一趟一趟跑前跑后搬桌子抬床张罗吃的。没过几分钟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女孩出来倒酒,是老头的女儿,听到老爹在外面忙活起来帮忙。看到小女孩长得好看,小奚动了心,跟老头打听家世。原来老头姓古,就这么一个闺女,还没嫁。小奚就赶紧跟老头说自己家里有个三弟,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老实厚道,就此结个亲呗。老头首肯,皆大欢喜。第二天小奚继续上路,一个多月以后回程又到了老头所在的村子附近,想着上门商量细节,没想到在村外见到一个老太太领着阿纤,上去打听,老太太说昨天家里的院墙倒了,把老头压死了,正要去墓地呢;家里也没人,让小奚在路边等一下。过了一会回来,带小奚回家,说反正婚事已经说定了,干脆收拾收拾今天就跟你走得了。家里还有挺多的粟子,小奚帮忙连驮带运,到隔壁村卖了,一行人就此上路。回家跟爹妈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父母看到阿纤的相貌也很满意,就这么定了。结婚以后老太太走了,阿纤呢寡言少怒,说话面带微笑,早晚纺纱织布手脚不停,全家上下交口称赞。阿纤跟老三说:“告诉你大哥,以后再路过那个村子,别提我们娘儿俩。”三四年过去了,奚家渐渐富有,老三也读书上进。奚山还在做生意,一天又路过那个村子,在老古家隔壁投宿,说起几年前的经历,主人很诧异,说老古家那个院子一直空废着,没人住,还老有怪事;三四年前院墙塌了,压死了一只大老鼠,大得跟猫似的,等到大家再去看就不见了,所以都觉得是在闹妖。奚山听了一个劲害怕,回家以后告诉家人阿纤可能不是人!偷偷告诉老三,但是人家小两口恩爱如常;不过议论声开始在家庭中此起彼伏。阿纤感觉到了,半夜跟老三说:“我嫁到你们家这些年从来都是安守本分,但是今天被人不齿,干脆咱们离了吧。”老三不干:“从你进了我家门我们家道日丰,谁敢有闲言碎语?”“你不说不等于别人也不说,时间长了,等我年老色衰了,难免不被嫌弃。”老三一个劲地劝,阿纤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是奚山老觉得别扭,经常找几只大猫来在院子里溜达,阿纤虽然不怕,但是郁郁寡欢。有一天说是回娘家看看老妈,就再也没回来。阿纤走了以后,奚家开始破落,到这个时候大家开始怀念她。长话短说,经历了一番波折,阿纤被找到了,同意回来,条件是老三跟奚山分家,各过各的。临来前,又把好多粟子变卖了,换了一些钱。回家后,分家,阿纤给自家盖了个仓库,家里什么都没有盖个这个,很是被人耻笑了一番,想发财想疯了!结果没过一年,仓库里的粮食满了(老跟粮食较劲,看来奚山是对的,阿纤应该是只耗子精);又过了几年,大富,而奚山越来越穷。阿纤把公公婆婆接过来养着,时不时还接济奚山。老三很感激:“他当时那么对你你也不记仇?”阿纤说:“因为他爱自己的弟弟所以才会那么对我,更何况,没有他,我俩怎么会认识,怎么会有今天的幸福时光呢?”

    这是一只多有情有义的耗子。

    “情义”的“情”,其实不单单是讲感情,人情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人情的冷暖、薄厚,从这只耗子身上就能看出,经济基础是多么的重要。每次的情节转折,蒲公都没有忘记说明阿纤这只老鼠自带家底,于是接下来的故事才顺理成章。蒲公很现实。

    经济好的,人在顺境,心情舒畅,出手也会大方,各种各样的琐碎和细枝末节无暇也不愿顾及,亲戚朋友需要照顾帮忙举手之劳。时间长了,人头广了,大家都愿意跟他玩,没事扯淡,吃饭喝茶,皆大欢喜。

    经济差的,人比人,自然会怨天尤人,感慨自己怀才不遇,情绪沮丧以后,看谁都跟你大爷似的,见面聊天也是叨逼叨的牢骚怨气。还多心,谁开个玩笑开猛了都像针对他,吃完饭别人结帐他想大家看不起他嫌他穷,让他结账他想明明我穷还欺负人。时间长了,别人都是负心人。别人们也不傻,惹不起躲得起,不是势力,也不是不同情,实在是大家都忙,都很疲倦,耗不起。

    先别骂人狗眼看人低,换成你,这俩人跟谁玩?

    这就是人情,阿纤会做,因为耗子不缺粮。

     《聊斋》之《冯木匠》

有一个周姓大将军,家里装修,已经快完工了,一天晚上一个姓冯的木匠值班。半夜要睡觉了,忽然窗子慢慢地开了一半,月光洒进来,亮如白昼。隔着窗户往外看,院墙上站着一只红鸡;就在看着的一瞬间,红鸡飞扑至地,消失不见了。再一瞬间,一个少女从墙头露出半拉身子往屋里看。冯木匠以为是小男生小女生深夜私会,不过四下里听听又没有其他人的动静,都睡熟了,所以小冯开始起色心,盼着这个姑娘走错门到他这来。综上所述不难看出小冯只是个空有贼心的。没想到念头还没自我毁灭女孩已经翻窗进来了,而且直接就一头扎到了怀里。小冯美啊,但是控制着,一言不发,天上掉下来的桃花生怕一声咳嗽给惊跑了。快乐完毕,女孩没说啥,走了。从此以后夜夜来,小冯也就深深地沉浸在女色的愉悦中。刚开始不熟,女孩也话少,时间长了告诉小冯:“那天晚上我不是进错门了,因为挺敬重你的,所以专门找上门来。”感动之余,小冯愈发沉醉在温柔乡里。装修完毕,小冯要回家了,半道上发现女孩已经在路边守候,夕阳西下,情意绵绵。俩人一块回家,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根本看不见那女孩,直到此时小冯才意识到事情不对,这女孩很可能不是人。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小冯是一个自我感觉还相当好的人,何德何能让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别人说他有魅力他还就真的相信!几个月过去了,小冯的精神大不如从前,心里也越来越害怕,偷偷请人来驱妖,但是根本没效果。一天晚上,女孩来了,浓妆,跟小冯说:“世上的缘分早有定数,该来的你推不开,该走的你留不住。我走了。”就此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故事的高潮来得相当突然,戛然而止,回味无穷。小冯是个功利主义者。突然地得到,觉得理所当然;出现一些意外,不愿承担风险;终于有所行动,还偷偷摸摸。多像大多数时候的我们。

女孩告别时的淡定尤其让人印象深刻:不是不知道你个小丫的在背后捣鬼,懒得理你,也不挑破免得让你没脸,但是牢牢地掌握决策权,在根本问题上不动摇不松懈,沉稳大气。是蒲公笔下最有个性的妖精之一。

作妖精都做到了争气。

不哭诉,不求人,无论外边如何的风刀霜剑严相逼,不翻脸,不骂人,都维持着平静、不动声色。

成年人,处处洒泪让人毛骨悚然。花无千日红,人无百日好,未雨绸缪是成人必修课。一旦表演翻脸,口出怨言,控诉为什么世道对我如此不公、对方为何如此无良,这出戏的名字肯定叫做“陷自己于不义”。

死着一张脸,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人知道自己的不服和不满,其实,别人除了觉出不适然后逃之夭夭干不了别的,当发现自己身边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时候,后果已经造成,几乎无法挽回,大家得出结论:此人气量狭小。

所以,争气得靠自己,妖精就是榜样。

      《聊斋》之《佟客》 

    有个徐州人姓董,平日里喜欢武术,并且觉得自己老霸道了。一次出门在外,碰上一个人做伴,俩人聊得挺欢,对方也颇为健谈。仔细打听,这个人姓佟,已经出门二十多年,云游四海。小董就表达了自己强烈想要找到一位高手的心情,问小佟是否知道谁的身手不凡。小佟说:“所谓高手哪里没有,关键是必须得忠臣孝子才能得到真传呢。”小董说我就是啊,随即拔出佩剑弹之而歌,并且随手削断路边小树一棵,显示佩剑之锋利。小佟就在一边看着偷笑,等小董得瑟完,把剑拿过来,掂量掂量说:“这就跟铁皮似的,而且长期被汗臭熏着,是绝对的下等货。我虽然不懂剑术,但是也有把小剑,颇为好用。”说完,从衣袖里抽出一把短剑,一尺来长,对着小董的剑就是一下,跟削瓜瓤子一样,应声而断。小董看惊了,恳请把这只小剑拿来把玩一下,摩来擦去,不舍得,还是还了。力邀小佟去他家,住一宿,反复求教剑法,但是小佟就是一问三不知,小董也不管,自己一路畅谈,壮怀激烈,很爽。晚了,各自洗洗睡了,到了深夜,小董忽然听到院子里一片喧嚣声,好像来自老父亲的房间,悄悄起床隔着门听,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喝:“让你儿子出来,马上放了你!”随后好像动了手段,因为老父开始不停地呻吟。小董抄家伙就想闯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小佟在一边把他拉住:“来者不善啊,指名点姓叫你出去肯定有备而来。你也没个孩子,不如先进屋跟你媳妇交待交待,善个后。我在这儿先替你把风。”小董觉得有理,转身去跟媳妇告别,已经做好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准备了。没想到媳妇拉着他的袖子哭诉这个世界失去你将会怎样,这是小董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瞬间凌云壮志消散的了无踪迹,改成实际行动:跟媳妇一块搭梯子上房准备扯呼。刚刚站稳脚跟,就听见房下小佟的笑声:“没事了哥们,强盗收工了。”下来点灯细瞧,人影皆无,强盗没了,小佟也没了。这儿正找着,老父亲提个灯笼回来了,原来老头到亲戚家喝酒,刚回来。这时才意识到,小佟就是高手。

    这个故事里的小董很可爱,小佟很不厚道。打一开始,小佟就存着看人笑话的心,仗着自己是高手随便调戏普通人,全然不顾对方可能伤有多深。

    同时,这个故事还告诉我们,身边的所有人都可能是高手,千万别拿别人不当块料。

    其实,在别人面前显摆长处都是惯性使然。需要被人注意的惯性、需要自我肯定的惯性、需要在打击到来的时候岿然不动的惯性,因为我们很虚弱,所以逮到机会不放手就很正常。

    问题出在我们不知道对方的水到底有多深。

    我曾经在不知所以的情况下给一个新入职的美女讲经验,其中饱含了作为一个过来人的自负和自满;过后没多久,看到美女和主管手牵着手出双入对的时候,才觉出自己很傻很天真。

    我曾经在完全不知道谁是谁的背景下跟小朋友们谈创业,全然没有意识到一个大一的新生已经在假期开设过艺考培训班,一个月的时间里恨不能挣出四年的学费,我的过往相形见绌到极度幼齿和低龄。

    我正在用聊斋来写博客,自以为文笔还好,点击稳定,一次口沫横飞地聊体会,根本没想对面的潘石屹近乎已经玩腻了这档游戏改微博了,虽然他在微笑,但是最后的一句“我在我博客链接你一下吧”足以表露所有的中心思想了。

    江湖上高手太多,都不显山不露水的,装作普通人,大隐隐于市。

    这就让我们这些凡人难做了:不显摆,憋得慌;显摆一次,真要遇到高手,体无完肤。

    所以,留下一道思考题:要颜面,需谨慎;想显摆,有风险。怎么选,自己定。

     《聊斋》之《孙必振》

    孙必振是个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在当官的时候,民声不错。有一天他过江,正好赶上大风雨,船晃荡得厉害,一船的人都害怕了。忽然,乌云中站出来一个身披金色盔甲的神仙,不说话,只是手中拿一个金色的大牌子,给下面船上的人看。大家伙一起抬头,看到牌子上“孙必振”三个大字,写的清清楚楚。大家面面相觑,“谁是孙必振啊?”老孙站出来了,大家就跟他苦口婆心:“肯定是你干了什么犯天条的事,求你了,下船吧,我们给您开个单间,你自己上小船,别连累别人,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根本没容老孙说话,正好在大船边上还有一艘小舟,大家连拉带拽把老孙弄上去了。老孙刚刚坐稳,回头一看,刚才下来的大船已经沉没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别把自己想得太好,当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头上的时候,是要遭报应的。

    但是,这个故事让我联想到从童年到现在不断被提不知道标准答案的问题的仓皇往事。

    小时候,老师经常会提一些可能涉及到我的问题。比如,顺嘴接了一个老师的下茬儿,老师抬头问:“刚才是谁说的?”怕被骂,闭嘴收声,没想到老师说:“刚才那位同学说的非常对。”后悔,又不能此时再邀功,黯然神伤。下次情景重现,抢着举手,“老师,是我说的。”老师又会恨恨地说:“嘴怎么那么欠,涮下巴汤就那么好喝?”愕然,我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差!

    长大了,工作了,相同的场景还是在显现。领导问:“谁的主意?”我静默,领导说太有想法了;我争功,领导说亏你想得出来。我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想来在乌云里举出一面金牌的大仙,看到脚下的芸芸众生抢答错误答案,一定都快乐咳嗽了;而如果以同理来推导,当年的老师和现在的领导也一定因为自己的出其不意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而乐不可支呢吧。

    这种快乐建立在几个基础上:首先,因为比你处的位置高,所以他们不会错,错的永远是你;其次,当一个人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的时候,更加反面正面都是理,说你错你就错不错也错;第三,看到给你答案宣布你错误以后你的尴尬和不支,油然而生的快乐以几何倍数增长。

    因为太快乐了,所以现在爱提问题的领导也越来越多。

    不过,我也在长记性。现在再见到喜欢出题的,我绝不再回答,也绝不再存答对的妄想,这个时候快乐的人就成了我,我不要表扬了还不行吗,不说话又不会死。

    玩一场永远都玩不赢的游戏,要是还乐此不疲,才有病呢。

     《聊斋》之《牧竖》《大鼠》

    两个小牧童进山,看到了一个狼窝,窝里躺着两只小狼,牧童商量了一下,一人抓了一只,然后分别爬到一棵树上,两棵树离着有小二十米。没过多长时间,老狼来了,进了窝看到孩子丢了,惊慌失措。一个牧童在树上掐小狼的耳朵掰小狼的腿,小狼吱吱地叫,老狼狂奔到树下狂号,作上树状。另一个牧童在另一棵树上如法炮制另一只小狼,老狼猛地回头四顾,发现那边的突发事件,舍此及彼,狂号作上树状。前边一棵树上又叫了。老狼嘴里的威胁声一直没停,脚下的步子一直没歇,如此往复几十回,出气慢了,步子缓了,最后终于不动了,下来一看,老狼已经死了。

    《大鼠》的故事也是异曲同工。一个地方闹老鼠,老鼠大到欺负所有猫的程度。后来找到一只白猫,毛如雪。老鼠一看大怒,狂奔而至,猫跳到凳子上,老鼠也上来,猫跳下去老鼠也下去,如此往复百来次。旁边看热闹的都觉得这猫也就那么回事,只躲不攻。接下来,老鼠跳得越来越慢,开始蹲地上喘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白猫一个箭步抢上,一把按住,老鼠束手就擒。

    这两个故事不像小狐狸的故事那么好看,但是形象的传神让人历历在目。

    生活里见到过无数的老狼和大鼠。

    永远处于战斗的状态,经常营造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旦真的出现不同意见,那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调门提高,身体前倾,眉头锁住,一副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伤人的架势。那谁跟你较劲啊?开门、闪人、替你把门关上三个动作行云流水,剩下一个孤独的胜利者,孤独,但是胜利了。

    蒲公的点评,“禽兽之威,人故弄之以为戏耳”;“匹夫按剑,何异于鼠?”。准确至极。

    办公室里的战斗者,在成为独孤求败后,随即发觉,事情并没有按照自己规划的胜利方向稳步前进,还纳闷呢,完全不知道大家闪人是不跟你一般见识,大喊大叫会乱了自己早上精心设计的出门形象,会花了辛辛苦苦化的妆。

    一旦独孤求败是个领导,就麻烦了。

    因为他们不但是一场战斗的胜利者,还在影响着接下来的发生,并将一直胜利下去,而且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在他们的内心世界,还在与一切敢于质疑的坏分子进行着殊死较量,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让老狼和大鼠们的内心不断强大起来。

    不过当他们遇到更大的狼和鼠的时候,还是会失败的。

    所以,这应该是两篇专门写给领导们看的《聊斋》,用拟人的手法告诫他们,当老狼和大鼠虽然经常胜利,但是很可笑。

        《聊斋》之《牛飞》

    某人买了一头牛,相当健壮。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这牛肋下生出双翅飞了,醒来以后这人很郁闷,觉得是不祥之兆,为什么会飞呢?一定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会跑、或者会丢,总之牛会变成别人的。干脆,索性,第二天一大早到集市上减价给卖了。这会儿心里踏实了,把卖牛的钱拿手巾裹着缠到了胳膊上。回家走到半路上,看到一只老鹰正在吃一只死兔子,这人慢慢靠近,老鹰也很是驯服,用一双温顺的眼睛注视着他。这人走上前去,用毛巾捆住鹰腿,架在胳膊上。这时老鹰不再温良了,拼命挣扎想要摆脱,一个没抓紧,带着包着钱的毛巾腾空而去。

    看到这个故事,很多人会觉得这都是定数,然后假设:如果这人不被梦蛊惑,如果这人不在路上贪小便宜,只能在路上走的牛又哪里会飞呢?

    但是如果所有的这些如果都成立了,这人就不是这人了。

    在主持节目的过程中,最不愿意说的就是“如果相关的法治健全了,相信类似的悲剧就不会再次发生”这样的话,我给它们下的定义是“完全正确的废话”,像极了丢牛以后我们对那个人说的一系列“如果”。

    我们之所以爱正确的废话,因为这样的话往往以排比句式呈现,说出来口感极佳,而且百分百的无差错,还显得自己高屋建瓴。其实,有判断力的人是不会被这样的煞有介事镇压住的。

    一万个人有一万种做事的方法,一万件事有一万个不同的结局,作为观众,我们在边上围观,就可以了。别老说话,更别说“如果是我,这事会这么处理”,真轮到你,还不如人家呢。

    前段时间新浪有个叫后宫佳丽的围脖,很是让我们摸不到头脑,一天我向史航讨教,一向把话说得跟写字儿一样的史老师教导我:“半夜在路上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赶夜路的,一种是梦游的。赶夜路的咱可以上前去跟她聊天,梦游的就千万不能跟她说话。但是一下子你也分辨不出她是在赶路还是梦游,所以也别猜了,远远地看着,并且祝她一路平安吧。”概括简练,深得我心。

    换个角度,要是整天听别人用“如果”来点评我们的所作所为,就跟寻死无异了。

    汝安之,则为之,但是做了以后再希望观众认同赞美,是一个超级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只要想好,后果自负,冷暖自知,根本不需要向任何远的近的亲的疏的去解释。

    为什么要向不相干的人交代自己的所作所为?

    明白就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你也别跟我“如果”,恕不解释,也不指望你的支持。

    这人今天丢一牛,没准明天捡一金子,你再跟谁“如果”去?

     《聊斋》之《长亭》

    一个叫石太璞的小哥们,喜欢各种捉鬼绝技,遍访高人,一个道士觉得他有慧根,教给他好多本领,小石出师后本领精进,名声在外。一天来了一老头,说自己的女儿被鬼勾了魂,请求小石援助。小石去了以后的当天晚上,小姐闺房里果然来了一个白衣美男,是鬼。此鬼对小石说:“我是鬼没错,但是你不知道这家人是狐狸,他们家大女儿叫长亭,长得超美,所以你跟老头说,让他答应把长亭许配给你,你再给他家驱鬼,不用你真驱,我就走了。”这鬼出现的很突兀,好像是专程给小石做媒一样。小石心思大动,第二天早上说家里有事,这次没有成功非常抱歉等等,扬长而去。没过两天老头又来请,小石就跟老头耍花枪,说家里没个女人的种种烦恼,说对老头家里清雅的仰慕,说白了,就等于“我喜欢去你家找个女人”,老头听了没说话,走了。又过了几天,老头再次出现,家里的鬼越闹愈凶,没辙了:“你要是帮我们家把鬼赶走,我家姑娘长亭就是你的人了。”小石不装了,家里也没事了,立马动身。到了老头家,还算有心眼,笑着把老太太找出来问:“定个盟约誓言可好?”老太太拿出长亭的一支金簪,算是敲定婚事。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小石又是画符又是泼水,当晚家里就消停了。老头很感激,恳请小石留宿。正睡到半夜,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长亭随后跌跌撞撞冲进来说:“快走,我爸正在磨刀,准备一会儿对你动手呢。”小石睡意全无,连滚带爬抱头鼠窜。回到家里悲愤交加,这是个什么样的老东西啊!整天陷入愁苦。忽然有一天,老太太把长亭送来了,说家里老头子的昏聩之举她全不知情,等小石跑了以后才听女儿说起,天天跟老头为了这事吵架,现在终于把女儿送来了。见到长亭,小石把之前的恩恩怨怨忘了个一干二净,老太太走后,两人成家生子,以为就平静了。后来的情节很罗嗦,老头经常让女儿回家,一回就是好几年杳无音讯,因为人家是狐狸,所以小石根本不知道到哪里找去,只能听天由命,和儿子一起生活。又是一次很多年的出走,长亭回来了,表情凄凉:“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情,我很痛心,但是你一定很快乐。我爸被一个道士给抓走了。”小石一听,喜上眉梢,长亭当然愤怒:“他虽然不仁,但毕竟是我爸。咱俩多年来琴瑟相合,没吵过架没翻过脸,今天我家破人亡,就算你不心疼我爸,是不是也应该心疼心疼我呢?”拂袖而去。小石慢了一步,出门已渺矣。过了两天,长亭跟她妈一块来了,进门就扑倒在地,小石说这是咋了嘛?长亭说:“前天我负气而去,今天没法再坚持还得来求你,没脸啊!”小石说:“也没那么严重,但是你爸常年那样对我,我幸灾乐祸也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能忍一忍?”长亭说抓走她爸的就是小石的师傅。小石马上上路,很快就在一座道观里找到了道长,看见厨房里关着一只老狐狸,小腿被穿透,用一根麻绳系着。跟师傅说了这只狐狸是他岳父,希望师傅高抬贵手。师傅说没问题,但是此狐狸很狡猾,你得小心。小石当着师傅的面,历数狐狸的不良行径,狐狸一个劲地往灶台里钻,好像也挺羞愧。道士说:“羞耻之心似乎还在,说明还没有坏到骨头里。”小石起身牵着狐狸往外走,用刀割断穿着小腿的绳子,准备抽出来。狐狸很疼,嘬牙,小石还不马上抽出,一来一回地挫,笑着问:“您很疼是吧,要不我不抽出来了?”狐狸眼睛闪闪发亮,愤怒像小刀子一样嗖嗖的。等绳子抽完,摇着尾巴转身而去。小石回到家里,长亭早得到了消息,问:“我爸遭此磨难,我打算回去看看,很快回来,你信不信?”小石说:“这么多年你来来回回我也习惯了,这次我为你们家作出如此大的贡献,我相信你很快能回来。”才两天,长亭真回来了,问为什么这次如此迅速,长亭说:“我爸因为你戏弄他,恨死你了,我回家这两天没事就说,叨叨得人烦也烦死了,我也不想听了,就回来了。”从此以后不再一去不回,而小石跟他老丈人也再没有过任何的联系和交流了。

    这是我不太喜欢的一篇《聊斋》,狐狸一点都不美好,长亭她爸就不用说了,长亭也不怎么把小石放在眼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点都不像其它的狐狸那么深情;小石也是,在别人家的生死关头相要挟,达到自己的目的,手段并不光明正大,所以结下日后仇恨的果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这真是一篇超级现代感的《聊斋》,即便是在强调传统伦常的古代,夫妻二人还是泾渭分明地“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观点相当先进。甭管跟你多亲多好,当遇到事情的时候,立刻分出高下:你家的,可以幸灾乐祸;我家的,丢掉颜面赴汤蹈火。

    本来就是两个人,来自不同的世界,走到一起已然是上天赐予的奇迹,如果还要把对方的一切都当成自己的来看待,未免对上天的要求也太过苛刻了。

    一个兄弟谈婚后感想,最大的苦恼在于:现在变成了三个圆--自己和父母的圆、媳妇和她父母的圆、自己和媳妇的圆,怎么能把这三个圆合并为一个?典型理想主义庸人自扰的问题,因为一定就是三个圆,费多大劲都合不成一个。

    但是总有对自己要求高的,奋不顾身要彼此溶入,没见过几个投入产出成正比的。《媳妇的美好时代》是电视剧,源于生活,但是高于生活。

    多做事,少说话,别人家的事更少发言,没意见就是最好的意见,人家的兄弟多么懒惰不争气,人家的父母多么强势不讲理,熟视无睹,置若罔闻。

    把手伸得过长,人家家事解决完毕,关门熄灯,你的手收不回来,被门夹住,很疼的。

    最近听小申同学爆料:女生到男朋友家过节,晚上共同观赏《非诚勿扰》,节目里一男生问对方以后能不能跟自己的父母同住?作为观众的女生惊呼:“靠!还带公婆?”据说话一出口已知不妙,因为男朋友父母同时在场,一时间全场静默。三分钟后,女生说:“困了,叔叔阿姨我先睡了。”可贵的是男朋友父母就当全都没有发生过,第二天仍旧风平浪静,虚惊一场。这是极明白的父母。

    老派的,都要求坦白交心,合二为一,因为违反人类天性,所以越到后来,积怨越深;新派的,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不伸手是本分,伸手是情分,因为起点低,得到一点就惊喜,反而其乐融融。从这个角度来看,小石和长亭是一对能把共同生活这条路走得很长的夫妻。所以,狐狸就是狐狸,即便不美好,还是很精明。

     《聊斋》之《青蛙神》

    明末清初的湖北一带,老百姓非常虔诚地信奉青蛙神,建立祠堂祭祀。祠堂里青蛙无数,谁家要是触犯了他们,先是有凶兆,家里到处都是青蛙;随后家人生病或者其他的什么灾祸。只有到祠堂祷告完,才可能化凶为吉。当地有一个姓薛的小伙子,长得很是漂亮,还挺聪明,他六七岁的时候,有一个老太太到了家里,说自己是神的使者,替神表达了来意,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小薛。薛家是个老实人家,跟神做亲家这事儿听着就吓人,承受不起呀,所以就说自己家的孩子还小,以后再考虑吧。话是这么说,在随后的很多年还是没敢跟别人家谈婚论嫁。但是小薛的年龄越来越大了,老这么耗着也不是回事儿,终于跟一个姓姜的人家订下了婚约。没想到,姜家全体大病,青蛙神托梦:“该干嘛干嘛去,想跟我家女婿论婚事,你们没事儿吧?”姜家哪儿禁得起这种折腾,退婚了事。落寞的小薛有一天出门办事,被一个传神旨的人带到了青蛙神家里,女儿出面相见,姑娘名叫十娘,年方二八,秀丽无比,家里老头也出来了:“你爸妈可能有点怕我们,老是拒绝,但是婚事父母只作一半主,剩下的一半得你自己来决定。”小薛心里喜欢,但嘴上不好说,老头也看出来了:“要不这样,你先回去,等一下我把闺女给你送家去。”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个简单的道理,青蛙神没有掌握好,为接下来的事情埋下伏笔。小薛回家后跟爸妈说了,俩老人正犹豫呢,那一方吹吹打打地把人都送过来了,上堂拜见公婆,发现女孩真是长得好看,不像青蛙大肚凸眼,放心了,答应了。而在以后的日子里,青蛙神经常拜访,带来福气、财运无数,小薛家里日渐富裕,邻里无比敬畏,一家人自我感觉相当好了起来。结婚以后,薛家到处都是大小青蛙,家里没人敢嫌弃它们,除了小薛。这孩子很任性,手又欠,高兴了还行,只要是一不高兴就作践青蛙;十娘呢,虽然很谦和,但是爱生气,对小薛的做法颇有微词。一次两口子锵锵上了,小薛说:“别以为你们家能祸害人就怎么样了,人还能怕青蛙吗?”十娘最忌讳有人说“蛙”,听了这话大怒:“我进了你们家门以后,你们要钱得钱要福得福,现在翅膀硬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小薛:“我正嫌你们家给的这点钱这点福不干净呢,都不好意思留给后人,干脆好说好分吧。”把十娘赶回家了。小薛爸妈吓坏了,让追去,小薛不去,果然第二天小薛母子大病,老头赶紧的负荆请罪,一个劲道歉赔不是,过了三天,病好了,十娘也回来了。没过多长时间,儿媳妇跟婆婆又因为干家务的问题打起来了,小薛当然是向着自己妈,十娘也死不认错,小薛又翻车了:“娶个这样的媳妇不如没有,我还真不怕得罪老青蛙,最多不就是一死吗?”十娘掉头而去。当天晚上,小薛家着火,几乎烧了个精光。小薛急了,跑到供奉青蛙神的祠堂破口大骂:“自己家闺女有问题你们不说,所有的错都算在别人头上,有你们这样的吗?更何况把她骂跑的是我,有事你找我,烧我们家房子干嘛?所以咱都别过了,别以为我不敢烧你的!”抱着柴火到大殿里就要点,街坊邻居吓死了,赶紧拉住。还真有用,当天晚上,村里人都作了一个梦,让大家集资给小薛家把房建起来。竣工的那天,十娘自己回来了,大家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了几年。小薛本性上就是欠,知道十娘怕蛇,还没事拿蛇逗她玩,有一天逗急了,又翻脸了。这回十娘说:“也不用你赶,我自己回家。”这一去杳无音信,虽然薛家没被报复,但是十娘再没回头。小薛又着急了,四处找,听说要改嫁,后悔不迭,终于急病了。一晚,十娘来了:“让你得瑟,这就是报应!看着你可怜,我决定回来,我爸说回来别后悔,以后被你欺负死也别往娘家跑了。”小薛从来没有地被感动,发誓以后不作了,好好过日子。而从此,两口子也的确和和美美地生活了下去。

    多像今天,两个任性的年轻人,结婚了,马拉松的仗也开打了。结果,变成两个背后集团的战争,愈演愈烈,直到不可收拾。

    旁听过一个三十好几的女的,因为跟老公以及婆婆剪不断理还乱的爱与哀愁,给自己的妈打电话诉苦;也听到过好多妈们,给自己的闺女儿子出主意,怎么在风波诡谲的家庭乱象中独占鳌头。有这样的爸妈就有这样的儿女。

    谁会越分析越觉得自己不占理?谁会越掰扯越认为对方对?所以这样的分析下来,更加的义愤填膺,更认定真理掌握在自己手上。

    小错误变成了大是非,小争吵升级为大战役。一口气堵着出不来,最后一拍两散,还满脑子对方的劣迹,使劲想都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瞎了眼,终于成就了一个个的怨夫和怨妇。

    小薛和十娘的故事告诉我们,婚姻中靠自己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两边的爹妈又是发飚又是道歉,都不如最后自己想通了来得卓有成效。

    其实谁都想有人帮一把。爸妈、兄弟姐妹、叔叔大爷、七姑八姨,甚至姐夫弟妹。要紧关头上有一双强壮的手臂拉上一把,不至于摔得鼻青脸肿,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但是世上的任何事,有利必有弊。背后的每一双大手,都充满了恩恩怨怨,不如自己靠自己,坦荡荡,很辛苦,但是自由自在。

    跳探戈只需两人,一大群打狼一样上阵,那叫秧歌。平静的时候想一想,你希望自己家是健身中心你方唱罢我登场吗?只要想把日子过下去,关上门再惊涛骇浪,面对各自家人也心平气和,但凡有热情的主动提出共舞,礼貌拒绝;有一天真不想跳了,微笑告别。

    两个人的事儿,别伤及无辜;旁边的人别好心办坏事,当心溅身血。

       《聊斋》之《戏缢》

    有一个胡同里的小伙子,一向以行为放荡不羁著称。有一天一帮人到郊外溜达,看到远处一个少妇骑着马过来,这女的还长得挺顺眼,所以小哥们跟大家伙说:“信吗?我能把她逗乐。”大家当然不信,即便知道他手段变幻莫测,如此瞬间完成任务似乎也不大可能。大家的不相信越发激起了小哥们的斗志!说好了,谁输了谁请客。哥们发足狂奔,直奔马去,到了近前对着少妇大喊一声:“我要死了!”然后从路边随手抽出来一根高粱秆,横着拿着,又把腰带解下来搭上边,头伸进去作上吊状。少妇骑马从他身边徐徐经过,看到眼前莫名其妙发生的一切,果然笑了,远处打赌的众人也笑了。少妇渐行渐远,哥们还是一动不动,众人更是大笑,这哥们演得太真太入戏了!别演了,结束了,人家走没影了,大伙走到跟前告诉他。没想到,不是他想演,舌头出来了,眼睛闭上了,真死了。又是一个“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的故事。

    说实话,我很怕一把年纪还特有理想的人,尤其怕其中坚信“没有自己做不成的事”的那部分人。年龄越大,经历越多,越胆小,越觉得自己有那么多的事情无论使多大的劲儿都无法完成。很多次告诉善意找来的朋友,他们说的那个活儿我没法接,不是不想,真是不能。后来就总结出一个安慰自己的理论:一个人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很重要,与此相比,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更重要。

    但是年轻的时候,最怕别人说自己做不成,最怕人家用怀疑的目光加语气就自己的能力提出质疑。“他越说我做不到我越要做给他看”,其实完全不必。

    要做什么,做就是了,决不会因为谁爱看我们就多做一点或者谁不爱看我们就少做一点,然后自然就会有投脾气的因为缘分而结交或者刮目相看。

    一个最好的例子:前几天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邻桌的饮料喝光了,一个坐在那桌的朋友一个箭步窜上来,伸手把我们桌的拿走,自然地倒在他领导充满需要的杯子里。不管别人投来讶异的目光,气定神闲。一时间把我敬佩得呀!

    不管别人说什么,装作听不见,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该拍马屁拍马屁,该不理人不理人,该下班下班,该回家回家,精打细算以后,勇往直前。

    闲人怎么看我们,怎么在背后窃窃私语,甚至于怎么不齿,其实一文不值。

    每天的新闻里,车祸、地震、高房价、坠机、出轨、红杉军,谁会真的把注意力整天投射到我们身上?所以,心有多大,舞台不一定有多大,一定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心里永远不想“做给你看”。否则用力过度,效果达到了,大家刮目了,自己经络俱断,何苦来呢?

       《聊斋》之《乩仙》

    章丘的小米,擅长扶乩,也就是再找个人在一个沙盘上,扶着一个丁字形的木架,号称在神仙附体的时候木架子会自己移动,然后根据划出来的字解惑或者占卜吉凶。每次有志同道合的哥们聚在一起,吟诗作画之余,小米都喜欢招来天上的仙人唱和一番。有一天,一个书生在聚餐喝高了以后浮想联翩,抬头看到漂浮的白云,得佳句:“羊脂白玉天”,要求小米用扶乩术对出下句。小米平静地扶了一把,给出这样的回答:“问城南老董”。一众人等没有明白这是啥意思的,小米不作解释,点头微笑,很自信,很神秘,很高端。后来有人偶然经过城南,到了一个地方发现那块儿的土红得跟朱砂似的,甚为好奇。正好一个老头在边上放猪,赶紧上前询问缘由,老头指指猪,指指地,“猪血红泥地”。瞬间,电光火石,此人想到扶乩时给小米出的题目,惊出一身冷汗。再问老头贵姓?老头答,“城南老董”。

    吓人吧。这是“聊斋”诸多故事当中没有鬼但是让人后背发麻的篇章之一。而这个故事的可爱之处又恰恰在于这让人发麻的不知所以。

    曾经给一个朋友讲这个故事,赶上他是个爱较劲的,老是问为什么会这样,并且赌咒发誓地说老董是小米的托儿,否则无论如何难以自圆其说;甚至断言猪血是刚刚泼上去的,泥地是几分钟前染红的,最后因为得出了他可以理解的答案而喜悦,充满了唯物主义者的骄傲和自豪。但是故事的乐趣已经在这样的来回中荡然无存了。

    我很怕有人爱问“为什么”。奖金不如别人多、朋友总比别人少、自己的努力得到的回报很可怜、溜须拍马的同僚志得意满……在多的不胜枚举的情况下,“为什么”就会脱口而出。

    更可怕的是别人的回答永远给提问的招致更大的侮辱。其实我们自己有答案,追问就是希望别人能够替我们说出来,不过,别人说出来的永远和我们想要的隔着千山万水。

    还能怎么办?有人希望大声地倾吐不公,这样会很累;有人愿意检讨自己改变行事方法,这样会飘飘乎乎地找不到北;有人从此心灰意冷,这样会很荒谬。

    其实只有一个办法,如果真有十万个为什么,问自己,千万别说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埋下头来做自己。也许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天就会翻身农奴把歌唱。对了,在根子上千万别诉求太高,故事就是故事,没有为什么;工作不是事业,少问为什么。

    《聊斋》之《霍生》  

    山东文登有一个姓霍的书生,跟小严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以斗嘴为乐;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一旦在话头儿上压倒对方,就跟过年似的。因此生活当中也时时寻找话题,为下一次的出击准备弹药。小霍家隔壁住着一个女人,曾经帮着小严媳妇接生过;有一回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叨逼叨,就跟小霍媳妇说起来小严媳妇的隐私部位长着一个小肉瘤。闲来无事,两口子没话题的时候,小霍媳妇就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了他。小霍真是如获至宝,马上跟一帮小兄弟安排计策,实施如下:一天看到小严从远处走来,一伙人就开始嘀嘀咕咕,用似乎想要瞒人其实专门说给人听的语气和音量,小霍说:“我跟小严他媳妇相当那啥。”众人做不信状,小霍更加来劲,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小严就在旁边偷听:“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而且他媳妇的那块儿有个小肉瘤。”小严听到,五雷轰顶,这一轮的较量他明显一败涂地啊!啥都没说,径直回家,进门就打,逼问来龙去脉。媳妇完全没弄明白咋回事,当然不承认,小严下手越发重了起来,到了晚上,他打累了睡了,媳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上吊自杀。听到消息,小霍害怕了,但是他这会儿又不敢跟小严说自己仅仅为了逞口舌之快才编出这等是非。小严媳妇死了以后,鬼魂夜夜哭个不停,终于有一天,小严暴毙,鬼才不再哭泣。接下来轮到小霍媳妇了。每天晚上做梦,小严媳妇披头散发大喊:“我冤死了,你们两口子没事人一样过日子,你觉得行吗?”随后,小霍媳妇死了。小霍接着做梦,一个女的指着他破口,大嘴巴抽他,吓醒后嘴疼,拿手一摸发现嘴唇肿起老高,三天以后成了个肉瘤,从此不能笑了,而且嘴张得大点,都跟撕肉一样疼。

    首先需要批评蒲公的价值观,这又是一个典型的男人在外边作孽、女人在家里遭报应的故事,内在逻辑跟《画皮》如出一辙;就冲这个,也必然被现代妇女们所厌弃

    《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家族,最被人艳羡的杀手锏叫做“以彼之道、还诸彼身”,痛快到淋漓,你怎么样我,加倍还回去:你今天不理我,明天后天大后天天天不理你,还让所有人看到、见证,总之比你更胜一筹。小霍和小严就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

    不为别的,光是胜利的瞬间,就让人回味千百遍而不厌倦。

    跟一挚友,曾经爱煞这样的较量,终于一天一方出口重了,点到对方死穴,以致痛彻心扉,痛到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想了半天朋友还有没有得做。因为朋友互相珍惜,所以懂得了以后再开口,该有底线的。

    但是工作场上,哪来那么多的朋友,哪有那么多的彼此珍惜?

    总有要面子的、爱抓尖儿抢上的、威风大的,自我膨胀,说好听了叫做要强,实事求是地讲叫做唯我独尊,别张嘴,张嘴必做大,世界是他的、真理是他的、对事物的敏锐把握更是他的。总之,好的对的是他的,坏的错的是你的,这比斗嘴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叫“斗心”。

    以前我也是个战士,看到有爱斗的,立刻披挂上阵,主动出手,他进我退,他退我追,他驻我扰,他疲我打;但是很多年以后回头看,这样的仗打得好无聊。

    然后我变了。看到好战份子,还没等人动手呢,就心悦诚服地说“我服了”,虔诚的态度、华丽的语言,就能让战士拥有足够多胜利的喜悦,然后策马扬鞭,杀向下一个战场,还我一个清静,免得被溅一身无辜的血,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一次又一次的成功让战士们以为自己无坚不摧,无往不利,《阿凡达》也不过如此,那又怎样?关你何事?你说:“这样下去哪里还安放得下他?”别担心,一定有更强大的战士正在前方观敌瞭阵。别忘了,还有小严媳妇呢。

     《聊斋》之《崂山道士》

    村里的小王,排行老七,从小就羡慕有道之士,听说崂山上仙人汇集,背着行李上山求教。到了山顶发现一座道观,很是幽静,一个道长盘腿坐在蒲团上,满头飘逸的白发,长得很像神仙;磕头拜问听老道说理,很玄妙,听不太懂,但是越不懂越高深不就说明越有学问吗?王小七希望能够拜到门下学习。老道说:“我怕你很懒吃不了苦。”小七连声说:“能吃的能吃的。”收了。老道门下学生众多,每天早上大家一起上山砍柴挑水,这就是一天的功课,一个月下来,小七手上磨了大泡结了老茧,开始想自己的不值得,下定决心回家了。一天傍晚收工回来,小七看到师傅和两个朋友喝呢,天色渐晚,还没点上蜡烛,他师傅把一张纸剪成镜子的形状贴在墙上,瞬间,月光从镜子里照射出来,把屋子映得分毫毕现,其它徒弟们也奔走呼号的跑来围观看热闹。师傅的一个朋友说话了:“今天这样的好时候,怎么也得来点不一样的。”说完,掏出一个酒壶,告诉周围的徒弟们尽管喝,不醉不归。小七就琢磨,这么点儿一东西够几口?结果源源不断的酒水从壶里倒出来,怎么倒也不空。另一个师傅的朋友也来劲了:“您都把月亮整出来了,何不趁兴请嫦娥给咱来一段?”说完把筷子往假月亮里一扔,只见一个美女从光里婷婷袅袅地走出来,刚开始还没有一尺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长大成一个普通人的高度,轻歌曼舞。唱完,跳到桌子上,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又成筷子了。三个老头得意啊!一个客人说:“今天就这样吧,您要不到月亮里来送送我们?”三人离席,携手进月亮,月光渐渐暗淡,黑了,等把蜡烛点上,发现师傅一个人在桌边坐着,客人们都颠了,桌子上吃的喝的都还在,墙上的月亮无非是一张镜子大小的剪纸。王小七这个时候崇拜的啊,魂飞魄散,回家的念头就此打消。又过了一个多月,还是挑水打柴,道士好像还是没有传授技艺的打算,小七心想就这么等着等到猴年去?鼓足勇气跑去发牢骚:“师傅您看我来两三个月了,真的在家都没吃过这苦,您不教我长生不老,教点小技术,好歹也算没白给您干这些活儿不是?”师傅说:“你刚来我就告诉你你吃不了苦,所以师傅永远是正确的,明天下山吧。”小七:“别介,好歹您教点啥呀。”言语上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终于师傅问小七他想学点啥?小七说:“我老看着您穿墙而过,您就教教这个吧。”道士传他口诀,带他联系,果然穿墙而过,大喜。道士紧嘱咐:“以纯洁的心使用道术,否则不灵啊。”第二天,道士给小七出路费,欢送他回家。到家以后,满世界说去,说遇到神仙了,修了法术,等闲的墙壁完全奈何他不得;接下来就是表演时间:邀请街坊邻居一块儿,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从大老远一头奔向一堵最结实的砖墙,然后就很突然也很意料之中地一头扑倒在高墙的这边,瞬间头上起了青紫的大包。面对大家的嘲笑,小七大骂道士无良!

    这个故事和我记忆中的不大一样。在小时候的诸多讲述人口中,小七是因为想要穿墙到别人家偷东西结果触壁,原来在蒲公的原始版本中,只是给大家做巡回表演就来了个四脚朝天。蒲公的版本更说明问题:现实生活里没几个作奸犯科的,更经常是我们取得了成绩,满怀喜悦之心去炫耀,结果灰头土脸。

    上海人爱说一句话,叫做“螺獅壳里做道场”,意思是原本翻不出什么大浪,但是还煞有介事、一本正经、有鼻子有眼地臭来劲,翻译成白话就是自以为是地小题大做。

    其实绝大多数小题大做的人还是挺真诚的:被领导在全体员工面前隆重鉴定为做事认真,你说是不是自豪骄傲油然而生,下面就可能在和同事的对白里貌似不经意地剖析“我为什么会如此认真”的心路历程。

    升职了,虽然只是从主管助理升为副主管,但是这样的人生大喜悦,怎能不尽情地倾诉?于是请客吃饭,大谈工作设想,全然不顾冷菜吃完半天热菜还没上呢。

    无数小明星,参加个慈善会,先甭管捐了多少,都恨不能上新浪头条,志向更远大的连《新闻联播》都以为不在话下。

    是不是像极了王小七的表演?

    所有的喜悦都是真实的,无论是升职还是小七学艺归来,但是归根到底除了自己,又有多少人真的把你的喜悦也当成喜悦呢?街坊邻居是看热闹来的,谁表演都一样,谁演砸了都喝倒彩;兄弟同事是来吃饭的,吃好喝好比听到未来蓝图更合口味;小明星是花边,上厕所能看两眼看两眼,只当是无聊之极,回头有人问起来,恐怕连点影儿都留不下。

    “分享”是个好词,但是千万不能使用泛滥,这个词的核心是让人分到了还能享受;别打着这个旗号让别人只分到不享受。

    崂山道士说要心地纯洁,要真的愿意让别人因为你的快乐而快乐,而不是让人在一边观赏“我很快乐”。否则,以头抢地的滋味一定会接踵而至。

    《聊斋》之《王六郎》

小许是个打鱼的,每天晚上带着酒到河边,边喝边干活,而且每次喝的时候都会把酒浇   在地上说:“河里淹死的诸位也来点”;别人看着虽然很怪,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其他渔民经常空手而归,小许却从来都是收获颇丰。一天晚上,一个年轻人在他旁边溜达,眼睛直盯酒壶,小许慨然邀请,宾主尽欢。遗憾的是当天没有收获,小许也有点愁眉不展,靠这个养家呢。年轻人说:“我到下游给你赶鱼去。”转身就走;没几分钟,远处传来高呼:“大鱼来了!”小许撒网,再次满载。感激啊,挑了两条大的送给年轻人,小伙子不要,说打扰你一晚上和你那么多酒这点鱼算什么?问姓甚名谁,年轻人说叫我王六郎吧。小许去集市上卖了鱼,再买酒,晚上赶到河边的时候发现王六郎已经等着了。就这样,天天一块儿喝,喝完六郎赶鱼,鱼多的小许都不好意思,局面持续了半年。突然,在一次进行之后,六郎悲情地说:“哥儿俩好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不瞒你,我不是人,是鬼。以前爱喝,喝醉了掉到这条河里淹死了。你之所以比别人打到的鱼多是因为我一直悄悄地帮你往网里轰,报答你每天往地上浇的那杯酒。明天我就该转世投胎了,只能在今晚相聚,舍不得你呀哥们。”小许说别呀,再生为人是好事,有啥好伤感?又问你投胎到哪里?六郎说明天你看到一个妇女淹死,就是我投胎之时。第二天果然看到一个女的抱着孩子过河,突然落水,挣扎之际把孩子抛到了岸上;可是没一分钟,这女的又从河里挣扎了出来,躺地上稍事休息抱孩子远去。啥意思?小许没看懂。没想到晚上六郎又来了:“我放弃了这次的机会。如果我投在那女的身上,我是活了,连她带孩子两条人命,实在不忍心。虽然不知道下次机会什么时候来,但是每天还能这样跟你喝着聊着,不也挺好的吗?”小许这回感动哭了。过了几天,又来告别,说前次的善行被天神知晓,现在给他一个官做,让他到某地去当土地爷。六郎就嘱咐小许也去那个地方,不过小许有点犹豫,毕竟是人神之隔,去了又能怎么样?六郎坚持,小许勉强答应,没想到到了当地,老百姓已经通过土地爷托梦的形式知道了要善待一个姓许的年轻人。总之,六郎帮助他在当地解决了日后生活中的经济问题,然后才依依惜别。

虽然蒲公用了相当的篇幅描述这段感人的朋友情怀,但是结尾点评处一段短短的现实故事似乎更是他想要说的话。蒲公山东老家有一个落第秀才,一直处于贫困当中,一天听说自己的一个发小儿发达了,就想着投奔他一定吃香喝辣。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办行头,跋山涉水近千里,结果满不是那么回事儿;最后把马给卖了,才凑齐回程的路费,破衣啰嗦地到了家。叔伯兄弟作小令一首:“是月也,哥哥至,貂帽解,伞盖不张,马化为驴,靴始收声”。貂皮帽子不戴了,马卖了,换成驴了,这才终于消停了。

朋友有的时候靠谱,有的时候不靠谱,关键在于你的态度和标准。

要求万万不可以太高。朋友绝不是专为你准备的,他也是人,所以也会喜怒哀乐,也会爱恨情仇,除了是你的朋友,还有自己的家庭、事业、生活以及乱七八糟的困扰。所以,他不是在你需要有人两肋插刀、浴血奋战的时候随叫随到的宠物,何况,为什么叫别人因为你插刀?逻辑上完全说不过去。他还有自己的朋友,他不会以你为恒星旋转;他不是马屁精,在你需要的时候说你需要的话。

他会变。环境在变,同时人在江湖,他不得不变,老是一个死样子看着别人风起云涌,想不变都难。所以,他没有理由为以前的朋友包括你牺牲时间、精力和更重要的功名利禄。别指责朋友“变了,不像以前了”,因为说这话的时候,你自己可能也变得叫朋友认不出了。

你不是上帝。轻易不要给朋友你自以为是的忠告,虽然你真心为他好,但是架不住得空儿你就叨逼叨,听的人日久生厌,只能远远地看到你就风紧扯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做出选择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别逼人解释,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就祝福,不是按照你的方法做才是世界上唯一的康庄大道。

遇到这样的请千万回避:他永远需要你帮忙,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会表现出朋友一般的亲密,还会用纯真的目光向你传达作为朋友的拳拳之情;所以拒绝不得,当你说出“不”的那个瞬间,天崩地裂,目光由纯情转为怨毒,脸色由晴朗转为阴霾,他用语言或非语言向你传达一个信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玩意”。他希望你能赶紧收回已经出口的那个字,他还给你改过自新良心发现的机会。但是绝不要,这个机会让他自己留好,到了你转身离开然后把他的名字从电话簿里清掉的时候了。王六郎是天给的,生活里没有;蒲公老家的落第秀才和他的发小儿,才比比皆是。

专门写给嘉嘉和瑛瑛的。

    《聊斋》之《三生》  

    有一个刘举人,能记住自己前生的事情。最早的时候是个地主,品行败坏,活了六十二岁。刚刚闭眼见到阎王爷,阎王和颜悦色请他喝茶。老刘相当鸡贼,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请他喝茶呢,仔细观察发现阎王那碗里茶水清亮纯净,自己的碗里水色浑浊,他怀疑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迷魂汤,喝掉以后会把前世忘得一干二净。所以趁着阎王不注意,他把茶给泼了,假装刚刚喝完。过了没多长时间,查老刘前生的行为登记簿,发现该人类几乎没干过什么好事,阎王大怒,命令小鬼们把他推出去作马,得令,薅着脖领子就把老刘带到了一个大门口。门槛很高,老刘迈不过去,正跟那儿吭哧呢,小鬼一脚踹将过去,把他踹到了门那头。睁眼再看,已经在马肚子底下了,旁边的人大声喊着:“生了生了,是一匹小公马。”此马什么都明白,就是说不了话。四五年过去了,长得挺好,修长俊美,最怕被鞭子抽。主人骑它的时候往往戴上各种护具,而且放缓了缰绳漫步,这还行;但是赶上有奴仆骑,不配马鞍,动不动还用马刺夹击,痛彻心肺,忍无可忍。说白了,是一匹相当看人下菜碟并自以为是的马。有一天被奴仆骑急了,愤恨至极,三天不吃不喝绝食而死。到了阎王殿,一查,罚他作马的时限还没到呢,怎么自作主张回来了?认定这厮刻意逃避制裁,剥皮,罚作狗。老刘很懊悔,这明显是凉水洗屌越洗越小嘛,不愿意,一群小鬼上来一顿乱打,老刘被打得抱头鼠窜,想想真是生不如死,一头撞向高墙倒地不起,结果发现已经身在狗窝,正被母狗深情地舔舐着,知道逃了半天还是没逃出阎王爷的全局规划。长大以后,看到屎啊尿啊就知道脏,不过闻着还觉得香,老刘自我约束和要求绝不吃这些东西,虽然很痛苦,但是一直在坚持。当狗的很多年里常常想死,又怕更严厉的惩罚;而主人呢老是把他当宠物养着不杀,终于一天老刘憋不住了,发狂咬掉主人一大口肉,被主人愤怒地打死。又到了阎王爷面前,阎王就奇了怪了,怎么就这么不认命,变成疯狗抗议?!打了一顿,罚作蛇。一顿折腾,睁眼一看原来趴在草丛中,迷茫的双眼只能看见地面,已经是蛇了。立志不吃荤只吃素,但是个中的痛苦只有自己知晓:几年下来,想自己了断怕接下来的命运更加不堪,想害人又和自己的誓言相违背,想来个善终可不知道从何而起。一天正在草丛中趴着,听见路上有车来,急霍霍地冲到路上横在道中央,马车疾驰而过,把蛇身老刘压成了两段。阎王爷觉得这哥们儿每次回来速度都太过惊人了,而老刘呢也就顺势进行了心灵剖白,描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阎王爷可能也烦了,再加上这次真是没有作恶,得了,还让他做人吧,免得来来回回让人眼晕。从此,老刘作了读书人,知书达理,乐善好施,就是逮谁跟谁絮叨:骑马的时候一定不要用马刺,马很难过。

    老刘实在可爱,可爱得象个孩子。从不认命,以至于要用三生来煎熬,一定有人感慨他的坚持,否则哪里就能又顺利地打回人形?凡是有这样慨叹的,大多应该是充满理想信念的少年,相信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绝不对自己放松要求,绝不让尊严被玷污,世界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都这么想,谁去作马、作狗、作蛇呢?

    有时候会介绍一些同学们去应工,最常问到的问题是“去了干什么?”当我回答说什么都可能干、应该是从简单文案收集做起的时候,虽然没有出口,但是满脸的难色清晰可见。日后也确实做不长久,嫌大材小用,嫌伤到自尊。信心满满的样子和充满自尊的倔强,真的让人嫉恨自己不再年轻。

    但是,长大了,不年轻了,有老婆有孩子了,自尊的底线就要降低无数了;再这个不做那个不屑,就开始徒然遭人厌嫌了。见过很多号称一辈子怀才不遇的,合作一次就发现,太敏感了,自尊底线太高了,结果会舍本逐末,为了自尊而自尊,但是自己内心的尊严跟别人的尊重完全是两回事呀。

    一个原本以主持人岗位到电视台工作的帅哥,一直在做文案,天天以开心见人,腿勤手快,听不到他任何啰嗦抱怨;终于一天,领导吩咐上节目,节目里的位置很小,还是开心。守紧岗位,才有表现的机会,时机成熟一定会云开见日,备受尊重。

    有底线高的同仁跟朋友们抱怨领导不喜欢他,终于一心直口快有点犯二的一语道破天机:“我要是你们领导我也不喜欢你!”猛一听很伤人,但是话糙理不糙。

    如果不自己调整底线的高度,老是那么强烈的自尊着,时间长了,可能就只剩下自尊了。《聊斋》里老刘有三生,所以他自尊得起;芸芸众生中的你我,只此一生,就得掂量着来了。

    再见《聊斋》

    已经有朋友在留言当中反复询问,《聊斋》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有人已经受不了了。终于,要再见《聊斋》了。

    开始这个系列,主要是不知道在博客上到底该写些什么。20098月底,《大家看法》制作了《中国慈善导航》的特别节目。当时栏目的同事让我开一个博客,宣介节目。我不是一个对自己的博客点击率有期待的人,所以勉强同意,并且不寄予任何希望。在最初的几篇发出后,真的不知道该写点儿什么了。

    我没有能力把每日心得记录出来,同时打心眼儿里觉得那是一件相当无聊的事情,别人为什么要知道你在干什么呢?

    一天,无事可写,索性拿出了《聊斋》,写一篇读后感吧。《聊斋》于我而言是一段童年记忆,我爸送我的书里,《白话聊斋故事》是令人记忆深刻的一本。各种鬼怪狐仙,匪夷所思,怪力乱神,让一个在《小布头奇遇记》中成长起来的孩子神魂颠倒。加上《画皮》、《精变》、《胭脂》这些与当年主旋律拉开差距的电影,共同构成了《聊斋》在头脑中的梦幻迷离。

    真的开始看原著就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三卷本,早买了,无数次打开又合上,文言文,实在看着费劲。08年,把看这本书当成对心静的考验,拿起来,一天读通,两天读进,三天折服。刚开始时看故事,然后是读古文,直到《沂水秀才》,被五雷轰顶——这哪里是古文,分明就是一个日日潜伏在我们身边的观察家,拿着小本记录丑态,之后总结发言嘛。字字刻薄,跟小刀一样,在心头划来划去;不见血,但是钝痛。

加上我是话痨,立刻把这个发现告诉所有的朋友,如获至宝。

原来《聊斋》的几乎每一篇都在直指人心。就此开写,乐在其中。把很多身边的人都写进去了:有我的领导、同事、朋友、家人,路上看到的、地铁里听到的、娱乐新闻报导的、茶余饭后八卦的。于是很多人开始对号入座,有时候还会打电话来问:“你写的那个人是不是谁谁谁?”猜对了,才快乐呢!

    感谢那么多朋友在看和留言:春天、琴舞飞扬、源源小丸子、流动的彩云、小麦熟了、susanYOYO等等,无论我写啥都捧场,谢谢!纠正我的翻译不到位不准确不知所云、提醒我认真看完《聊斋》再评论的各位,谢谢,我没拿古文专业的标准要求自己,译成白话的时候随心所欲,虽然这样很开心,但是如果给各位添堵,就是我错了。

    谢谢邓小鸟和青青,所有高点击都是你们创造的;谢谢魏老师,不过在此提醒,每一篇前面的内容原创是蒲松龄,我就是个翻译;爽姐,每一篇都强迫你观看,还像检查作业一样追踪阅读效果,给你添麻烦了。田玉龙先生的身影在很多篇里都出现了,所以在听说我可能把这个系列结集出本书的时候直接问版税是不是有他的份额,我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抱歉,我太直接了。写这个系列的过程就像跟一群朋友聊大天,天黑了,各自要回家了,到了散摊儿的时候了。

所以,再见《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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